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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众相逼,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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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敢是朔州军中的老人了。

    当年李书实还在西河的时候,李敢可以说是最先一批追随李书实走南闯北的李氏族人,他们一起对抗过羯人的劫掠团,深入过乌丸人的聚集地,也与各路牛鬼蛇神战斗过。

    可以说,如果要李书实在西河李氏的年轻人中寻找一位最让他觉得有能力也用着顺手的人,那么李敢可以说是不二的人选。

    李书实离开西河的时候曾经想要将李敢作为心腹带着一起走的,只是一来李敢已经迷恋上了那种走南闯北一边做商人一边当大汉间谍的侠商之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托了李书实的福拜入了卢植的门下,虽说并不能经常聆听教诲,可不论是名分上还是卢植有意的提点,都让李敢觉得自己受益匪浅,自然对卢植和李书实两个人是感激异常。

    后来同样是在李书实的书信推荐下,这位李书实曾经颇为倚重的助手成为了一名卢植麾下的百人将,脱去了商人的外衣,正式踏上了军旅生涯。

    不得不承认的是,虽说无法在人品性格的鉴别上予以帮助,但是单凭能够看到五维基础属性这一点,李书实在鉴别人才方面的能力就足以令人侧目,并成为了他的一大招牌。而李敢不是李书实的第一个成名作,也不会是最后一位得益于李书实的那双“慧眼”的人。

    于是,有了李书实的推荐加上李敢的努力,现在的李敢也可以算得上是朔州军中顶梁柱一般的存在,他以及团结在他周围的那些出身于离石的家族少年。已经成为朔州军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甚至可以说仅次于当年麴义麾下的混合军团和张燕所代表的黄巾军势力。

    也就是说,在前面两大势力的大部分力量留在朔州的当下,李敢甚至可以当然不让的称呼自己为“卢植身边第一战将”。

    可想而知。有着这样身份同样不缺乏与之相匹配的战功的李敢,在长安城中所受到的礼遇。

    毕竟就算是西凉军,对李敢这样有着实打实战功的边军将领也是十分佩服的。

    甚至在董卓的默许下,李儒和李傕等人还悄悄试探过招揽李敢的可能,就算是被李敢义正词严的拒绝后也没有表现出多少生气的味道,甚至反而对李敢更添了几分敬重。

    可是现在呢?

    “哈哈。那个家伙就是所谓的‘朔州名将’李敢啊,我看也不怎么样嘛,这样的我一个打三个都很轻松,所谓的面对胡人‘威名赫赫’估计也就是屠了几个胡人的小部落,然后拿着那些牧民的首级充军功罢了,也就是那群野蛮的西凉人才会看上他这样的囊货。”

    “没错没错,鱼找鱼,虾找虾,能看上臭虫的也只有那些同样肮脏不堪的鼠辈吧。哈哈哈哈!”

    “司徒大人还真是仁慈啊,这种早晚会成为逆贼的家伙还是铲除掉比较好。或许是想要可怜这群胆小鬼和废物吧,啊哈哈哈哈!”

    “……”

    嘭!

    “敢哥,我们何必要忍耐到这种程度,那种只会些花架子的浪荡子弟就算是全长安的一起上收拾掉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罢了,老虎不发威还真以为我们不【哔】了!”

    “是啊,卢公一直退避忍让。只是不愿意伤了从前的情分。可是你看看,卢公如此高义,换来的却是什么,只有污蔑和抓鼻子上脸的羞辱,难道我们奋斗一生就是为了这种人!”

    “对,民哥和涛哥说的太对了!在这样下去,我们朔州人的脸可都要丢尽,我们李家人的脸也都要丢尽了,到时候我们怎么面对书实先生和跟随他去并州的那些兄弟们啊!”

