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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马草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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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国公多虑了。」被忽视的毕大夏出声了。

    他阴阳怪气的道:「世子爷是随小贾将军进宫的,直殿监冯太监也早已经安排好位置。荣国公不必怕威名受损,政公子也不用委·屈。这儿是皇宫,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想不到政公子的规矩仍然是一点改善也没有,只怕干爹知道后会不高兴的。」

    贾政对这张阴柔狠毒的脸孔简直是刻骨铭心,念念不忘。谁刚刚被人狠狠地赏了一记耳光,不够一刻钟再见到那人后也一定会记忆犹新!

    「快开席了,世子爷还未入席,到时候冯太监怪罪下来,咱家可当不起。荣国公不要让咱家难做!」毕大夏不屑地瞄了贾政一眼,就对着贾代善冷冷的道。

    说罢,不理贾政吓得脸色苍白和贾代善气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他径自对贾赦有礼的道:「世子爷,请随小的这边走。」

    贾赦心里暗爽,表面上对贾代善稍一抬手,「老爷,那儿子就随大夏公公先入席了。」

    两人一前一后越过贾代善和贾政,走到前方的席次上。

    这宫廷宴会里面,每一个座位都是大有名堂的,里面不单止反映出该客人的身份地位、权力名声,也包括了皇帝的眷顾。越往前,越渐近皇帝的,自然越是受皇帝的信重。

    说是周文帝,不若是由直殿监冯敬安排,戴权点头,贾敛的席位不设在朝中文武的一边,而是安排在皇亲勋贵的那一列。而且还颇为靠前,较贾代善这荣国公还要靠前十数位。

    如果说贾代善是靠一品荣国公身份才能坐到这个位置上,那么年纪轻轻的贾敛就明显是靠周文帝的圣眷才获安排到这席位。

    「幸臣!」无数注意到这幕,自认刚正不阿的文官摇摇头。

    而无知者无惧的贾赦一边得意洋洋地带着贾瑚坐下,一边又努力正襟危坐的以免丢了弟弟的脸面。

    不一会儿,贾敛很快就由毕云亲自带领下进入席位,对一旁的贾代善和贾政父子视而不见。这不单让贾代善父子生气,更让打从他一进殿就已经注意他的大皇子和六皇子大皱眉头。

    「大哥,这贾敛之兄与其父貌合神离,他与贾代善关系更是冷淡,不揪不采的。就算贾代善点头,怕是这小子也不会愿意娶我们家明珠。」六皇子李天瑢担心的道。

    大皇子李天璜也有点忧心,但看到一侧百官之首景泰的示意,只得劝慰弟弟,又似是劝慰自己的说:「怕什么?我们家明珠身份高贵,秀外惠中,心思灵巧。这小子有机会能尚主,这是他天大的福气,他敢拒绝!?」明珠是他唯一的嫡女,也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他只望这女儿能一辈子都幸福美满。

    「再说,依外公之言,只要父皇今天下旨赐婚,这小子不娶也得娶!到时候,你我还不能把这小子整治得服服贴贴!」李天璜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一百零八种方案如何调.教这未来女婿的了。

    李天瑢啧啧称道的说:「大哥,刚才可是毕云亲自带这小子进殿的。啧啧啧!毕云有多少年没有做过这种小差事了。」

    回归正事,把爱女之心抛下后的李天璜可是那个和太子硬碰硬了数十年的大皇子:「看来这小子不是与毕云关系密切,就是已经与内廷结盟了。」内廷那些老狐狸终究是按捺不住了,怕太子坐了那位置会拿他们开刀,也不枉他们这几兄弟一致替太子添火加柴。

    除了李天璜之外,其他皇子也不难分析出这个结论。只有太子不以为意,一来在他的角度,毕云就算权力再高也不过是家奴,家奴领客人就座,有什么稀奇的;二来即使他们联合又如何,他可是一国储君,难道他们还敢以下犯上不成!?

    九皇子李天琅脸色黑沉黑沉的,惹得八皇子李天瑾和十皇子李天瑛不住地找话题,好哄回这位小气的弟弟(哥哥)。

    当中,以四皇子李天琰最为懊恼。

    要是当日在公孙府门前,他从始至终都站贾敛的那一边,现在哪里虽然眼睁睁看着贾敛和内廷十二监这一块肥肉在眼前,自己却吃不到进嘴里!而且……

    还平白与那冯子芝疏远了…不,现在该唤上一声冯督公了。

    他不见喜怒地喝了一杯酒,唯有放在桌案下的紧握成拳,暴露青筋的手,方可看出他的心情一二。

    至于七皇子李天玠?

