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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说:“我们应该万分谨慎。那些信件就锁在这个家伙书房的保险柜里,而且他的书房又位于他卧房的前厅。不过他睡觉很死,我的未婚妻阿格萨说,在仆人私下议论时,把叫不醒主人当成笑话讲。他有一个秘书,这个秘书白天寸步不离书房。我们只能在夜晚进去。他有一条凶猛的狗。最近两个晚上我和阿格萨约会很晚,为了让我能够利落地走掉,她把狗给锁住了。这就是那所房子,院子里的那栋大房子。看,此时房子里一点儿灯光也没有,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着。”
戴上丝绸面具后,我们悄悄地走近了那所房子。
福尔摩斯低声说:“那就是他的卧室,这扇门正对着书房。对我们来说最适合了,但是门是上着锁的,而且里面拴上了,要撬开就会弄出很大的声音。到这边来吧,这儿有一间门对着客厅的花房。”
花房也是上着锁的,福尔摩斯轻易地去掉一圈玻璃,然后从里面拨开了锁。进去后,他随手关上门。他有一种在黑暗中辨认事物的特殊能力,这是他经过精心磨练以后才拥有的。他一面拉着我的手,另一面却把一扇门给打开了。我们进入了一个刚有人吸过雪茄烟的大房间。他又打开了一道门,过后他又随手关上了。我伸出手来,随即便摸到了挂在墙上的几件上衣,这说明我们正在过道里。穿过过道后,我的同伴又轻轻地打开了右手边上的一扇门。这间房子里着着火。福尔摩斯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等我进去后,他又把那扇门轻轻地关上了。这时我们已经到了米尔沃顿的书房,对面有个门帘,那就是通往他卧室的地方。
火旺得能够照亮整个房子。壁炉的一旁有个很厚的窗帘,挡住了那个凸窗——我们在外面看到的那个。壁炉的另一边,还有一个通向阳台的门。有一张书桌摆在屋子的中间,一个大书柜在书桌的对面。在书柜和墙之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高高的绿色保险柜,我的朋友悄悄地走过去,机警地看了看。然后,他又跑到卧室的门前,站在那里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时,我突然想到通过外边的门做为退身之路是很合适的,所以我过去检查了一下这扇门,我发现门既没有上闩也没有上锁。我碰了一下福尔摩斯的手臂,示意了一下,他转过戴着面具的脸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在我耳朵旁边轻轻地说:“这样不好,但现在我还没有完全弄懂你的意思。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我应该怎么做呢?”
“就站在门的旁边,如果听到有人来了,就从里面把门闩上,我们可以原路返回。要是从我们来的过道来的,我们办完事后就可以从这个门出去,如果还没有办完事,我们就藏在凸窗的窗帘后面。知道了吗?”
我点了点头,悄悄地站在了门的旁边。此时的福尔摩斯冷静、科学、准确地选择他手里的工具。我早就知道福尔摩斯有开保险柜的特别嗜好,正是这条巨龙吞噬了许多美丽女士的名声。我站在中间那扇门的旁边,随时防备着紧急情况的发生。他集中精力工作了足足有半小时,像个熟练的机械师一样放下一件工具,然后又拿起另一件。突然我听到了嗒的一声,保险柜的绿门被打开了。我看见里面有许多纸包,分别捆着,用火漆封着,纸包上还写着一些字。福尔摩斯挑出了一包,但是火光闪烁,看不清字迹,于是他拿出了他在黑暗中常使用的小灯。他突然停了下来,专心地听着,接着他立刻将保险柜的门关上,拿起他的大衣,把工具塞进了口袋,然后迅速朝那凸窗的窗帘跑了过去,并示意我也赶快过去。
远处传来了“稶”的一声关门声,紧接着又听到了迅速走近的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中还夹杂着低微的沙沙声。接着门开了,随后电灯亮了,门又被关上了,刺鼻的雪茄烟味渐渐传到了我们的鼻子里。在离我们几码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在那里不断地踱来踱去。接着是钥匙在锁中啪嗒一声,伴随着的是纸张的沙沙声。
