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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际驱驰
昏暗中,静寂了一会,贺月听见风染幽幽道:“说吧,我听你解释。”这么问,便代表风染不再回避心头的这个结,求个真相。
“父皇驾崩,我用了手段才登上皇位。可是,朝堂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手上没有权柄,是空的,差不多是摆在朝堂上的陈设。还要让他们品头论足,说三道四。朝堂群臣,都欺我年轻,又是剑走偏锋上的位,便轻慢我,我就天天在朝堂上陪一群老头子聊天,令谕传不出宫门。”
那时,贺月想颁布自己的政点,想做点变革,就会遭受到老顽固们的狂轰烂炸,强行颁布的政令,根本上令下不达。挖空心思,登上皇位,本来一腔热血,结果竟是这样,换了谁都得心焦上火。何况那时,还有贺锋在一边虎视眈眈,贺艺也蠢蠢欲动,贺月虽然坐上了高位,却是危机四伏,赤手空拳。
“嗯。然后就想抽我一顿,就能把心头的火渲泄出来了?”
“真没打算抽你,做那个鞭子,只是想吓唬你,让你不要去想那姓陆的,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后面怎么又抽了?”
贺月道:“把你从地牢放出来,以为你回心转意了,我是满心欢喜,想跟你好的。哪知道,你假意跟我好一场,最后还是为了替那姓陆的求情。那段时间,我心头本来就郁积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偏你又在我最欢喜的时候泼冷水,我就没忍住……”贺月明显地感觉到风染的身体在自己怀里变得僵硬,心头有些慌乱,一边拿手在风染身上乱揉,想把风染紧绷的身体揉开揉软,一边央求道:“你不要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没管住自己……你听我解释,等我解释完了,你要还是生气,我就让你抽回来,好不?”
那时的贺月,还不懂感情,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以帝王之尊,愿意跟风染相好,是对风染莫大的恩赐,风染应该立即抛开旧情人,全心全意地投入他的怀抱,全心全意地奉献自己。哪知,风染是奉献了自己,曲意迎逢,驯服讨好了,可是,这么做全都是为了能替陆绯卿求情,对贺月,根本没有半点相好之意,甚至,根本都瞧不起贺月,嫌贺月脏。风染这样的态度,对贺月来说,实在是巨大的打击,再加上朝堂上的压力,令得贺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顿时恼羞成怒,一个没控制住,就抽了风染。
半晌,风染才吐出口气,说道:“第二次呢?”
贺月缓缓道:“第二次,没啥好说的。那时,我已经掌握了朝政,开始试行变革,虽然进度比我想像中的缓慢,但总是一天天朝好的方向发展,唯一叫我担心的是你。朝堂群臣,对你敌意很大,我又几年都捂不暖你,觉得累,累得快要灰心了。那一回抽完了你,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你就是故意气我,激怒我,冷淡跟我的关系,想从我身边逃开。这一回,虽然是我失控了,骂你也是我不对,可我不觉得抽错了……你要觉得不服气,可以抽回来。”
风染知道贺月说得没错,那一回确实是自己故意激怒贺月。风染很早就知道,常态下的贺月,是个非常理智,冷静,聪明,机变的人,可是,在贺月心头,似乎有一根弦,崩紧了就会断,人就会变得暴怒,狂燥,狠戾,几乎会完全丧失理性。风染想不到,那是贺月失控得最暴虐的一回,不但抽了他,还拿最污辱的话骂他,用最不堪的方式操他,激怒贺月,风染自己也没好过。
风染轻轻抱了抱贺月:“嗯,这笔帐暂且记下……你说抽这个,抽那个的,到底跟疯不疯,有什么关系?”
“风染,你信不信,这几次抽人抽狗抽马,除了开始我有印像,中间我都不太记得当时发生的事,只知道把他们抽死了。”
“信。”
贺月仍有几分后怕,轻轻道:“幸好,我看见你吐血,就清醒过来,住了手。”
仿佛能感觉到贺月的后怕,风染道:“没事了,我不好好在这儿?后来呢?”
“几次都是很短暂的丧失理智,如果不去回想,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丧失过理智。我请教了太医,这是癔症。癔症是好听的说法,说穿了,当我丧失理智的时候,我是疯的。”
“癔症?……你怎么会想到去请教太医?”疯子都不会觉得自己是疯的,到底是什么触动了贺月,使得他去请教太医,摊开他不能对人言说的往事?