    他只是默契地与贾敛对视了一眼,微微颌首。

    贾敛收回眼神,专心致志地与上首的贺齐等一起沙场征战过的将军聊起来。

    除了菜肴,酒自然必不可少,窈窕婀娜的宫廷歌伎舞伎更不能少。

    「皇上驾到!」

    「臣等参见皇上!」

    周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不怒自威的道:「众卿平身。」

    「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今天不谈国事,只论风月。众卿尽管畅饮,莫要拘束。」他袍袖一甩,爽朗的笑道。

    「臣等遵命。」

    唉!换着牛金那厮还在,怕是早就老实不客气的大笑道:「臣今夜必不醉不归!这种小杯子哪里喝得过瘾!?换大碗的来!来来来!老贺,王先生,每人先喝上三碗!谁敢不给面子,休怪俺老牛的斧子不认人!」

    想起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兄弟,周文帝突然没甚兴致了。

    戴权有眼色地示意宫人宴会开始。

    随着各种美酒佳肴被宫人们呈上,丝竹之声响起,窈窕婀娜的宫廷舞伎也上场表演。

    「这领头的美人可跳得不错,旁边绿衣的那个就差点点了。」贾赦一边观赏歌舞,一边煞有其事地点评道。

    贾敛懒得理会他,径自抱起贾瑚到自己的大腿上,替他挟菜。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各家大臣也甚少把不足十岁的儿女进宫带到前朝宫宴。一来是怕孩童不懂事,万一在宴会途中哭闹起来,冒犯天威;二来也是因着孩童年纪尚幼,他们也不能照顾得太明显,平白惹人取笑。

    都就贾赦这个愣货和贾敛这个就差把皇宫当自家的敢把贾瑚带来,惹得旁边不少人連連递来惊异的目光。

    「昭烈将军对侄儿可真是关怀备至啊!」九皇子李天琅阴阳怪气的道。

    「敛这侄儿生来聪慧,性子大方,懂事又贴心,敛难免疼爱几分。」贾敛慢慢地替贾瑚挟了一块鲜鱼肉后,才道。

    「你!」李天琅就差拍案而起,这明罢着是讽刺他性子狭小,连一介孩童也不如。

    李天瑾和李天瑛一左一右在案下的手死死地按着他的大腿,不让他起身。

    宴会上除了父皇和其他兄弟外,大周朝所有有实权、有影响力的文武百官、皇亲勋贵也在场,弟弟(哥哥)绝对不能失态!

    「不知令侄业师是哪位先生?文涛先生学识广博、精通四书,又擅于教授弟子,满城桃李。他与我颇有交情,若贾将军属意文涛先生,我可举荐令侄到其门下求学。」李天瑾一脸温和,状似真心真意的为贾瑚打算似的。

    这位文涛先生可不是普通人,本名姓袁,名枢,表字宏道,自号文涛,出自大周四大名门「王、谢、袁、萧」的汝南袁氏。汝南袁氏号称「门生故吏遍天下」,有大批门生、故吏、弟子,可以说是四大名门之中在官场上势力最大的一家。文涛先生性子通达,不喜官场的明争暗斗,虽然考取了进士功名,但入朝不过短短两年就辞官开办书院,教书育人。

    贾敛要是应了,就是欠了李天瑾一个人情;拒绝了,就意味看不上文涛先生,定会得罪他和其门下弟子,甚至会因阻了贾瑚的前途而引起贾瑚亲爹──贾赦的不快。

    「敛儿,你跟老八老九在说什么呢?」上头的周文帝早就知道九儿子和贾敛不对头,见他们似是针锋相对起来,也不以为意。但终究是大过年的,周文帝忙不迭地插嘴。

    周文帝一说话,下首的百官、皇亲勋贵也不自觉地闭上嘴巴。他们虽然也在聊天,但一直分神注意上首的周文帝。

    贾敛替怀里的小贾瑚抹了一下嘴巴,扬起一个张扬的笑容,眼带一丝挑衅之意看着李天琅,道:「回皇上的话,九皇子见臣家的小孩聪明伶俐,想要赏他一匹跟奔宵一样快的千里马啊!」一下子就戳中李天琅的爆点,他当年不就是因为他的玉龙儿(奔宵)被贾敛抢走才跟贾敛結仇的吗!!

