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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连拥有都不敢接受,又如何寻得天长地久!”夏侯云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勾住穆雪的下巴,“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在你心里,一点点位置都没有。”
穆雪咬咬牙:“殿下,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我愿意帮你,那是因为,你能帮到我,你想要王位,我想要报仇,我们各取所需!我说规矩,其实是在说,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你走不过来,我也不会走过去!我以为,你是男人,是理智的,能够把好分寸。”
夏侯云垂下手:“你够狠。”
穆雪忍着心里绞起的一阵阵痛,涩声道:“我很抱歉,长痛不如短痛,我但盼着你不要再多想,为了你自己,当断便断吧!从我逃出咸阳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前路寸寸刀刃,家仇如山,不能不报,对我来说,只要能报仇,没有什么是我舍不得的,你懂吗?”
“我不懂。”
穆雪惨然一笑:“一个年轻的还算好看的女人,要报仇,会付出什么,你怎么会不懂!我不会要你负什么责!事情已经发生,时间不会倒转,如果你再纠结,我当真没办法面对你了。”
夏侯云两臂撑在她身的两侧:“你的身份暴露,会引起很大的动荡,会有很多人反对我,你不相信我能管住。”
“高处不胜寒,我不想因为我,弄得你众叛亲离,从高处跌下来。若有那么一天,也许一开始不介意,奈何时间是把杀猪刀,再美好的事物都经不起时间一久,当你泯然于众,穿着粗衣,吃着粗食,在乡间为生存奔波,被有一点钱、有一点权的人欺侮,那时,你会恨我,恨多了,会抱怨,抱怨多了,两看相厌。”穆雪摇头笑道,“你敢想一想吗?殿下,你不是那种有情喝水都饱的人。”
夏侯云稍稍直身:“你为什么就不往好了想?”
穆雪对上他那双闪出深蓝色光焰的眼眸:“殿下,你一定要逼着我说出不好听的话吗?”
夏侯云勾勾嘴角,沧然笑道:“冷语如刀,你觉得你的刀,不够锋利?”
“这就受不了了?也对,你出生便是太子,无论内里如何,在别人看来,你总是高高在上的,只有你想要的,没有拒绝你的。”穆雪勉力坐起身,探身向前,搂过夏侯云的腰,双臂颤颤的,暗暗心凉,这身子竟然虚成这样,喘喘气,一手抚过他的眉眼口鼻,一手压上他的心口,道,
“殿下,你气度好,身形好,容貌好,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喜欢,就像一道最可口的甜点,男人女人都想要咬一口。你说要对我负责,可是,我不满意呢,不满意你只肯把躯体给我,不把这颗跳得好听极了的心给我。”
夏侯云的身子倏然僵硬,脊背挺得笔直,眸底乌黑,仿若永不见天明的黑夜。
穆雪因他的剧烈动作,跌倒在床上,急促地吸气呼气,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她看到,有一抹狼狈从那黑夜般的眸子里掠过,被说中了心思的虚怯,不被信任的委屈,更多更深的是被羞辱的伤害。
穆雪扭过脸,被子的双手已紧握成拳。
夏侯云僵直着站了很久,慢慢道:“过去的,能让它过去吗,你就不能试一试?不试一试,怎知好不好?”
穆雪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痛涩:“明知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还要去试吗?”
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在她喊出张寒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已经灰冷了,又在歉疚中回热,夏侯云微微笑了,死灰复燃,也燃不了太久,终还是一堆死灰。
夏侯云弯腰打开床脚的铺盖卷。
“我已经醒了,有事会叫阿紫,你……”
“你的病因我而起,”夏侯云打断穆雪的话,“照顾你,是我该做的事,以后,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低缓的语气,有着陌生的疏离。
穆雪知道,她将他彻底推开了。她侧身向里,咬住被角,让泪无声滚落,绝望使她浑身疼痛而开始抽搐。
入夜,狂风怒号,大雪纷扬,铁鹰骑跑出帐篷,嘶喊呼叫,拼命稳固被风掀得噼里啪啦摇晃要升天的帐篷。连日的风雪,铁鹰骑不得不停下户外训练,拢在帐篷里,铺盖卷到四边,如小鲨一般习练徒手格杀。直到十四日清晨,风消雪停,云开日出,凤凰内白茫茫一片,夏侯云下令铁鹰骑清理两尺厚的积雪,当月亮从东天升起,喧闹的凤凰谷归于宁静,酒香肉香飘弥。
穆雪极度虚弱,一直没能离床。她说一句授受不亲,结果,自己去方便,下了床,竭尽全力站起来,却两腿一软倒在床边,那人双手抱臂,冷冷看着她,她悲哀地发现没人管她,紫蔷有一声没一声的,似乎完全忘了谁是她的主人。她能紧咬嘴唇不喊他一声,却不能阻止中裤脏污。他不咸不淡说了一句,学生孝敬老师,有那么不能接受吗。穆雪从小到大,一直养尊处优,在榆州将军府,在咸阳穆府,甚至在咸阳宫,无不是一呼百诺,几时受过这等屈辱,直把嘴唇咬出血来。
再气,再恨,终究拗他不过。
连日来,她要洗漱,他给她打热水拧棉巾,她饿了,他给她盛饭夹菜倒水,一天两碗药,他更是盯得紧,所有的事情,他仍然不肯假手别人,她想反驳,那人毫无波澜地回一句,有本事,自己做。
母亲说,求人不如求己,万事可以不做,却不能不懂,不能不会,父亲说,他的女儿独立又骄傲,不知怎样福泽深厚的男儿能娶了去。穆雪眼里涩涩的,她一点不想求人,奈何力不从心,心里尖锐地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灭门之恨,该如何呢?