我轻轻地分开我前面的窗帘向那个地方偷看。福尔摩斯的肩压在了我的肩上,这说明他也正在看。米尔沃顿又圆又宽的后背正对着我们,几乎伸出手去就能够得着。显然我们估计错了他的行动,实际上他一直没有呆在卧室里,而是坐在吸烟室里或是台球室里抽着烟呢,原因就在于刚才我们没有看见那边的窗户。他手里握着一叠很厚的法律文件,悠闲地读着,嘴里不时地吐着烟圈儿。他好像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他那平静和舒适的姿势。
从我这儿能看到,保险柜门没有完全关好,米尔沃顿会随时发现这个漏洞的。但这个恶棍并没有抬起头来,他继续懒散地看着文件。后来我想他看完文件抽完烟后,就会到卧室去睡了,但是还没等到这个时候的到来,事情又出现了新的意外。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另外的一个方向。
我看到这个恶棍有几次看着表,有一次他还不耐烦地站起来后又坐下了。我绝对没有想到这么晚了,这里还会有一个约会,不久外面的阳台上传来了低微的声音。米尔沃顿放下了他的文件,笔直地坐在了椅子上。我又听到了那低微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米尔沃顿站起来去开了门。
他很不客气地说:“嗯,你晚来了有半个小时。”
米尔沃顿不锁门和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件事。刚才当米尔沃顿的脸朝向我们这边的时候,我们已经将窗帘的缝给合上了,但是这个时候我又将它格外小心地打开了。灯光下,有一个妇女站在他的对面。她长得又高又瘦,肤色黝黑,带着黑色面纱,下巴处系着斗篷。她呼吸急促,她那柔软躯体的每一个部位全都因为感情激荡而颤动着。
米尔沃顿说:“亲爱的,因为你我一夜都没能好好休息,我希望你能对得起这一夜。难道你没有办法选择别的时间来吗?”
这个妇女摇了摇头。
“好吧,如果伯爵夫人是个难以对付的女人,那么你现在就有机会和她较量高低了。我祝福你!但你为什么在打颤呢?好了,请你振作精神,我们现在就谈一下买卖吧。”他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笔记本。“你说有五封信要卖,其中有伯爵夫人达尔伯的。我要买下这些信,很好,只要是好货的话——啊,怎么是你呢?”
妇女把她的面纱揭开了,接着又解开了斗篷。出现在米尔沃顿面前的是一副美丽、清秀、黑黝黝的面孔,曲鼻梁,又黑又硬的眉毛遮住一对坚定而又闪闪发光的眼睛,在双唇上显现出了危险的微笑。
她说:“对!我就是被你毁了一生的那个女人。”
米尔沃顿笑了,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抖。他说:“你真是顽固不化,你为什么要迫使我走极端呢?我定的价钱完全是你能够筹集到的,可是你却不愿意办到。”
“所以你把信送给了我的丈夫,他是整个世界上最高尚的人,我都没资格给他系鞋带。他的心被这些信深深地刺伤着,他因此而痛苦地死去了。昨天晚上,我恳求和哀求你怜悯我。可是一直到现在你还讥笑我,正是你那颗懦夫的心使你的嘴唇不断地发抖。是的,你不会想到我到这儿来见你,但是你在那晚已经教会了我怎么对付你,我必须单独见你。查尔斯·米尔沃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一边站起来一边咕哝:“不要认为你可以威胁到我。我只要叫上一声,我的仆人立刻就会把你抓起来的。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我便不再说什么了。”
这位陌生的妇女站在那里,她那薄薄的嘴唇上流露出即将杀人的微笑。
“你不会再有机会像毁灭我的一生那样再去毁灭别人了。也不可能再像绞杀我的心一样再去绞杀更多人的心了。我要从肉体上把你这个恶魔消灭掉,你这恶魔,吃我一枪,一枪,一枪,再一枪!”
