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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姑娘们已经准备就绪,郦老太太让人将刚刚她准备好的三个插花用瓶给拿了出来。一样一样摆在大家面前后,众人都不由得暗暗惊叹。
其一是官窑青花缠枝花卉纹花觚,再一个是前朝的青釉鹤纹花樽,最后那个是年代颇为久远的白瓷玉壶春。
看到玉壶春的刹那,女孩儿们都有些心动。这可是老太太屋里搁着的宝贝,几百年前的古物。
谁也没料到,老太太居然这样舍得,把这些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她们比试花艺用了。
在大恒,花艺不仅仅是将花插得好看了便成,还要讲究养花时日的多少。古器深埋土中多年吸足了地气,用来插花效果极好,花色更为艳丽且不易凋谢。更何况这玉壶春成色极佳。有个典雅大方的玉瓶,想必能插花效果增色不少。
郦南溪却微微皱了眉。
其实,白瓶是很考验技艺的。若是插入的花色艳丽,会显得头重脚轻;若是插入的花色素净,又很容易显得寡淡无意趣。
大家都开始盯着那玉壶春看的时候,四姑娘听到旁边响起了郦南溪的声音。
“姐姐,姐姐。”
接连两声轻唤,声调起伏颇大,尾音轻轻上扬。
四姑娘莞尔,下意识的就要说一句“不成”。因为这般的语调,一般是妹妹郦南溪对她有所求的时候。虽然她十有八.九会答应妹妹,但是头先回答的那句却是要开着玩笑和妹妹说句拒绝的话。
那两个字刚要出口的时候,四姑娘猛地心中一跳。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望向郦南溪。果不其然,郦南溪对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四姑娘有些犹豫。
那玉壶春是古器,用来养花甚佳。可西西为什么不建议她用那一个呢?
不过,这白瓷瓶是几百年前的古物。如今这般纯白的瓷瓶已经极其少见了,她们平日里练习花艺,也并未用过此类花瓶。
四姑娘舒缓了心情斟酌了下,觉得妹妹的提醒有理。既然对它不熟悉,那么,即便它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下定决心后,四姑娘泰然自若了许多,心中恢复了平静。
这些想法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就在四姑娘拿定主意的同时,六姑娘当先开了口:“祖母,我要那个玉壶春。”
五姑娘抿了抿唇,低头不语。
“好眼光。”郦老太太笑着说完,视线缓缓扫过其他几个女孩子,“你们觉得如何?”
六姑娘赶忙说道:“姐姐们就让让我吧。”
五姑娘点了点头。
四姑娘刚才已经拿定了主意,此刻便想也不想的答道:“好。”
郦老太太仔细去看,五姑娘虽然没有拒绝,而且看上去表态比四姑娘还要更早一些,可是紧绷的神色和抿起的唇角都显示了她的不甘心。反倒是四姑娘,分毫都没有介意。
郦老太太暗暗点头,多看了四姑娘几眼,垂眸饮了口茶,说道:“我这里就这个瓶子最宝贝,被你给夺去了。”
六姑娘自然晓得祖母是和她说的,当即欢天喜地的让丫鬟将瓶子小心翼翼捧到了她的跟前。
最后,青花花觚到了五姑娘的手中,而四姑娘跟前摆着的,则是青釉鹤纹花樽。
郦南溪为四姑娘暗中捏了把汗。好在六姑娘得了玉壶春后,喜爱得紧,觉得自己一定要比旁人要强上许多,便没有再去和堂姐们明争暗斗,只自顾自的对瓶细细妆点。
时间慢慢过去。不多时,六姑娘当先收了手。之后四姑娘和五姑娘也依次完毕。
五姑娘是用了海棠,搭配着丁香和林檎花;六姑娘选择的是菊花,以山茶和海棠做搭;四姑娘则是用了山茶,另择了腊梅枝与兰草在旁。
五姑娘和六姑娘所用的花色颇为娇艳,只四姑娘所用花色较为素淡,就连唯一的山茶也是选了白色。
庄氏看了后,暗自为女儿着急。因着四房长久不回京城,所以四姑娘对老太太的喜好了解的少。她们俱都知晓老太太喜好热闹和喜庆的颜色,偏偏女儿这一个太过素净。
庄氏性子急,看到四姑娘失利,就想要多说几句。好在她在关键时刻记起了临行前夫君对她的再三叮嘱,万不可在老太太面前多说话,言多必失,这才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心绪不宁的静等着老太太开口。