    随着一声声拍桌子和高声吼叫所发出的巨响,原本喧闹的酒肆一时之间陷入到诡异的寂静之中。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那个唯一“热闹”依旧的角落,似乎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何人在那里“口出狂言”。

    很快便有人认出了这群完全不在乎周围气氛的醉汉们的身份,于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毕竟那些醉汉们所说的“狂言”在他们这些知情人的眼中的确是真正的“酒醉狂言”。

    毕竟自从董卓死后,朔州兵的忍让懦弱已经遍传长安城。不要说与滞留在长安城中那些来自益州的兵将们相比。就算是那些朝中大臣所偷偷圈养的私兵似乎也强过他们几分。

    亏这些人之前还认为这些被西凉人所敬佩的家伙同样很可怕,现在看来其实完全就是西凉人所设下的阴谋嘛。

    将周围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中,依然保持了几分清醒的李敢一边慢条斯理的品味着手中的劣酒,一边眉头紧皱着思考着什么。

    与一般的士兵乃至于中低层将官不同的是,作为卢植所倚重的手下,李敢对于眼下的局势有着更多的了解,他很清楚卢植是希望用自己的退让换回大多数朝臣的团结一致。

    可是偏偏他更加清楚,这样高洁的行为虽然值得敬佩,却偏偏不适合这个时代——在皇权已经衰弱的今天,固然想要做皇帝要面临群起而攻之的结果,可是皇帝的命令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做后盾,却又有几分威慑力呢?

    尤其是他与并州之间多有通信联系,早就清楚了并州对于此事的态度,让他更加不看好如今在台上蹦跶得挺欢快的那群朝臣。能够在这个乱世生存的诸侯,就算是李书实这样心还不够黑又或者是刘备、袁绍这样希望维护一定的旧秩序的,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也是绝对不会吝惜于使用雷霆的手段,朝臣们如此肆无忌惮的结果只会带来唯一的结果。

    唯一可能的不同,便在于李书实是自己直接来,还是会为了自己的名声玩上一出借刀杀人。

    所以啊……

    看到身旁的袍泽个个虽然已经酒醉三分。可是眼底看向周围的目光中充满了冷漠和杀意,李敢不由得在心底笑了笑——怨气已经淤积的足够多,到了将之点燃的时候。

    虽然这么做辜负了卢公的一片心意,但是他同样希望用这样的事实来告诉卢植。有些事情不是区区数人之力所能扭转的,强行去做,不但不会得到自己希望的结果,而且还会让自己陷入到郁闷颓废的境地,反而顺势而为才是念头通达的唯一出路。

    谁叫……这个世界上不自量力的家伙那么多呢!

    “兄弟们,抄家伙上啊!”

    于是。仅仅不过半日的功夫,朔州军将官将一酒馆内的益州军士兵和豪强私兵头目屠戮一空,并在随后突袭了益州军位于长安城外大营,营内士兵不是战殁便是被俘,留守的益州军将领高沛不过十余合便被朔州军将领李敢擒下。只有少部分益州军兵将因为身处司徒府内参加某个秘密会议而幸运脱险,只是这些人此时也只能在司徒府内瑟瑟发抖而不敢领兵收回驻地。

    显然,朔州人突如其来的行动彻底震惊了长安城内的上上下下。

    甚至还包括了一直在家中醉生梦死的卢植,这位现如今依然被保留了太尉职位的三公。

    “你们,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卢公也是知道李州牧私底下对王子师的评价,从这段时间来看。我等也不认为凭王子师及其党羽有能力拯救大汉的江山社稷。与其让这些人坏掉我大汉最后的一点希望,还不如将复兴大汉的希望交给那些有能力做到的人,这才是大汉真正忠臣要做的事情啊!”

    “有一个董卓已经够了,大汉经不起第二个董卓的折腾了。王子师虽然性子急躁了些,但是他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不可能会成为董卓第二的。”

    “可是有王子师在。天下的诸侯又会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他有能力震慑那些宵小之徒么!”

    “这不还有你们么,除非你们不愿意再忠于陛下,那么你们也就无需在我这个糟老头子这里聒噪了,早早将我的头割去向你们的新主子领赏吧。”

    “若是卢公愿意振臂一挥,我等自然愿效死命。可是那王子师,哼!不死不休!”

