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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拿着杯盏的手一抖,里面的清酒被震出几滴,落在褐色的原木桌上,边缘被沾湿的加深了一片。
山藤的手放在微微的手背上,他没有继续,只是止住她的动作。
“山藤君,先喝点酒吧!”微微突然出声,她将手里的杯盏递给他,垂着眼帘,面色依旧冷淡,甚至还带了几丝好像无依靠的彷徨以及极力掩藏仍然有几次端倪的抗拒。。
昏黄的煤气灯下,两人相对而坐,山藤接过微微手里的杯盏,抬眸望去,他笑了笑,眉眼略微的向下弯展,柔和了他扑面而带来的压迫感。
他注视着微微,依旧是这样微笑的神色:“好!”
微微只觉得手里的杯盏好像棘手一般的存在,她看着山藤将那小小的杯子拿起,不动声色的饮完,一滴不剩。
她好像解脱又好像落入了另一个罪恶的深渊之中,微微看着山藤,他背脊挺得笔直,印在窗纸上,好像一个亘古的寂寥。
微微不经意的开口:“山藤君,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多久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端详着手里的杯子,若有所思。
翕然,山藤站起身子将窗户打开,看着外面开始零零碎碎飘散的雪花说道:“下雪了!”
微微循声朝外面看去,当真是下雪啦,飘飘洒洒的而落,这是南城入冬以来的今年第一场雪。
山藤接着手里快速融化的雪花,轻飘飘的说道:“战争也快要结束了吧!”
微微没有说话,她的眉眼里是放眼望去的雪,白净的好像要洗涤世间的一切丑恶以及污秽。
山藤站在窗边,回头看向灯光里的微微,她的妆容还在,特意描眉画唇的容颜好像更加的鲜妍艳丽。
红衣,红唇,红灯笼,铺天盖地的红在凛冬的大雪天里格外醒目。
山藤缓缓走进,将杯子放在桌上,轻轻的一声,闷闷的。
他俯视着微微,开口道:“徐小姐,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一起回日本吧!”
“你会喜欢那里的。”他说的很笃定,甚至平淡的好像陈述一件事实一般。
微微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避而不谈的转移着说道:“夫人有和你说吗?”
“我昨晚的神经质举动,在窗沿上犯傻的站着,也许是寻短见呢!”她自嘲着,好像这真的是一个好玩的笑话。
山藤沉默了一下,缓和的说道:“成亲的前一天,有点紧张,纾解一下也无妨”
“是吗?”微微问道,眉间眼里都是灯光跳动的影子。
山藤静静的说道:“徐小姐,你答应过我的,会好好的当山藤夫人。”
微微颔首,沉吟道:“山藤君,我说道做到。”
她伸手将酒壶拿过,倒在杯盏里,汩汩的流下。青色的瓷杯混合着大红的衣袖,还有如玉的手指,好像隽永的旧时光里回不去的倥偬岁月。
微微扬起脖子,慢慢的饮下,她的姿势很优美很柔婉,好像依靠匍匐的柳树,不胜凉风。
山藤就这样沉默的看着她的动作,两人的气氛凝重的有些迟缓。
他终于忍不住的伸手持枪,准确的对着她手里的杯子,“砰”的一声响起,瓷片碎裂,酒水洒了一地。
动作行云流水,好像排练了上百次一样。
微微怔送的看着他,好像不能理解他的举动。
山藤丢下□□,大步流星的走来,拦腰抱起将她放在床上,冷硬的军装面料和扣子晃得她眼花,微微看着压在她身前的人。
山藤解开扣子,将军装外套脱下,放在一侧,只剩里面的白色衬衣,将她揽在怀里,在他□□裸的眼神下,微微只觉得无所遁形。
他低头在她的下颌落下一吻,声音含糊的说道:“徐小姐,你可理解这种思慕的心理,唾手可得却又始终患得患失。”
他的吻缠绵而又克制,是那种强忍着*的珍惜爱重。“徐小姐,我的夫人!”
