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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姑娘吃了亏,自然有不少扶弱的人,经这一打,受关注的程度反而高些。而燕华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她想进宫为贵人这条路子是已经绝了,而各王公贵臣家听说她这彪悍之举,肯不肯要她也还要看运气。
琉璃暗地叹气,终究姜是老的辣,燕华夺了毓华的名额,以为从此青云直上,然余氏只消几句话便将她从天上打到地下,明眼上还让人抓不到把柄,这招不可谓不高明。
因着老太太身子不爽,琉璃便陪在旁边寸步不离。到戌时末浣华忽然来了,琉璃见着老太太已睡着,便拉了她到一旁榻上说话。问起来意,浣华却招手让采萍近前,道:“你跟九姑娘说吧。”琉璃讷闷,看着采萍。
采萍冲她福了福,说道:“不知姑娘可还记得蕊儿这个人?”
琉璃眉尖一跳:“蕊儿?”
采萍舒了口气,点头:“看来姑娘还不曾忘了她,如此也不妄她对姑娘的一片心了。”说着眼眶一红,竟然哽咽起来。
琉璃站起来,呆了半刻才道:“蕊儿怎么了?”
浣华见采萍这般,便叹了口气,自己说道:“蕊儿一直在庄子上做苦活,当初去的时候是与别的人一道去的,倒也还好。后来却不知谁把她属相克你的风声走漏到了庄子上,你也知道如今你不同先前了,老太太看重你,郭先生又破格收了你为弟子,咱们做主子的也就罢了,底下人哪里有不见高踩低的?都只道蕊儿于你不利,你不知多么厌恶她才撵了她,故而这几个月以来她竟是被那里管事婆子日夜的折磨干活,动辙还要遭责打。她又是个老实的,每日里只顾忍气吞声,才多大年纪?当初花儿样的一个人,如今竟成枯树干一般了。”
琉璃一个没拿稳,冷不防滚烫一碗茶泼到了手上,烫得她跳起来。浣华赶忙拿帕子给她捂住,要唤红梅去拿烫伤药,被她摁住了。“你说蕊儿日夜被那里婆子责打?”
浣华点头:“是啊,是今儿一早庄子上送菜来的伙计说的,说她这两日又被管事婆子打了,如今烧得下不了床,口里只喊着‘姑娘’‘姑娘’,知道我与你是亲近的,便说了给采萍听。这伙计人挺实诚,因时常帮蕊儿与采萍传个话什么的,便也熟了。”
琉璃紧握着被烫的那只手,心底里似乎哪一处有些犯疼。那丫头身子弱,又瘦得跟竹竿儿似的,哪里经得了她们那么打?如今纵还有命在,只怕也是拖着罢了。她怎么不想个办法回府来呢?回府来至少——唔,回府来又怎么样呢?她与她主仆情份已尽,她那声姑娘,也不一定是在唤自己。
她松开手,端起那碗剩茶来啜了一口。
浣华看着她,眼见着茶碗在她唇边微微发颤,不由叹道:“你既还关心她,又何必强装着冷漠?我不知道当初她究竟是为了何事被你遣走,但是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去年和今年生日时那两套棉布中衣,不是我做的,那都是蕊儿知道你贴身只穿这棉布中衣,所以从织布到缝衣,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做的。要不然你以为我如何会知道你的穿衣尺寸?”
琉璃握着杯子,抬眼怔怔地看着她,她竟然说那两套衣裳是蕊儿做的!
“明明是你拿过来的——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
浣华道:“是她交代不让我说的。我本来也不想担这个事,怕你恼我,可是觉得她也可怜,所以上次让采萍拿过来。这次却是我自愿的,因为从采萍嘴里我多少知道点蕊儿的处境,我想她也确实可怜,便想全她这一片念主之心。”
琉璃心里五味杂陈,真说不出什么感觉。当初蕊儿走后,她那段时间便如少了条胳膊一般,做什么都不顺手。直到后来到了老太太屋里,换了环境才又好些。如今想来,她虽然背主,细想之后到底情有可原,如果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尽快了她的心愿,她也不至于再被苏姨娘利用,说到底自己也有责任。这些日子对她的怨恨竟渐渐消了,是以方才乍听她被打被骂,竟无法自持。想她纵使有错,自己都已经与苏姨娘达成共识了,又何必还迁怒于她呢?便是不再用她,也犯不着害她连命都丢了。
采萍面前她没表态,翌日早饭后苏姨娘走时她送她出来,无人处道:“听说蕊儿快要死了。”
苏姨娘打量她,“是么?”
琉璃道:“你不知道?”