    “哎……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啊,你们这样是要将我置于火上烤啊,有一个董卓就够了。”

    “卢公您不是曾经说过么?为了大汉的江山就算是背负些许骂名又如何。放眼天下,如今也只有您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威望收拾这个乱局。若是您为了些许名声而踟蹰不前,那么大汉的江山社稷可就真的危险了,难道这是您愿意看到的么。”

    “呵呵,我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些话不像是你小子能说出来的呢。说吧,都谁教你的。”

    “有一些是李大人的提点。有一些的确是在下因为这些日子的经历而想到的。”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卢植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责怪对方不理解自己?

    可是前一段时间对方以及那些曾经跟随自己出生入死为大汉的荣光而战,现在又不辞辛劳跟随他踏入长安险地的袍泽所受到的侮辱和责难他并非不曾知晓。这种因为不被理解而产生的冤屈当年的卢植就曾经不止一次经历过,就算是现在同样正在经历着,个中酸苦的确断人心肠。

    圣人之所以是圣人,就在于其为了自己的目标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东西,可偏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圣人成为了让世人所仰望的存在,由此可知个中的艰辛何其恐怖。

    卢植连自己距离圣人都还有段距离,所以他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成为圣人。更别说到了如今的地步,这些曾经跟随他的人因为他的原因才隐忍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那么责怪李书实背后煽动了这些年轻人的情绪?

    这更是一个笑话,就像刚才说的那样,这些原本的骄子们经历了这番大起大落后原本情绪已经被压抑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地步,就算李书实没有动作这样的冲突只怕也只是迟早的事情。更别说李书实和他们之间还有着同族之谊。如果不是卢植的压制,王允如此明目张胆的打压李书实这位西河李氏如今的领军人物也足以激怒这群爽直的边塞汉子。

    可以说,得势之后的王允不但不施恩义,而且在外围压力并未完全解除之前便开始排除异己。打算凭借皇帝的威严号令天下诸侯,这样的举动本身就与董卓没什么区别,甚至没有足够力量支持的王允如此施为比董卓更加的可笑,所造成的危害也更加巨大。

    不过性格刚硬的王允一定不会如此认为吧。

    眼见自己已经无力说服眼前这位朔州军中的代表人物,甚至就连一直对其忠心不二的杜畿也在这件事上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卢植提起身边的酒葫芦使劲插进最终。然后任凭酒葫芦中的刺鼻的劣酒灌入最后,灼烧着喉咙、肠胃,乃至身体四肢百骸。哪怕忍不住大声咳嗽,哪怕喷洒出的酒浆已经沾满了花白的胡须和身上因为浆洗过多而有些花白的鹤氅也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就连李敢和杜畿也无法从这位文武双全的老人手中将那酒葫芦夺下。

    他们面对的,是一只坚硬宛若磐石一般的臂膀。

    “好了,我累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将手中已经空了的酒葫芦一抛,便看也不看身旁一脸苦笑讪笑的杜畿和李敢径自起身离去。虽然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可是却固执的推开了打算前来搀扶的亲卫。

    “看样子我们真的惹老头子生气了。”

    虽然并不认为李敢他们所做的有什么错误,可是此时看到自己所敬仰的如师如父一般的卢植那疲态尽显的背影,杜畿脸上的苦笑更添了几分愁苦和不安。

    “就算卢公打算做比干,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受如此折磨。固然我们所为会让卢公遭受宵小的污蔑,可是这种小节之亏与天下大义相比就算是凡夫俗子也知道该如何选择,放任那些宵小把持朝政才是对大汉最大的不忠!”