老太太盯着六姑娘的花看了好一会儿,又往六姑娘身旁的花篮瞧了眼。篮中有不少品种的话,她依然选择了山茶和海棠做搭。而且,她只选择了这两种,一样不多,一样也不少。
郦老太太沉吟不语。
郦南溪倒是安心了许多。
六姑娘用的色彩太过于绚烂了。旁的不说,单讲菊花,六姑娘选择的便是夺目的紫菊。一大丛花单看倒是不错,但在那白瓷玉堂春中,颇有些不太搭称。
而五姑娘的那一个,择色问题不大,只是摆设的方式不太好,高低错落有了,疏密却不太合适。
不多久,郦老太太赞道:“四丫头的挺好。清幽雅致,不错。”
一锤定音,说了四姑娘拔得了头筹。
五姑娘低头看看自己的,朝老太太福了福身,“请祖母指点。”
郦老太太将视线转向她插的花觚,“心静方能成事。心乱,则花乱。”
五姑娘咬了咬唇,默默退到了后面。
六姑娘有些不乐意,轻声说道:“祖母,还要看花期长短呢。”
她说这句,一个是说现在断定的话未免太早了,另一方面,也在提醒老太太。
毕竟刚才老太太明显对她偏爱,让她择了最好的那个。若老太太不愿让她用那玉壶春,只和她说一句不行便罢了,为何要问两个姐姐?分明是特意逼着她们表态同意。
郦老太太审视的打量着她。
四姑娘在旁笑道:“孙女也觉得自己尚有不足,不若多等几日再做评定。”
庄氏听了这话,恨不得赶紧掩上女儿的口。可惜已经晚了。
大太太和二太太巴不得老太太能够松口过几天再评定,说不定结局能够来个反转。赶忙在旁劝说道:“既然四姐儿也这么说,老太太不如答应了吧。”
郦老太太沉吟片刻,终是点了头,让人将花瓶俱都收到了旁边耳房的桌子上,一起搁好养着,几日后再做观察。
这回大房和二房的太太与姑娘们便都欢喜起来。只庄氏一个人在生闷气。幸好三太太离她近,在她身边好生劝了她一会儿。
旁人都没发现,郦老太太却留意到,她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郦南溪将剩余的花枝都收拢到了屋里闲置的几个花瓶中。又低声吩咐了丫鬟婆子几句。
人都散了后,老太太叫了顾妈妈问道:“西西刚才说了什么?”
顾妈妈说道:“七姑娘让婢子们好生照料着这些花,说是既然已经折下来了,就多留它们几日,也不枉它们被人选中离开了花枝。”
许久后,郦老太太长长一叹,“几个孩子里,就她最好。只可惜年纪小了点。”
顾妈妈在旁点头,“可不是么。”
回去的路上,庄氏依然心有不甘,拉了三太太在前头倾诉不平。
四姑娘特意落后了几步,喊住了郦南溪悄悄问她:“西西为何要让我在瓶内放锡管?”
刚才插花的时候,郦南溪趁着旁人不注意,丢了个锡管到她的瓶中。她倒是没料到西西居然会随身带着这冬日里插花用的东西。
不过,既然西西想要这么做,她就没当众来戳穿妹妹。待到现在就她们两个了方才开口问她。
“因为这几日会迅速变天,然后下雪。”郦南溪答道:“放个锡管保险点。”
听了她这话,四姑娘忍不住笑了,“不过是个农夫的话,你还当了真?”
四姑娘说的便是她们路上遇到的事情。当时行至一处田庄,在那里稍作歇息。田庄庄头的娘子和她们说,看着这天过不了多久就要变了,很快就会下雪,而且,是大雪。
当时和她不过是笑说了几句,四姑娘并未放在心上。谁料妹妹却上了心。
郦南溪看出来四姑娘不甚在意,就和她解释道:“我们平日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里有他们懂的多。多听一听总是好的。”
她这话并非空口无凭。
前世的时候她因着养花和农家之人没少打交道。因着他们的提醒,避开过好几次的天气突变。
四姑娘看看清朗的天空,颇不以为然,只是她素来性子温柔且疼爱妹妹,不会和郦南溪硬抗,便随口说道:“那就让人提前准备着。”
郦南溪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一事来,又赶忙遣了身边的秋英去海棠苑,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四姑娘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妹妹不见了,回头去看发现郦南溪的丫鬟正往海棠苑去,便问:“怎么了?”
