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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私人的琐事不提,李家军从榆关西进之后,每日的推进速度,都在一百里以上。
由于契丹人没有料到,李中易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悍然西进。所以,幽蓟大平原不仅没有坚壁清野,反而呈现出一种安详的居家气息。
这么一来,沿途所缴获的粮草等物,用堆积如山来形容,都无法概括其全貌。
至于李中易最为看重的人口,按照参议司军需房的统计,当目前为止,一共掳来了五千多户,三万余口。
其中,不少是耕读传家的大户人家,这些富裕的人家,既多粮食和银钱,又多年轻力壮的下仆,正是理想中的南迁对象。
持久性的战争,尤其是国战,打的不仅仅是兵马和钱粮,还有至关重要的人口。
目前,大周朝尚未统一南方,总人口也不过区区三千多万而已。当然了,由于繁重的徭役、田赋及丁口税,民间多有隐匿人口的利益驱动。
按照李中易的初步估计,如今的大周朝,总人口应该有四千多万,成年的二十岁至四十岁壮丁大约八百来万。
在这个没有全国人口大普查的年月,不仅人口是笔糊涂帐,就连至关重要的纳税田亩,也都模糊不清。
和人口相比,各地的大户、官绅、武将之家,隐匿田亩的利益驱动,也更加的强烈。
别的地方李中易不太清楚,可是,他当开封府尹的时候,曾经做过田亩的暗中抽查。结论令人十分吃惊,就在皇城根下,豪门权贵隐匿的良田,保守估计在四成以上。
权贵们拥有这么多良田,不仅不纳税,而且利用雄厚的资金和粮食调节能力,于大灾之年,屡屡逼迫自耕农们破产变成流民。
这便是治乱循环的结果!
治乱循环的本质是,重农抑商抑工的基本国策,让权贵们只能在土地上做文章,导致垦荒的速度永远不可能赶上土地兼并的速度。
王朝建立之初,大量人口因为战乱而被消灭,统治者们刚刚经历过战乱,知道官逼民反的恶果。
于是,各种恢复生产的政策,便随之应运而生,比如说,按丁口授田。
等到权贵之家开枝散叶,需要供养的特权阶层人士越来越多,渐渐入不敷出的时候,便会把歪脑筋打到自耕农的身上。
实际上,距离此时最近的两宋,就不抑土地兼并。两宋的基本国策,就是重农不抑商,甚至商人还可以参加科举做官。
可惜的是,北宋对士大夫特权阶层太过于放纵,需要供养的各级官僚及其子弟太过于庞大,导致财政濒临崩溃。
宋神宗任用王安石变法,根本目的不是利民,而是与官绅阶层争利,扩大政府的财政收入。
自古以来,凡是不思财富开源,只考虑从官绅阶层手中分利的改革,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隋炀帝和雍正帝的名声,在士大夫阶层里面,那么的臭气熏天,根子问题就在于,他们破坏了官绅阶层的根本利益。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读书高的本质,是只有读书人才能做官。然而,读书考科举,又需要殷实的家底。
在这个生产力不高的时代,就算是相对富裕的自耕农,也很难常年累月的养着一个不从事生产的读书人。
李中易身为后来者,又以御医的身份,久处于核心权力圈中,广博的见识让他对历代执政之得失,看得一清二楚。
打破治乱循环规律的根本,其实是,不能堵死寒门子弟上升的通路,充分的扩展就业的渠道。
必须重农重商重工并举,让寒门弟子即使无法读书作官,也可以靠着勤劳和智慧在商场或是工厂里谋个好出路,
历史上的两宋,为政比较宽容,穷人的出路比较多,哪怕是土地兼并依然十分严重,却几乎没有全国范围内的揭竿大起义。
两日后,李家大军云集于安喜县城,将整座县城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城。
安喜县,虽然是一座县城,却因为是蓟州,乃至南京析津府的东大门,军事地位极其重要。
据细作传来的情报,契丹人不仅在此地驻军多达三万人,并且把安喜县城当作了囤粮的分所。
此时,县城里的契丹和汉军的兵马,比平民还要多,属于典型的一座军事要塞。
也正因为安喜县是块大肥肉,又有驻军两万,所以,李中易开开心心的来了。
大军围城完毕,杨烈便下了命令,工兵们指导各族奴隶们,绕着安喜县城挖出三道壕沟。每道壕沟必须宽三丈,深三丈,挖出来的土方用来筑垒寨墙。
人多就是力量大,三万多各族奴隶们,在释奴的迫切希望之下,每日每夜的干活。以前,至少需要三日才能完成的工程量,仅仅一个昼夜,便大体完工。