    看着李敢那一脸义愤的面孔。杜畿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而李敢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将手压在了对方那只准备离开他肩膀的那只手上,对视之中,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看上去已经步履蹒跚的卢植,事实上对他们刚才说的那番话听得是一清二楚。

    就那样默默地站在廊道仰望屋顶,良久之后才摇了摇头,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自己的卧室行去。

    虽然有些苦涩。但是他知道自己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因为他同样觉得王允的做法并不妥当,可以说早在李敢带人动手之前,他的内心实际上已经动摇。

    现在,只是打算用那劣质的酒浆来祭奠那几位曾经的好友和战友。一觉过后,他卢植还要站出来收拾那些年轻人所留下来的烂摊子。

    他,卢植卢子干,也终于有决定大汉兴亡的那一天了啊。

    似乎,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吧。

    恍惚之中,卢植看到了守在自己卧室门口的那位面目丑陋的中年文士。

    这个人可以称得上是卢植府上资历最老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因为他是已经死去的董卓留给卢植的“遗产”之一,只不过与其他董卓留给卢植的那些仆役不同的是,这个中年文士早已经被卢植感化而背叛了董卓,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让当初卢植与王允的谋划变得方便了不少。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功绩,董卓死后这位面目可憎与其说是文士更像是屠夫的男人成为了卢植府上管理杂役的小头目,算得上是卢植较为信任的一名手下。

    我以诚待人,彼必以诚待我。

    虽然这样的想法早已经被诡秘的朝堂所击碎,可正是因为卢植的这种行事作风,他的手下和下人才会对他死心塌地,帮助他挺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申修,你去休息吧,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人照顾。”

    哪怕仅仅是个下人,哪怕卢植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不愿意多说什么,可是他依然关心了对方几句,随后便摇摇晃晃的越过申修,准备走进自己的卧室之中好好放松一下自己的心神。

    可就在他即将踏入卧室之中的时候,突然……

    疼痛,剧烈的疼痛。

    伴随剧痛而来的,是强烈刺激着鼻腔的味道。

    看到铺在地面的草席上那不断扩大的血泊,卢植很清楚地知道那是死亡的味道。

    “政客是没有善恶的。”

    这是当年纪轻轻踌躇满志的自己踏上官场仕途时,一位他所敬重的前辈对他的告诫。

    “这条道路上,只有自己和别人洒出的鲜血,既然走上了这条道路,就要有这样的觉悟。”

    他一直都记得这些话,甚至从很久以前就有了这样的觉悟。

    心脏被贯穿,因心脏破裂而逆流的血液看上去似乎并不严重,似乎只要不是脑部没有血液供给依照这个世界的奇特法则他便不会完蛋。

    但是呢……

    身体已经渐渐变成绿色,而且不同于一般的毒物,这种被萃于短剑上的剧毒是混杂了一种据说是来自极南海外仙岛周围所出产的一种奇特生物的触手,一种之前的毒物出产于同一地方的海中毒蛇所获取的毒液,一种来自于极东深海可怕鱼类身上的毒汁,一种来自于极西之地的剧毒蝎子的尾针并辅以歧黄之术得出的究极之毒。

    中毒者不但hp会迅速流矢,同时身体麻痹,大脑僵硬,不但无法做出动作,甚至连施展保命的策略也根本无法实现。可以说,不需要多长时间,中毒者便不会再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你问卢植为什么会如此清楚这种毒的毒性。

    因为为了检测这种被炼制出的剧毒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同时也为了不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当初可是牺牲了为数不少的无辜人来做实验品,虽然得出的结论令人欣喜,可是后来种种令人措手不及的变化让这种剧毒没了用武之地。

    原本这有伤天和的东西应该被销毁,可是谁曾想……

    睁着一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愤怒和不甘的双眼,卢植就这样面容扭曲的倒了下来。

    身体虽然被行凶者接住,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可是那双愤怒的双眼却怎么也合不上,就仿佛是在斥责着凶手和凶手背后的幕后真凶一般,凛然而有威风。

    凶手胆怯了,他很清楚自己下手的对象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又有着怎样的威望,不论是哪一方面都足以让他感到空前的恐惧。

    逃吧,逃吧,逃吧……

    只留下迅速腐烂发臭的尸体,和那双写满了愤怒与不甘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