凝视着夏侯云翻看竹简的侧影,穆雪感到钝钝的痛,复仇的路上,有些情感,不能有一丝放纵。他这样看护着她,不让别人染指分毫,未必不是存了得过一天且过一天的心思。
于是,穆雪淡定了,不就是被某人瞧去了糗事么,希望他的眼睛不要长肉刺。便如这会儿,穆雪躺在床上躺了近半个月,尽管每天擦身,还是痒痒的不舒服,悄悄地挠,只叹越挠越痒。
那人放下竹简,到帐外唤了大双小双备热水,问她洗不洗,不等她回答,手臂已伸到她颈下腰下,大满抱地抱进后帐,把她放在浴桶旁的锦杌上,自己站在门口,背对着她。穆雪不得不认命,这病一日不好,一日脱不了他的爪子。斜眼瞅着他的背影,倒是佩服起他的定力。
扑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洗白白了,气力已有不足,呼吸变快,眼前有金星银星乱舞,扶着桶沿站起身,踩着底凳要迈出桶,腰腿无力,颓然跌下。
夏侯云反应极快,一旋身,一抄手,将穆雪捞出浴桶,拿大棉巾裹了。
出水的冷,羞燥的热,交织在一起,穆雪一口咬上夏侯云的耳朵,若非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她何至于洗个澡都脱了力。
夏侯云把她塞进被窝,慢慢道,你这身子,还有我没看过没碰过的地方吗。
本是语意旖旎的话,穆雪却听不出半分情感。
换过水,夏侯云也洗了个澡。拿棉巾绞头发的时候,帐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灌进来,穆英关上帐门,举起一只酒葫芦,笑道:
“天冷,喝点酒可以御寒,别看葫芦不起眼,酒可是绝品好酒,璇玑道长亲手封酿的桂花酿。”
夏侯云把书案收拾一下,道:“七哥什么时候得了璇玑道长的桂花酿?”
穆英从食篮里取出六碟小菜摆上,架起温酒器,将葫芦里的酒倒入酒樽,点燃红泥炉,一边动手,一边说:“说来话长,长话短说,碧霄观有个道姑,长得不错,原本守着清规戒律倒还安分,经不得一张嘴特别爱吃,被人用一只烧鸡骗下了山,那男的不是个好货,没多久把小道姑卖到怡心楼,小道姑一急说出碧霄观来。殿下可是知道的,碧霄观的桂花酿堪称一绝,但从不外售,怡心楼哪能缺了美人,我给璇玑道长送信,用桂花酿换小道姑。璇玑道长怕丢人,允了。”
炉火纯蓝,不一会儿,酒香飘溢。
穆英倒了三杯。
夏侯云端过酒杯:“以前我不大饮酒,听人说到碧霄观的桂花酿,是酒又不似酒,不似酒又胜似酒,粘稠,绵甜,香气馥郁,没想到璇玑道长升仙将近一年,七哥还存着一葫芦酒,当真是绝品了。”
穆英递给穆雪一杯:“七哥知道你是个酒漏子,让你喝酒,着实有点糟蹋,这桂花酿活血益气,对你倒是好,想喝几杯,七哥给你倒。”
“七哥见过那璇玑道长?怎样一个人?”
穆英呵呵笑道:“方外之人,无非仙风道骨,依我看,璇玑道长的武功不弱,其实想想也是对的,碧霄观里不少年轻俊秀的道姑,没点真本事,防不住少年郎翻墙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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