“和祖母说一声,让人在五姐姐六姐姐的花里也插上锡管。”郦南溪苦笑道:“之前只想着能帮姐姐就好。刚刚才想过来,祖母的那两个瓶子可是宝贝得很。若是下雪结了冻,那两个怕是要冻裂了。”
四姑娘看着郦南溪认真的模样,颇觉得有趣。她有些担心妹妹这样多此一举会惹了老太太不悦。回到蕙兰苑后,她特意遣了得力的大丫鬟去打听状况。后来听了丫鬟禀报,说是老太太非但没有觉得郦南溪多管闲事,反倒是和身边的顾妈妈赞了郦南溪几句,四姑娘这才放下心来。
她在为郦南溪的事情担忧不已的时候,郦南溪也在关心着她的事情。
回到蕙兰苑后,郦南溪就钻进了母亲庄氏的屋子里,缠着她问个不停。
庄氏被她烦的不行了,佯怒呵斥道:“你再这样,就把你送回江南去。”
郦南溪不急也不恼,笑眯眯的道:“我来京城可是老太太亲自叮嘱的,娘你可不能一时意气用事啊。而且,我回去能怎么样呢?哥哥们看我想来京城,怕是要亲自将我送来。到时候耽搁的还不是他们的课业么。”
庄氏被她这一通理论给弄的哭笑不得。
不过,郦南溪说的倒是大实话。她的两个哥哥很疼她。郦南溪皱一下眉,那俩人就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给她摘下来。如果她就被这么给送回去了,他俩还真可能亲自送她过来。
庄氏没辙了,坐到椅子上,摇头叹道:“说罢,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娘你先答应了我,一定会告诉我,我才问你。”郦南溪说道。
庄氏柳眉倒竖美目一瞪。
郦南溪不甘示弱,静静的回看她。
母女俩刚才就因为这个而争执了半天。
明明是郦南溪要问庄氏事情,偏偏郦南溪不说是什么事,非要庄氏先答应了说答案,她才肯讲出来是为了什么。
要不然,庄氏也不会被她磨到了现在还半点不松口。
两人对峙了半晌后,终究是庄氏当先败下阵来。
这个小女儿看着温温和和的,实际上非常固执,就跟郦四老爷一个德行。如果她不答应了女儿的要求,这丫头真能憋个十年八年的也不告诉她到底今天为的是什么事。
偏偏她就是个急性子的。若是一会儿不知道也就罢了。如果长久都不知道女儿究竟因了什么问题来绕这个圈子,还不得把她活活憋死?
庄氏虽然点了头,可心里头十分纠结。
明明是女儿有求于她来问她,怎的到最后反而她成了被动的那一个。
“好。我答应你。”庄氏颇有些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会告诉你答案。你只管问吧。”
待到郦南溪将问题说出来后,庄氏当真是愣住了。
“你怎么会这么问?”庄氏坐直了身子,狐疑的看向郦南溪,“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消息。”
郦南溪自然不能说这是自己凭着周围人的态度和做法而猜出来的,便道:“我听几个婆子议论过。具体是哪一房的人,我也不晓得。她们说我们这一趟回来,是因为老太太的吩咐。而且与姐姐和两位堂姐都有关系。”
而后,她笑眯眯的挽住了庄氏的手臂,亲昵的说道:“娘,你答应我了,就告诉我把。我们这一次过来,到底是为的什么?是不是和姐姐有关系?”
庄氏只脾气略急躁了些,却是个一言九鼎的,并非言而无信之人。她既是答应了会讲出实话,就不会糊弄过去。
郦南溪深知这一点。不然的话,她也不会绕了这么一个弯来“对付”母亲了。
庄氏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将要讲出来的话不适合给一个未成亲的小姑娘说。可她刚才已经答应了……
暗叹口气,庄氏压低了声音,很轻很轻的说了几句话。
她声音放的太低了,以至于郦南溪没有听清。只能让母亲再重复一遍,然后她微微侧身将耳朵凑过去细细聆听。
待到听清,郦南溪大惊失色,猛地站直了身子,差点撞到了庄氏的下巴。
“娘你说的是真的?”郦南溪不敢置信的问道:“卫国公府真的要和郦家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