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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雪来得比南方的早,而今年的冬天又特别冷,十月初一场大雪后,金色的草原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野。十月初十,从清晨开始,丘家大营里一片忙碌,黄昏时分,云王及八百金甲卫将抵达雁栖湖。丘城主打起精神,精心安排,迎接云王的首次例行巡幸。
丘城主给龙城送通报,陈述三年一度的巡幸,雁栖城翘首以待,未久,两地发生大地动,事情便耽搁下来,丘城主向龙城通报灾情,请求援助,龙城的回报却是,东夷索要北夏第一美人、丘妃诞育死婴、云王同意相送、请丘家派陪嫁侍婢。丘城主恼怒异常,见通报是夏侯云亲笔书写,暗忖其中端倪,明白丘婵娟真成废子,忧愤交集时开始考虑应对之策。
召来丘家各支家主、雁栖城所辖各部落贵族、古山边军和弱水边军的主要将领,以丘婵娟一事为契机,商讨雁栖城的前路。
来人喝着酒,吃着肉,有的感到东夷恃强,欺人太甚,有的觉得云王懦弱,丢尽了北夏的脸面,有的认为时运不济,天也命也,谁也怨不得,有的直言云王太过轻慢丘氏。
边军将领表示很愤怒,却就绕着东夷索美而谈,涉到从前谈过的南北分治,则表示很迷惘,说,龙城发生的事情,他们并不是十分明晰,无法探究其间来龙去脉,不能判断个中对错曲直,图个嘴皮子痛快,臆想定然事出有因,然则又未曾探出根源,更未拿到凭据,事出何因,谁也不敢料测。一番云里雾里的话下来,气得丘城主不停地咽下心头老血,算是看清楚了,这帮人,认为丘家军力大减,不够与龙城相抗,吃桃子可以,种桃树没门。
至于各支家主、各部落贵族,陪守在丘城主身边,搜肠刮肚,挖空心思,说了不少宽慰的劝告之词,却都是些既不解痛、也不止痒的浮泛话语,并未给丘城主分去半点忧怒。一些部落贵族更是事不关己的态度,或慑于朝廷权威,不敢掠越雷池,或老于世故,不愿妄言轻动,或直是愚鲁,目瞪口呆尽道无稽之语,有借故告退,有不辞而别,阴溜一个,阳走一个,气得丘城主咬得满口牙疼,合着就是来蹭几顿酒肉的!
郁郁回到寝帐,姚夫人哭完苦命的丘婵娟,说起胡恩王子要送婚书,既然云王克妻又无情,不若把丘娉婷嫁给胡恩王子,大小也是后位。
丘城主不觉一亮,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真不信夏侯云那个花蝴蝶能翻出花来,想远时吴王夫差怎样英雄人物,十年时间为美人西施送掉了大吴江山。
大女儿吃了亏,该补小女儿了。
十年,此消彼长,够了。
丘家大营张灯结彩,彩旗飘扬,鼓乐笙歌,清远悠长。
丘娉婷安静地坐在浴桶里,水温正好,很放松,也很舒服,水面漂浮的花瓣芬芳馥郁,鲜红欲滴,映衬着水中肌体愈发地白嫩似羊脂美玉。
丘家以药材起家,多的是珍品。精心养护下,丘娉婷的双腿已完全康复。她从水里站起来,水珠从她身上滑落,仿佛一颗颗滚落荷叶的晶莹露珠。
硕大的青铜镜前,丘娉婷用丝巾擦拭身体。
她知道怎么微笑才能使她的两个酒窝更大更迷人,知道怎么撩起眼帘探看男人的脸庞显得半羞半怯,知道怎么走路才能使宽摆的裙子袅袅娜娜令人神魂颠倒,知道怎么垂下眼帘飞快眨巴几下睫毛才能露出天真无邪的神气令男人怦然心动欲罢不能,还有什么丝帕掩口,团扇遮面,似藏还露着羞答答的笑,暗扭腰肢让裙裾飘舞得像风中的花,恰到好处的眉目传个暧昧的情……等等,这些应对男人的小花招,她无师自通,运用自如,雁栖城所有的年轻小伙子都向露过狂热的喜爱,还有很多求婚者来自其他部落,甚至来自远方的大小胡王。
然而,这些百试百灵的小花招,独独对付不了夏侯云。无论在哪儿,夏侯云的眼睛似乎看不见她,他的人,他的心,都是石头做的吗?