贺月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掩护姓陆的……”
“他叫陆绯卿,你别老叫他姓陆的。”
贺月沉默了一下,道:“……他杀了我父皇,至今在逃,这案子,在官府是结了案,但在我心头,它还在。你可以对他好,可是……你不能让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不能对他坦然,我做不到。”
设身处地的替贺月想想,为人之子,杀父之仇,不是那么好揭过去的。风染觉得自己是强求了贺月,不禁担忧道:“若是你统一了凤梦大陆,想怎么处置他?”
“他的案子,在官府是结了案的。他只要不在我眼前,我不会主动去查他。”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换句话说,陆绯卿将来在凤国做官,只能做到五品,从四品以上的官吏就要上朝面圣见驾。
贺月又道:“如果没有人翻旧案,我不会叫人去查。可是如果有人要翻他的旧案,我会叫人彻查到底。”
陆绯卿身上并不只背负着平康帝一条人命,贺月逼迫陆绯卿构陷攀诬贺锋一系的官吏,亲手造成了索云史上最大的冤假错案。当年的谋刺案,诛连了索云国上百家朝堂官吏,杀贬徒流,家破人亡。
贺月对这些官吏并无私仇,只是争权夺位的需要,在他稳固了权势之后,对这些官吏的遗孤遗孀颇为照顾,虽未平反昭雪,也多赦了他们的罪罚,让他们或返家乡,或回都城。这些人不能拿贺月怎么样,便只有把恨意转移到陆绯卿身上,他们恨不能生啖了陆绯卿。当年,这些人曾跟陆绯卿一起,关在天牢里,自然将陆绯卿的样貌深深铭刻了下来,就算陆绯卿样貌大变,也怕有人会认得出来,一旦怀疑陆绯卿未死,这些人一定会去掀当年的旧案。何况陆绯卿还没有改名字,更加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如今的贺月已经坐稳了朝堂,权势滔天,成了凤国开国之帝,中兴之主,他不怕被人掀出旧案,就算被掀出来了,都不消他吩咐,那些办案官吏自会替皇帝曲意遮掩,到最后,只能是陆绯卿背下全部罪责。
风染心一沉,冷冷道:“别忘了,当年,是你逼着他构陷攀诬的!”
“我不主动查他,就算仁至义尽了。”贺月对于自己利用杀父之仇打击清洗贺锋势力的行径,没有半点愧疚。
陆绯卿对于风染和贺月来说,关系非常微妙。风染对陆绯卿是兄弟之情,贺月对陆绯卿是杀父之仇,而三个人从某个角度来说,是同门师兄弟。
两个人陷入僵持,风染到底退了一步:“你答允我,不许背着我,治他的罪。”毕竟陆绯卿在汀国,雾黑未逐,匪嘉未灭,现在去谈如何处置汀国的副将,并不现实。也许到他死,他也看不见统一凤梦,现在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将来,跟贺月闹出不快,实在不值得。
贺月也退后一步:“好。”虽然知道,有风染插手,断不会允许他杀了陆绯卿,他还是愿意答允他。这样的态度,跟当初,风染再怎么相求,他也不想饶过陆绯卿,已经有很大不同了。
“回头说,我掩护姓陆的,怎么了?”
“你为了掩护他逃跑,挟持我,从正门跑到后门,中间遇到伏击,你受了箭伤。我给你疗伤,怕吃药对你身体不好,就把你绑在床上……”
风染插口道:“那一次,我可遭了大罪!”这人到现在都还敢大言不惭替他疗伤!
贺月完全沉浸在回忆里,没有理会风染的打岔:“……把你绑在床上,我第一次,在理智清醒的情况下,很想很想拿鞭子抽你,想听鞭子落到你身上的声音,想感受鞭子落到你身上那一瞬间的感觉……我差点就那么做了……可能是几天前,我才抽过你一顿,情绪不是那么郁结,那时你也特别乖,没挣扎反抗,没做激怒我的举动,我才控制住了自己,始终是清醒的。那时,我就知道这想法很不对,我不该是这么暴虐的人!我是一直接受帝王教养长大的,要讲究中庸平和,尤其讲究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住情绪,很容易成为暴君。我当时,没往癔症方面想,以为我是那些在那方面有特殊嗜好的人……我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我就请教了太医。”
贺月记得自己跟白太医关起门来讨论了整整一个下午,讨论的结果,贺月的病症,是远比特殊嗜好更严重的癔症。有了白太医的引导,贺月才会把几次抽狗抽马抽人事件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