当然了,这也和工具的关系密不可分。来安喜的途中,李家军攻破了好几百个村庄,村庄的锄头、木铲、铁榔头等农具也都被带到了安喜城下。
众人拾柴火更旺,奴隶多了好挖沟,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李中易坐在大帐之中,两侧分别坐满了李家军中的高级将领,大家齐集一堂,共商攻城大计。
和以往军议不同的是,在大将们的身后,第一次出现了参议们的身影。这些参议,都是在历次战争中,表现突出的优秀人才。
参议司指定作战计划的根本,是充分和详实的情报资料,自然也包括大将们对战争的看法在内。
为了避免上传下达出现偏差,李中易一不做二不,索性提前把优秀的参议官,纳入到军议会议上来,以达到集思广益的正面效果。
打横坐在李中易右手边的杨烈,是今次军议的主持人,杨烈所处的位置,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既有李中易特别的信任,也和杨烈是个军事指挥天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说白了,杨烈在李家军中副帅地位的稳固,可谓是名至实归,毋庸置疑.
见李中易微微颔首,杨烈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参议司制订的作战计划,已经下发,请诸位针对作战计划,发表各自的见解。在这里,我需要提醒一下大家,和作战无关的事宜,不在此次军议的议题之列。奉主公之命,凡有违反者,罚钱一百贯。”
“喏。”
有李中易撑腰,杨烈又有显赫的战功作后盾,在场的重将们无人敢当众挑衅他的副帅权威。
李中易摸着下巴,嘴角微微翘起,以往的军议之时,大家固然都可以畅所欲言,但是,不乏含沙射影的人身攻击。
这个骂那个是胆怯思想,那个骂这个是小农意识,更有甚者,竟然辱骂同僚的长辈。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谓言论自由,终究还是有限度的。军议就是军议,涉及的是全军生死存亡的作战大计,你扯什么人家品德低下,长辈贪财好色,有半点意义么?
今日的军议,竹娘背弓按刀,侍立于李中易的左侧身后。杨小乙则不见踪影,也不知道猫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至于,内书房书记官叶晓兰,则躲在内帐的书案后边,专门负责记录李中易的发言。
李中易一直有做笔记的习惯,再怎么样的好记性,终究不如烂笔头。
随着身份地位的日益提高,他的每日笔记分为了两个部分,公开发言由书法甚佳的叶晓兰或韩湘兰负责记录,他再单独作出批注整理。
最机密的笔记,则是用白纸裁剪封订而成的一本小册子,李中易将小册子贴身携带,遇见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便拿出炭制铅笔,在小册子上做简短的记录。
首先站出来发言的是同知参议司事的李浩东,军事情报工作是他该管的职责范围,他不出来做出具体的说明,在场的重将们连基本的战场态势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碰撞出火花来呢?
“据半个时辰前传来的后方军情,耶律喊抵达了平州之后,除了排除大量斥喉之外,就没挪过窝。一时辰前,从幽州那边发回来的军情显示,契丹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军倾全力西进的情况,只是,令人感到疑惑的是,幽州方向并未看出耶律休哥召集兵马来援的迹象。”李浩东略微停顿了一下,以便给大家留下思考的时间。
李中易端起茶盏,轻啜拉两口,明眼人都知道安喜的重要性,可是,休哥居然坐视李家军进攻安喜,这里边若有没有鬼名堂,打死他都不可能相信。
休哥的异常反应,令李中易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其中有诈”这四个字。
比中转站更重要的打击目标,除了全歼李家军,活捉李中易之外,再无第二种可能性。
可问题是,幽州韩家被族诛,叶晓兰的娘家又已经和她断绝了骨肉亲情的关系。
耶律休哥与契丹皇之间的战斗,究竟战况如何,进展到了哪一步,李中易却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