苏姨娘摇头,“自从翠莹死后,她便再没跟我的人有过接触。其后你把她送去了庄子上,我觉着她可怜,曾派人捎话去想把她弄走,她不肯,还以死相逼,让我再不要去找她,所以我想这也是人各有命,也就算了。怎么,你不舍得?”
琉璃没好气:“我有什么好舍不得?只是不想将来别人说她死在我手上罢了!”
苏姨娘笑了笑,走了。
琉璃还是不甘心地:“这当真不是你跟她串通好的诡计?”
苏姨娘回转身来,举起一手对天发誓:“方才所说之话,我有半个字作假,便让我来日七窍流血而死,草席裹身而葬!”
琉璃一惊,苏姨娘不等她回神,却已然垂下眼帘飘然离去。
虽觉着苏姨娘这番重誓发得很是有些不寻常,但琉璃这番疑心却是因此没了,晌午老太太歇着时,她让月桂去请浣华来倚寿园喝茶。问她:“管蕊儿的那婆子是谁?”
浣华看着采萍,采萍道:“叫来二嫂子。她丈夫叫来二,也是庄子地里的管事。”
琉璃点点头。再道:“我想把蕊儿弄出庄子来,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浣华一想道:“如今府里虽然到处都可以塞人,可因为她曾经跟过你,只怕没那么好放。”
琉璃想了想也是,便让月桂拿出早准备好的一些药材,并一些钱与采萍道:“这两日那送菜的哥儿再来时,你替我与他说,就说蕊儿的事我知道了,这些都是让她治病的,先让她好生养病,过后的事迟些我再作打算。还说老太太提起她来着。再让他把这话放到来二家的耳里去。”
采萍一一记下。浣华摇着扇子看着琉璃:“你如今倒愈发大胆了,还敢借老太太的名。那来二家的听闻连老太太都惦记着蕊儿,这颗胆还不吓破了?”
琉璃嘴角扯了扯道:“横竖我再不中用在人家眼里也已经成了狐假虎威,索性就真吓她一下!”
浣华跟得她久了,早知她不是表面上那般遁规蹈距,也就抿嘴笑了笑。
那送菜的伙计办事想必顺利,没两日就传来蕊儿已从草棚里移到屋里去养病的消息,那来二家的竟然还特地摘了两颗西瓜捎过来给琉璃。琉璃自不肯受,原物退了回去。两个西瓜就想把虐待蕊儿的罪行给粉饰了,她未必把她当成了观世音菩萨?
与此同时,宫中选秀的终选结果也出来了,何府的五姑娘燕华被指给了奉安伯府的二少爷卢至远为妻。这卢至远已年界三十,无功名,无荫袭,曾娶妻侯氏,三年前亡故,卢与之育有子女三人,另与庶房育有子女两名。燕华不但是以填房身份嫁过去,而且年纪与侯氏的次女一般大。
如此结果可谓令何府众人大感挫败,然而此乃圣上赐婚,抗旨便是死罪,聂氏仅几日间便从云端跌到了谷底,这两日便哭得下不了床了。但是除了已被添进宫去的新晋贵人,其余秀女们便要于六月初三日尽都归府来,届时还要叩谢皇恩,并为传旨官设宴款待,便也只得强打着精神收拾起身。
燕华回府那日琉璃并没有去赴四房的宴,因为老太太没这个心思,更因为传旨官又是杜睿!琉璃不知道这人为何对于太监黄门才做的事这般感兴趣,难道说毓华的魅力之大令得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顾了?可是如此一来,真的对毓华的声誉好么?
琉璃不知道自己干嘛老介意他,为了斩断这个念头,索性把自己的饭也拿过来与老太太一道吃了。只有跟老太太在一处的时候,她才会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令自己时刻清醒。
燕华这番遭遇虽则成了笑话,但是聂氏依旧摆了几桌,把几位老爷夫人都请去了。杜睿来得次数多了,与府里几个少爷也渐渐相熟,便由廷玉廷芳几个兄弟陪着坐在一桌。这里酒过三巡,廷玉还要再斟,杜睿道:“还要回宫复旨,浅尝则够。”
廷芳便就笑道:“小世子此话很是,来日等成了亲戚,多的是喝酒的机会。”
此话原是句试探,哪料得杜睿尽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免误会起来,虽不作答,却是笑着举起那酒喝了,像是默认。廷芳看着他这模样,心下大喜,想来府里那传闻竟是真的,这未来的淮宁侯当真心仪毓华,搭不上宫里那根线,有了这一根,也是不差!顿时百般热情,一味地殷勤示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