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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是医院啊……
年仅七岁的樱躺在不习惯的病床上,清澈而又铺着一层薄薄迷雾的大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惨白色的天花板,鼻翼之间满满都是她不喜欢的属于消毒水才有的奇怪味道——从她记事以来,樱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来这种地方到底有几次了。可是这一次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沉默地躺在病床上,樱看到那个照顾着自己的那个一脸和蔼的护士阿姨用着不知道到底该说是怜悯还是可怜的表情正在看着她,
——“阿姨,我的手还在吗?”
樱真的很像想问,可是张开嘴巴却发出丝毫声音喉咙间似乎被硬物给哽住了一般难受得可怕。
毫无声息地睁着无神却纯洁的眼睛,樱回想起自己记忆中那一大片的红彤彤刺得她眼睛发疼的液体——鲜血淋漓的记忆以及无法忘怀的疼痛的记忆让樱不敢想象,呼吸都似乎因此弱了好几份。
——她是不是就再没有手了?
爸爸……
妈妈……
啊,好想哭啊,可是眼泪明明涌上眼眶了却完全流不出来啊。
麻醉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樱的脑袋还在昏昏沉沉着,但是她的意识却出奇得十分清醒,她沉默地看着那个和蔼得护士阿姨走了病房,只留下她一个人呆在这里——樱不喜欢一个人呆在这个惨白的地方,但是那因为被自己父亲恶毒欺凌而导致懦弱过头甚至还有些孤僻的性格,却让樱无法出声去挽留住那个带给自己点点温暖的人,眼泪终究还是渐渐从眼角慢慢流了下来……樱渴望着温暖,但却也畏惧着温暖。
终于,那个男人还是来了。
睁着已经开始干涩的眼睛,樱无声无息地望着那个颓废的男人带着扭曲的笑容接近着自己。
樱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得到这个男人的温暖,就算到死也不可能的——因为这个男人一直都从没有想过自己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对于现在这个男人来说,自己是他内心里欲除之后快的毒瘤也说不定呢……
但是……
明明是一家人不是么?
——“爸、爸。”
张开了嘴巴,艰难而又竭力地吐出了这两个沉重的字眼。
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男人——留着愈发浓密的胡渣,比记忆中更加颓废也更加阴暗——樱总觉得自己呼吸都似乎要透不过来了。
那个扭曲的男人张开了嘴巴,似乎在哼着小曲一般,悠扬而又低沉地说话了。
“都是你的错哦,樱。”
这个本来一直狰狞着脸的男人,却在今天这个时候一反常态地露出了温馨的笑容,如同那些正常的父亲一样。
没错,只是“如同”而已。
“如果不是你,奈奈子就不会离开我啊……所以,绝对都是你的错啊!本来想要就这么下去让你永远活在痛苦中的,但是没办法啊——现在的我要被警员们给抓走了……反正都是我都是要坐牢的……那么就让爸爸我送你下去见妈妈怎么样?一定很开心对吧,樱?”男人温馨的笑容终于开始扭曲,他一边温柔地说着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话语,一边从身后拿出了一把亮晃晃的菜刀。
然而默默看着这一切的樱,却完全没有露出其他的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仿佛在看着不关己事的电影一般。
没有错,死亡的恐惧固然是很可怕,但是樱却觉得自己的心更疼。樱看着这个可悲的男人——没有错,就是“可悲”——樱的眼睛没有怨恨也没有不甘,仅仅只留着最真挚的伤感,不知为自己还是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不,爸爸……
妈妈是因为你才会死的啊……
爸爸……
但是,樱依旧还是还是哽咽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樱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自己那体弱多病的妈妈,就因为爸爸那个恼怒的巴掌而直接失去了自己呼吸——但是爸爸总是这样子啊……打完人就马上忘记了一切,回过头来就又装成了温柔可亲的好爸爸。然而,那天的妈妈却再也坚持不到爸爸变回温柔的时候了。而忘记了所有一切的爸爸收到了打击,他不敢置信这一切,然而回过头,他就不知为何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了樱弱小的身上——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樱才开始了这一切所有来自于父亲的虐待。
但这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的爸爸会这样子呢?
樱她也很想啊——也很想像自己的同班同学那样每天可以尽情地向爸爸撒娇啊……
万事皆休般地颓然闭上了眼睛。
此时毫无声息的樱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美丽人偶。
意外早熟的樱知道自己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要去见妈妈了……樱努力回忆着自己记忆里仅有的那一点点属于妈妈的、来自于爸爸的温暖,希望着自己在那一刻里不会太过于痛苦,期望着自己下去后能马上看见笑着面对自己的妈妈……樱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
“哎呀呀,差一点就赶不上了呢。”
完全陌生毫不熟悉的属于少女才有的清脆嗓音,十分得轻淡清雅,如同在诉述着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然后,就没有人的声音了,只有重物沉沉倒下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
属于小孩子的好奇让樱快速地睁开了清澈的大眼睛,然后樱就发现了一位身着黑色卫衣的姐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病床前,那长长而碍眼的刘海挡住大部分她的脸,但却完全挡不住她那沾上了鲜血而显得红艳艳的白皙脸颊。修长秀美的小手上侧握着鲜血淋漓的小刀,明明握着凶器却完全感觉不到突兀——樱顺着那只明显过分柔软的手掌望去……然后,她看见了那翻着白眼、脖子被刺出了个窟窿的爸爸。
那张脸狰狞可怕,但却又是那么得宁静安详……略微瞪大眼睛的樱,情不自禁地开口天真问道:“姐姐……爸爸她怎么了?”