多年前,他在雁栖城养伤,她第一次见他,那种拒人千里的倨傲神态,令她愤愤然,气为之阻,心为之怒,她发誓要让他拜倒在她的裙下,时间过去了九年,他已是北夏最有权势的人,她依然是雁栖城的小翁主。
女子的青春,过去一个九年便没有第二个了,如此拖下去,不需要太长的日子,她就会变成一个老女人,人人见了都一副沾沾窃喜的可恶嘴脸,暗地里嘲笑她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十八岁,她的心脏突然像给野兽的尖牙猛啃了一口,感到深深的刺痛,脸上立即充满了沉默的痛苦。
步入十八岁的她,不得不面对想嫁的人,似乎并不愿意娶她这一尴尬苦恼的现实。
姐姐被送走了,云王的后位空下来了,父亲母亲的意思,燕王后自己破了北夏王后从来是燕家女的祖制,那么丘家就要摘了这第一个果子。
教习老师说,有一种女人,男人瞧一眼就想疯狂地占有她,女人瞧一眼只想疯狂地毁掉她,她的一举手一回眸,都是致命的诱惑,妩媚妖娆从骨子里散出来,天生就是为了捕获男人,通过征服男人去征服世界。
丘娉婷望着镜子里的人影,眼中有一刻*光迷离,手掠过绝美艳色的脸庞,滑过绝美春色的酥ru,抚摸着柔软平滑的小腹……她已是这样的女人。
那个人能拒绝生涩的她,再拒绝不了现在的她。
丘娉婷慢慢地穿上衣服,外穿一套红色衣裙,裙裾以玄红色丝线穿插金银丝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头发刚到脖颈,甩一甩,别有一种娇俏,她戴上一顶同样颜色的绒帽,帽边绣着同样质地的小朵牡丹,又穿上鞋尖缀着大颗珍珠的金缕靴,满意地在镜子前转了转,踢开堆在脚边的一大堆衣物。
丘碧珠捧着一个卷轴进来:“小翁主,绣像绣好了,请小翁主过目。”飞快地垂下眼睑。
丘娉婷的变化,丘家所有人都瞧在眼里,一举手,一抬足,足以令每个女人惊艳,足以令每个男人痴迷。丘碧珠掩去的眼神十分复杂,艳羡,憎恶,不屑,不知那位云王能不能逃过这绝顶的粉色温柔乡,想到毁容的穆雪,丘碧珠忧虑起来,这天下,有不喜欢美女的男人吗,且真是绝世尤物一般。
大丫环甲一边帮丘娉婷整理裙裾,一边笑道:“小翁主今天真是美极了,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大丫环乙不甘落后,道:“是啊,小翁主的美,就是大……那是谁也比不上的,要奴婢说啊,今天的晚宴上,大王见到小翁主,一定会笑眯了眼,笑歪了嘴巴。”
丘碧珠挂起卷轴。
这是一幅全身人物像,成千上万个线头在绣像中藏得无影无踪,不多一针,不少一针,不斜一针,不偏一针,针针线线透着绣者精湛的针功技巧和奇妙的眼力心思。
再看绣像中的人,健劲的身形,英武的脸庞,冷峻的态度,丘娉婷不禁屏住了气息,她知道没有人能够绣出比这更生动更逼真的绣品,它一定能够成为祭天金人的图样!那个正快马加鞭往雁栖湖赶来的男人,能感悟到她的真心,从此后视她如玉如珠吗?一定能的。
丘娉婷眸中已生春意,仿佛绣像中的人正轻拥着她,缓缓进入如烟如雾的虚无世界……
丘娉婷突然睁开眼,心头闪过一片淡淡阴云,这仿佛真人一般生机勃勃的绣像,居然出自一个又丑陋又残废的奴隶之手,令人难以置信,她想一想夏侯云,又想一想北宫逃奴的哑奴,心里隐隐有些触动,却又完全不能相信,没有人能够相信,她微蹙起眉,吩咐丘碧珠将绣像叠起收好。
“不用你们两个在这里奉承我,除了我,还有谁敢说自己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
丘碧珠笑道:“那是,那是,小翁主是梧桐枝头的凤凰,别的女人搔首弄姿,不过是草窠里的野鸡。”
“这,这是怎么回事?”丘娉婷忽然惊叫。
两个大丫环吓得一激凌:“怎么了,小翁主,怎么了?”
在这件恍若神仙处子的衣服上,左前胸有一小片淡淡的污痕。两个大丫环相视一眼,前几日胡恩王子来访,丘娉婷听说时,正在试穿这件新做好的衣服,怒气冲冲去骂胡恩,不曾来得及或者是不想更换,可笑胡恩被骂得狗血淋头,居然没听见一般,一张嘴张大了久久合不上,显然被她惊得呆了。也许是太得意,酒宴上丘娉婷吃烤肉时,不小心溅了一点汤渍,当场又气又怒,拂袖离宴。
衣服遂送到了浣务堂。
丘娉婷的眼珠转了转:“哑奴,怎么样了?”
丘碧珠故作轻描淡写:“哑奴接了绣像的活计,奴婢觉得羊圈太过龌龊,只怕玷污了绣品,有损小翁主苦心,就叫人在羊圈旁边扎搭了个小毡帐,这些日子哑奴不声不响地绣绣像,没出乱子,这不,刚刚绣好,奴婢就拿了过来,这会儿可能在休息。”
丘娉婷的脸色阴晴不定,忽然把眉尖高高挑起,咬牙道:“走,跟我去浣务堂,把哑奴叫过去!”
丘碧珠真想喊一声,又要找茬吗,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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