说着她掏出了一支小手枪,随着她不停地扣动扳机,子弹一颗接一颗地打进了米尔沃顿的胸膛,他蜷缩了一下,倒在书桌上,发出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同时双手在文件中抓挠着。当他摇晃着站起来后,又挨了一枪,接着便滚倒在了地板上。他大声喊道:“你把我打死了。”然后就安静地躺在那儿。这位妇女盯着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然后在他脸上狠狠踢了一下。再也没有听到他有什么动静。我们听到了一阵沙沙的衣服摩擦声,复仇者已经离开了。
即使我们当时出面干预,米尔沃顿也不会存活下来的。这位妇女刚冲出去,我的同伴便敏捷地轻迈了几步,出现在另一扇门旁,他将门锁上的钥匙转动了一下。枪声把这栋房里的人都惊动了。福尔摩斯快步走到了对面的保险柜旁,两手抱起一捆捆信件,倒进了壁炉里。他扔了一捆又一捆,直到把保险箱掏空了。福尔摩斯将那封预报这个恶棍死亡的信也抛到了熊熊的火焰当中。我们一前一后出了门,从外面把门锁上。他说:“这边走,华生。从这里走,我们可以爬花园的墙出去。”
出乎我的意料,警报来得很快,这栋大房子的灯全亮了,前门开着,一个一个的人影正跑出来,在整个花园里吵吵嚷嚷都是人。我们从阳台上跑出来的时候,有一个家伙喊了一声抓人,并且紧跑在我们后面追。一堵六英尺的高墙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福尔摩斯一下子就翻过去了。当我跳的时候,我感到有一个人在后面用手抓住了我的脚,但最终我踢开了他的手,爬过了那长满青草的墙头,脸朝下狠狠地跌在了矮树丛中,我的朋友立即把我扶了起来。我们飞速地向前跑,跑了两英里后才停下来,并且仔细地听了一会儿,背后是一片寂静。我们已摆脱掉了追逐者,平安无事了。
第二天上午(此事我已经记录下来了),刚过早饭时间,我们正在抽烟时,仆人把苏格兰场的雷弥瑞德先生领进了我们那简陋的客厅。
他说:“早上好,福尔摩斯先生。您现在忙不忙?”
“忙,但是即使如此还是有时间听你说话。”
“我想如果你手头没有特别的事的话,你可能会愿意帮助我们解决昨天夜里发生在韩姆斯德区的一个奇怪的案子。”
福尔摩斯故作惊讶地说:“啊!是怎样的案子?”
“谋杀,那是一件十分惊人的谋杀案。如果你能去阿倍尔多塔走一趟,给侦查工作提些建议,将令我们感激不尽。米尔沃顿先生已经被我们监视很久了,说实在的,他不过是个恶棍,他一直卑鄙地利用一些书面材料来敲诈勒索别人。凶手把这些材料全都烧了,但是却没有拿走任何贵重物品,所以罪犯很可能是个有地位的人,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这些材料的传播。”
福尔摩斯说:“他们?难道凶手不只一个?”
“是的,他们有两个人,还差一点儿被当场抓住了。我们有他们的足迹,知道他们的外貌。第一个是一个行动极其敏捷的人,第二个被一个做花匠的学徒抓住了,经过奋力挣扎才逃掉。这个人中等身材,身体强壮,下颚方方的,脖子粗粗的,长着连鬓胡须,戴着面具。”
福尔摩斯说:“你描述的还是不清楚,听起来让人觉得你好像在描述华生医生。”
雷弥瑞德打趣道:“听起来真有点儿像是在描述华生先生。”
福尔摩斯说:“对不起,雷弥瑞德先生,在这件事上我恐怕帮不了你。米尔沃顿这个人是个恶棍,他是整个伦敦最危险的人物之一。而且我也认为对于有些犯罪法律就不应该干涉,也就是说,私人报复是正当的。不必再费口舌了。我同情那个凶手,并不怜悯那个米尔沃顿,因此我是不会接手这个案子的。”
我们确确实实亲眼目睹了这一杀人惨案。但那天上午,他对此一句话也没有提起。我们正在吃午饭时,他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天啊!华生,我想起来了!快,我们一起去!”他迅速地走出了贝克街,来到了牛津街上,继续前行来到摄政街广场。就在左边有一个商店橱窗,里面都是著名人物和美女们的照片。我的朋友紧紧地盯着其中的一张。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一位穿着朝服的、庄严的皇族妇女,头上戴着高高的镶着钻石的冕状头饰。我仔细地看着那缓缓弯曲的鼻子,浓厚的眉毛,端正的嘴,还有刚强的小下巴。当我读到这位妇女的丈夫古老而高贵的头衔的时候,我立刻屏住了呼吸,这位丈夫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和贵族。我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当我们转身离开这里的时候,他打了一个保持沉默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