“你的爸爸?”
反问出来的声音话尾音调一高仿佛带着点点的笑意——樱可以看见这位陌生姐姐的嘴角勾勒出了一个稍微有些奇怪的笑容。
“你爸爸他已经去见你的妈妈了哦……”说完,接着樱就又看到这个气质超然的陌生姐姐有些不屑地伸脚踹在了自己爸爸身上一处没有血液的部位,直接将他踹开了半米开外,好像是在嫌弃他的血液会沾到自己的鞋子上。
然而,樱却意外得完全不觉得这样子得一幕有多么地残忍,她完全沉浸在那句“你爸爸已经去见你妈妈”里面了。
是嘛……
真的是……
——太好了啊。
拥有着比起寻常孩子要成熟得多同时也过于单纯的内心世界的樱,极为心满意足地轻轻眯起了自己的眼睛,那张毫无声息让人心疼的小脸上终于扬起了一个属于小孩子才有的甜美笑容,樱的喉咙不再哽咽,甜甜地开始说话了:“那样爸爸就不用这么痛苦了,妈妈也肯定会原谅他的。”如此天真的笑容、如此莫名的语言,似乎引起那个陌生姐姐的注意力,让她不由自主地侧目看了这个小小的樱一眼。
虽然仅仅只是一眼,但这一眼里却包含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每个人赎罪的方式都不同。
而这位这么奇葩过头的爸爸就是在“虐待女儿”上来获得赎罪的——这种也许让大人看都无法了解缘由的事情,而这么一个小小的小孩子却直接看懂了,甚至似乎还十分理解自己父亲的样子。
这位陌生的姐姐不禁稍稍地感慨了一下。
——该说不愧是父女两人嘛?
“赎罪”并不是向别人赎罪,而只是赎自己心中的罪而已……那个渣男也只有在虐待自己的女儿过程中,才能获得自己的心理救赎。自己宽慰着自己其实并没有错,自己催眠着自己其实错的都是这个不该出生的女儿——如果不是这个女儿的出生,那么他的妻子就不会因为生产而落下病根,也就不会这么轻易地直接去世了!如果不是这个女儿的出生,那么他的生活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对!没有错!都是这个不该出生的女儿的错!
如果一旦有了一个可以怪罪的对象,那么就可以把所有的错误全部都怪罪过去——即便这些跟那个人完全就没有关系。
这也就是人心……不是么?
只能说这个渣男的脑洞回路不正常。
这个男人以前也曾发生过一些类似的恶劣伤害事件,那在厚厚的案底就是在那个时期里留下来的,后来他被检测出来精神稍微有点问题,然后就被送去治疗。直到治疗了几年后被测验认定为“正常”之后,这个男人终于出来了。
但是真的“正常”了嘛?
一个正常人能够将自己装成一个神经病,但是同样的,一个神经病也能将自己装成一个正常人。
这个男人从未“正常”过。
而刑满释放出来的这段日子里,如同命运一般,这个男人正好遇上了这个爱他而他也很爱的妻子,于是这一场戏剧化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有了“妻子”这个可以完全释放自己暴力的地方,这个男人那本来堪忧的生活也真的是越来越“正常”了,而久而久之,他也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压根就没有什么病。由于妻子默不吭声,那些在外人看来极为不正常的一切,这个男人觉得最为正常不过。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么?
如果不是那个妻子最终承受不了而死去的话,也许樱现在的生活会更好一点也说不定啊。
只是可惜……
那一位可怜而又对爱情极度盲目的女人撑不下去了啊。
错在谁?
那个精神不正常的男人?还是这个爱得不正常的女人?
完全不知道,但唯独只有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啊。
自然,这位陌生姐姐就是敢过来执行任务的步川小姐是绝对错不了的。
而成功地扮演了一次英雄救幼○女的步川小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弯下腰看着樱那双极度清澈的大眼睛,心里不禁感慨着在这样子的情况下这个孩子竟然还拥有着纯洁无垢的心灵吗?于是,步川小姐用没有被血液污染的左手轻轻地摸了摸樱那被恶毒父亲剪去而只剩下短短一层的头发,刻意柔下声音,轻轻地在樱的耳边说道:“那么……今天的事情就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好吗?对谁也不要说出去可以吗?”
虽然WCO的基本规则上写着有必要的话可以杀掉目击者,但是那也只是视情况而定,步川小姐觉得并不需要对这个小孩子下毒手。
——即便她并不是那所谓的“英雄”。
“嗯!”
露出了一个灿烂地堪比太阳的笑容,樱的脸上就算残留着淤青,却也阻碍不住那充满阳光的味道。
“电视里演着,英雄的身份都要保密的嘛!”
“真是乖孩子。”
看着这样子纯真的樱,步川小姐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做这样子的任务时救下的那个孩子——明明满头鲜血却满面倔强故作坚强的小女孩。和眼前与世无争、纯真的樱不同,那个孩子的内心长满了荆棘,让别人触摸不得的同时,也在自己伤害着自己。不由得,步川小姐低敛下了眼眸,自言自语般地温柔地低喃道:“虽然我不是什么英雄……但最起码,我也希望你可以获得真正的幸福啊。”
三年的时间过去了……那个小女孩现在如何了呢?
而现在,眼前这个小女孩的将来又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