    「哦?小九,果真如此?」周文帝从小就看着贾敛长大,怎会不知道他这是在睁眼说瞎话,但也懒得拆穿他。

    碍于感觉到周文帝正在注意自己,李天琅哪怕气得想跟贾敛拼过你死我活也只得憋在心里,差点憋成内伤。

    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李天琅咬紧牙关的道:「不过是一匹马,就赏给贾家小公子就是了。」顿了顿,「对了!父皇,昭烈将军的俸禄也太少了!」竟是替贾敛打抱不平起来。

    周文帝自然也知道李天琅不是真心替贾敛抱怨的,沉下声线:「有话就说!休要吞吞吐吐。」就不能让他好好的过一个年的!

    仿佛感受到来自周文帝的不耐,连原本在弹奏、跳舞的乐师和舞伎都纷纷停下手脚。

    倘大一个宫殿里,就只有李天琅的声音在回响:「昭烈将军既要养身边那数百亲卫,又要与百官交际应酬,开支之大难怪连喂马儿饲料的银子也没有,连东厂的新任厂督冯子芝冯公公也看不过眼,一车又一车的草·料送到荣国公府的后门。」一车车的除了草料,都可以是金银。

    「哇!」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李天琅这是明罢着参贾敛一下狠的。言下之意是指贾敛私蓄死士,图谋不轨、结交百官,勾结朋党,最重要的是身为外臣竟敢私通内宦,里外串通。

    「皇上,昭烈将军贾敛蓄养死士,结交朋党,勾结内臣,其心当诛!请皇上下旨罢其从五品昭烈将军一职,打入大牢!交由刑部处置!」一名九皇子党的言官出列大喊,其他九皇子一系的官员也紧随其后。刑部是李天瑾的地盘,贾敛的下场不言而喻。

    而被千夫所指的贾敛却全不当一回事的,继续挟菜喝酒,仿佛被弹劾的人不是他似的,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相反,隔在他十数个位置的贾代善和贾政无不脸如土色,在心里不住地怨恨贾敛惹事,连累他们。

    李天瑢想替贾敛说话,却被李天璜示意闭嘴。大周好男儿多的是,他不是一定要姓贾的做他女婿。要娶他的明珠,就得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才是。而半路夭折了的人中龙,也就是未长成的泥鳅而已。

    牛金死后,作为大周朝名义上和实际上的武将之首——贺齐铁青着脸,少有毫不客气的训斥:「一派胡言!!昭烈将军为从五品将军,本身就有二百亲卫的名额。何来蓄养死士一词!本将军亲随上千,难道就是要造反不成!?」在公在私,贾敛他也是护定的了。文官竟然弹劾将军蓄养死士!绝对不能开此先河!今天退了一步,这些文官就敢上书削减将军亲卫,日后也敢拿此事来诬陷武将造反!

    贺齐一开口,其他不论有没有远见,还是很欣赏贾敛这后生的武将们都鼓噪起来。

    「嗤!本将军亲卫八百,每日操练,难道也是跟大将军一样意图造反吗!?」

    「贾将军才二百人就是养死士,老子也从军十五年,手底下有兵士受伤,老子都会让人送上银两,都不知道送了多少人了!老子这也是收买人心、蓄养死士吗!?」

    「这些文官就是用小人的心来度…度那个将军的肚子!我们这些当兵的大好男儿在边境奋勇杀敌、保家卫国的时候,他们就在缩在京城吃喝玩乐!现在看我们不顺眼了,就无中生有的诬陷我们!!」

    面对这些五大三粗的武将们同声连枝地声讨,换着一般的文官早就不敢多言了。

    但是言官是什么?言官就是文官中的战斗鸡!在面对武官时,战斗力更是一下子飙升。

    那言官面对贺齐等人的怒气视若无睹,一句一成语,三句一典故,出口成章的反斥他们在皇上面前大呼小叫,御前失仪,妄自尊大,目无君父。

    「贺将军、诸位将军請稍安无躁。」李天玠黝黑的双眼冷飕飕地注视着言官,「张大人,正如贺将军所言,按大周祖制,从五品昭烈将军理应有二百亲卫,且贾将军近日一直在家闭门思过,不知他是如何的结交百官?勾结内臣可是你亲眼所见?如若并无实证,纯属捕风捉影,本皇子怕是要参你一个颠倒黑白、诬陷忠良的罪名,本年考评为下等了。」