他的吻逐渐往上,从唇边到鼻尖,从眉眼到额头。他的吻明明是轻轻的,甚至潮湿的,可又郑重的好像在膜拜顶礼一般。
“山藤君,我……”微微欲言又止,山藤的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好像暗示一样的往里探去,摸着她的口腔内壁,还有香软的舌头,那不饶人的皓齿。
他低声的说道:“我的夫人,你不需要介怀,这本就是我的心甘情愿。”
山藤的手指长而有力,指尖因为长年持枪而练出的茧子磨得她柔嫩的唇瓣生疼,唇脂脱落,将他的手指染红。
他将手指抽出,亟不可待的吻了上去,山藤的气息紊乱的好像一团乱麻,扯也扯不来,理也理不清。
山藤的手放在微微衣襟的盘扣处,他顿了一下,伸手抹去微微被氤湿的眼角,眼神深邃的看着她。
微微僵硬着身子,尽管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依然被这种紧密的贴合吓得浑身发冷,她颤抖的张唇说道:“我害怕,山藤君。可以停下来吗?”
“徐小姐,我会温柔的。”
“不,我不想。”微微攥住山藤的手,一脸悲戚的哀求道。
山藤抚顺了她凌乱的长发,还不等他说话,外面便是一阵枪声,以及警报声。
微微的眼睛一眨,山藤已经站直身子了,他张嘴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踉跄的险些跌倒在地。
山藤扶住床柱,他抬眸望了一眼微微。
微微的唇抿的很紧,看来药效开始发作了。
她释怀的一笑,只觉得终于可以解脱了。
唇舌的发麻,还有呼吸的困难,让她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山藤君,抱歉了,但是国仇家恨让我始终无法放下成见。”
山藤看着微微,凝视的说道:“徐小姐,我说过你的任何要求我都无法拒绝。”
“哪怕是死。”
微微侧头道:“山藤君,你的爱实在让我无法理解。”
“徐小姐,你不需要理解,只要接受就好了。”
“可我也不想接受,我只想离开。”
山藤的眼眸挣扎的眨动着,因为离得近,微微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是那么的浓密纤长。
可是在他的身上,却没有秀气,只有极大的压迫感。
山藤慢悠悠的问道:“那么,徐小姐,你为什么也要喝下那杯酒呢?”
“难道不是因为你心动了吗?”
“徐小姐,你爱着我的,只是你的尊严、你长久以来的观念让你不允许而已。”
山藤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微微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嗡的作响,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发麻的。
她咬了咬舌,强自镇定的说道:“不,我只是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你,我便一定会做到。”
“而且,便是活着,也无非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那么,又有什么区别呢?”
“倒不如索性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去。”
山藤听罢,盯着她僵持的身体不放,最终落在她的眸子上:“是吗?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徐小姐,不,是山藤夫人。”
“可我依然爱你,我的夫人。哪怕你是这样的绝情而又冷心,可我始终放不下这颗爱慕你的心。”
他伸出手来,摩挲着她的面庞,看着她无力的眼神:“徐小姐,请你最后看我一眼,就当作临终前的一个慰藉好吗?”
“这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卑微的乞求!”
山藤的声音渐渐变弱,微微耳边的呼吸声逐渐消弭。
她掀开眼帘,注视着他,正是初见时让山藤惊鸿一瞥的那般。
一阵狂风大作,将窗外的大雪卷了进来,落在她的眼睫处,很快泅湿。
好像一滴泪水滴下,落在山藤的手上,他的手指一动,声音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勉强的气声:“这也算为我而留的眼泪吧!”
“我大概又在自欺欺人了。”
他的眼睛不堪痛苦的阖上,微微看着他,蓦地笑了。
待到身边的人再也没有了声息,她这才掩面而泣。
……
昨日还在大办婚礼的山藤少佐,不过一夜之间便在新婚之时被暗杀,而驻扎在南城的外国势力开始被逐渐瓦解。
很快,从南城开始传来的捷报,就好像是打响了战争的第一枪,这是抗击外国势力又一次的胜利。
战争终将会有结束的一天,小女孩站在一座墓碑前暗暗地想着。墓碑上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
这是南城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场雪,雪花将大地染成白茫茫一片。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头。
——“徐小姐,我很想和你共度一生,不过你怕是不这样想。”
同生不如同死。
这,大概也算另一种的共度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