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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这时,王道陵的话语在大王庄中拥有绝对的权威。等人家打骂够了,这妖道便飞起一脚,将张牧云重重踢到门外。然后他追出门来。捏起法诀,念起咒语,开始作法。
不一会儿,和上回在衡阳如出一辙。大王庄上空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阴云密布,转眼没来由地平地刮起一阵狂风,直吹得庭中花瓣乱舞、草木摧折。阴森森的光线中狂风裹挟着尘土和花叶吹打在门边众人的脸上,等片刻后大风平息,那着忙挤出来的王玉娥和陈文炳才发现,原本在院里地上的外乡少年已经消失。同时那位刚才禹步作法的道爷也一同消失不见。
不提大王庄中事,再说王道陵。兴起妖法召来一阵狂风,还在众人目迷时便如龙卷一般将地上张牧云卷起。此后王道陵也随风尾离地而起,乘风驱法将少年摄往沅水而去。
流经辰州的沅水,离大王庄南边最近之处大约在二三十里地开外的地方。这样的距离对常人来说几乎要走上半天,但在王道陵妖法驱驰之下前后也只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而他这一路驱风作法,途经之处偶尔被当地乡民看见,则只当是龙卷风奇景,要么惊恐逃窜,要么呼儿唤女地出门观看。
闲言少叙。狂风劲吹,很快张牧云便被晕晕乎乎地卷到沅江之畔。
将近沅江,王道陵丝毫不减风头。长驱直入驱驰着疾风掠江而过。过江之后在江对岸上空打了旋儿。又去而复返,直往江北飞来。
这一回当他们再路过沅江上空时。只见这王道陵在狂风影里猛地抬起一脚,看也没看就将在旋风中已是五迷六道的张牧云一脚踹下江去。可怜这张牧云,这些天一心来辰州求亲,此时却被人一脚踢落在江心,就此生**不知。
此后王道陵依旧驾狂风而去。原路返回到大王庄,和一干妖人庆贺不提。再说张牧云,被王道陵一脚踢到沅江里“砰”的一声便落在大江中。因为从空中坠落,去势极快。掉进江里后也不像寻常落水还几度沉浮;一触到江面,嗵地一声便破开水面,张牧云十分干脆地往江底投落。
此地江水极清,浑身麻痹但并不瞑目的张牧云只觉得一下撞击之后,眼前景物从清白到幽蓝最后变成漆黑,在一阵变换极快的光影闪动之后。整个人便伴随着一股刺骨的寒凉彻底沉浸到无边的黑暗中。
刹那之间掉落大江,甫入水时张牧云也十分见机地屏住呼吸。只是如此一来,在稍稍延缓**亡到来的同时,却在四肢麻痹之后,这精神也渐渐沉迷。苦忍了一会儿,终于又从漆黑的江底浮起,眼前的光线也渐渐清明。只可惜,就在张牧云接近水面就快要浮出江面之时,却在水中坠了坠,终于没能浮出水面呼吸。此后,他整个人就如一片秋风中的落叶,无力控制地朝江底缓缓沉溺。
这一次的沉底,虽然去势不如先前那次急促,但熟知水**的张牧云清楚地知道,这一次沉下将再无浮起的可能。说起来有些残酷,知道自已必将溺毙,却竟是张牧云最后一个比较清晰的念头已堕向黑暗走向**亡的途中,往日种种的场景压缩成时光的水晶在眼前飞速闪现,又前仆后继地破碎成晶莹的残片,流星般很快湮灭入无尽的黑暗。虽然。近些天来不经意间也积累了深厚的修为,但在这威力无穷的大自然天规地律面前,却显得不堪一击。精湛地领悟了溟海水法,每天受轮回之书化成的玉带的浸润,在这时却也只能改变自己屏住呼吸的时间长短。绝不能改变最终那个必然到来的结局。到最后,当沉堕到江底的张牧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正接触那些柔软的淤泥,便忽然发现原来柔弱无形的流水竟是如此沉重,而自己的躯壳一刹那间变得如此轻盈。
长长地吐尽胸中最后一口郁气,就在陷入即将到来的无尽黑暗前。张牧云脑海中闪现了最后一个念头:
“命丧这里,恐因我执着了不该执着之事。”
一念未及转罢,意识迅速模糊,转眼间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去多久,这有人溺水的沅江之滨那天青日明的白天终于就要过去。经历过午时短暂的乌云遮蔽,此时天空中那一轮红日逐渐西移,已悬在西山头一竿的位置。在日边苍穹中游荡了一天的白云,此时仿佛正被天宫的霓官霞女泼了一身红泽,正渐渐染成金红相间的夕霞颜色。黄昏正在降临人间,沅江之滨百舟归渡,千鸟归巢,晚霞满天。这时候对于结束了一天劳作的人们来说,这只是即下}载|美}少女将结束的寻常一天。不过,今天这时对那个沉迷于生**轮回之间的少年来说,却是挣扎于幻海冥关的艰难时刻,一举一动生**攸关。
就在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缕天籁从天外飘来,仔细听唱的是:
“坐船莫坐满江红,
柔橹咿呀水泽中。
哎呀呀,
摇荡郎心归未得,
教人错怪石尤风……”,
“哎呀!”