    在贾敛被禁足在家的这段时间,周文帝把吏部交到李天玠手上。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如果哪个有资格争大位的皇子掌握了这利器,绝对会被群起而攻。相反,李天玠这个「没有资格」的皇子就成了香喷喷。

    言官语塞,迟疑地瞧了一眼李天瑾。虽然说是九皇子党,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看八皇子的眼色做事。

    李天瑾眉头轻蹙,老七为何三番四次帮这贾敛,两人之间可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老七言过了,言官风闻言事也是常有的事。」太子还小心眼地记恨着上次李天玠不给他面子,「不过,老九竟是对这贾敛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是派了人在荣国府门外日夜监察?」监视百官可不是一名皇子该做的事。

    「太子说笑了,九弟也是从旁人身上听回来的。正所谓无风不起浪,不若就让冯公公上殿辩白,好还昭烈将军一个清白。」李天瑾温和却又不容置疑的道。

    豢养死士也好,结交群臣也罢,通通都是虚的,最重要的也只有勾搭内宦这一条。

    周文帝眸色微深,这大过年的他就当作看戏,姑且看看他的好儿子们究竟想怎样:「传冯子芝。」

    对不少官员来说,冯子芝作为臭名昭著的东厂新任督公,大部分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在百官勋贵的注目下,姿容秀美的男子神色从容淡定,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沉香木发簪挽住,腰间挂着一条小小的和田玉石腰坠,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的位置。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

    由冯子芝上殿的一刻开始,贾敛就把贾瑚从怀里放了到椅上,失神地注视着冯子芝。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热切,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对上贾敛的视线。

    彼此都感到了一种叫做触电的感觉,贾敛眼神中那股若有若无的侵略感,让对方心中一突。

    「奴才冯子芝拜见皇上」若无其事地转过视线,冯子芝不慌不忙地行礼。

    「言官张正弹劾你私通昭烈将军贾敛,并送了数车金银财货入荣国府后门。你,有何解释?」周文帝这话乍听之下并无问题,然而细想就听得出他把原本贾敛勾结内宦,图谋不轨,变成了冯子芝这内宦不安份,想要买通贾敛,甚至把贾代善都牵涉入去,进一步撇除贾敛的责任。

    「皇上明凿!奴才只是派人把御马监新培植的马草送往荣国公府上,并无数车金银财货一说,此事御马监首领太监黄锦黄太监可以作证。」冯子芝低眉敛目的道。

    「回皇上,臣可作证。当日臣本想派人把马草送至荣国府,怎料哦啰斯国进贡的一批御马水土不服,臣实在是分不开人手,就只得拜托冯公公遣人去送。那车上的马草全是从臣御马监所出,怎会变出黄金来的呢?恐怕张大人其心不正,言过其实了。」黄锦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明着的骂张正人不如名。

    「黄太监!贾敛是外臣!他自己的马又何须黄太监送马草喂养!?本朝从五品官岁俸银八十两,俸米四十石!而贾敛尚未婚配又无须养家,何以竟是连养马的马草都得由宫中内侍所供!!再说,就算他花费极大,但他的亲父是当朝一品荣国公贾代善,养马的银子即使贾敛自己拿不出,荣国公也会出不起吗!?」言官死咬着不论冯子芝还是黄锦都是宫中内宦,贾敛与他们私相授受,内外勾结,意图不轨。

    「请皇上下旨罢贾敛从五品昭烈将军一职,打入大牢!交由刑部处置!」

    「启禀皇上,臣家三代得蒙皇恩,一言一行,无不战战兢兢,深恐有负列祖列宗,辜负皇上的期望。臣教子无方,致使逆子误入歧途,心生不轨。望皇上看在臣一生忠心为国的份上,饶了老臣一家。」贾代善看得明白,今儿明罢着是九皇子等人报复,太子推波助澜,大皇子袖手旁观。而且,幼子与内宦交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为今之计只得放弃幼子,才能把自己一家安全摘出此事。说不定太子和九皇子还会因他的识趣而高看他荣国府一眼。

    贾代善跪得决绝,贾政紧随其后。

    好一对深明大义的父子啊!

    贾赦急了,「老爷!你这是胡说什么?敛弟一向都是最……」

    「孽障!还不跪下领罪!」贾代善见自己这个不成器的长子还糊里糊涂的,旁边的幼子更是用看猴戏的眼神来注视着自己,心中一怒,语气发狠的道。

    「呵!」贾敛把玩着手上的白玉酒杯,冷笑一声,继而抬颈一喝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