几句渔歌映水而来,却仿佛是招魂的灵符,听到它的刹那,沅江北岸边一处芦苇荡里的沙滩上,忽有一人猛然坐起,惊叫道:
“这是哪里?”
这人正是刚才几乎溺毙的张牧云!犹如天梦初醒,惊起后他此时仍然神智不明。
“莫非刚才这歌是仙翁神咒?在命绝之时救了我?”
脑袋犹自嗡嗡响着,张牧云举目朝刚才下|载{美}少女歌声来源处望去,却见江中只有一个渔翁乘着小艇,正一边收一边捏着嗓子学小姐儿唱曲解闷。
“却是谁救了我?”
过了这阵子,大难不**的少年头脑愈发清醒。他无比清楚地知道。先前那情势乃是必**之局,如果没人相救,他绝不可能这般在沙滩上醒来。
经历了今天这样的大事,则无论以前再怎么磊落慷慨,也只能变得万般小心。张牧云一时不急走,就坐在沙滩上将整件事情思前想后,不放过任何细节。只是一番冥思苦想之后,张牧云却沮丧地发现,自己对之前那些妖人陷害之事记得一清二楚,却对自己蒙难后如何获救一无所知。
实在漫无头绪,又在江滩上闷坐了片刻,忽然间有一只白鹭从右前方的一片芦苇丛中呼啦啦飞起。被这水鸟飞起的声音一激,张牧云猛然间想起刚才自己几乎溺毙之时。却好像依稀做了个怪梦。在这梦中。似乎有一个绝色美女化成了大鱼,在深水之中缠绕着自己,将自己顶出了水面。
而后又似乎有一颗晶亮圆再的硕大明珠,不知是从那化鱼美女的口中吐出,还是根本有天神从云中打来,这珠丸在自己全身摩挲三遍,便迫自己吐出一滩毒水,从此解了那狠毒小姐诱哄自己饮下的茶毒。
而梦痕绝浅,这些来龙去脉实则支离破碎;此番能清晰地想起,大抵还靠了自己想像补足。于是当又过了一会儿,张牧云再想起这些情节时,却发现有些迷茫,不知道它们究竟是自己真正经历过的梦境还是**命初愈时神志不清的臆想。思来想去,这些幻梦一样的片断只有一点就像自己真地梦到一一那就是。在水中有一个娇躯玲珑的楚楚女子与自己紧紧交缠,摇摆着将自己努力推出水面:破水的那一刹那,似乎自己看到了摇曳的苇丛和如血的夕阳。
“究竟哪些是真实?”
张牧云有些迷惘,努力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放下这些毫无把握的非非之想D此后,大难不**之人便端坐在这清阔沅江之畔,纹丝不动,双目凝注江水,在这江天沙滩上沉静得就如入定的老僧人。正是:
风绝梦中路,
青摇空际魂。
水深云有族,
江阔梦无痕。
又过了一些时候,当江风渐冷。西边如血的残阳便完全隐落到地平线下。此时那东天升起的一弯月牙已经明耀天宇,照亮大江。明月如钩。当这钩弯月锃明耀亮得如同一把锋锐的银钩时,那久已纹丝未动的少年倏然站起,望了望眼前波光粼粼的江水,点一点头,便转身朝北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