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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将攻打高远公主府,也看作两军作战的话。一方打开了城门,其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投降,要么是耍诈。
不管是哪个,想要彻底地攻陷敞开的大门,人流就要像潮水那般,一鼓作气再一拥而上。
人多,怕什么内里耍诈。再者,一个府中没有主心骨的高远公主府,想要攻下能有多难呢!
轻敌是大忌,却是世人常犯的毛病。
外面的贼人已经集结了所有的人马,想要一鼓作气地冲进高远公主府,就算打开的大门前还站着玉宝音和冒越那又怎样!
两手敌不过四拳,冲上去的人多,甚至连拳头都不用动,踩就能踩死他俩。
玉宝音已经将追光缠回了腰上,换了两把与她身型极不搭的大刀。
明晃晃的大刀横在了大门之前,外头的人只当是在看笑话。
笑她人小刀大,还笑她一个丫头,能干什么呢?
可饶是如此,冲在最前头的人,还是双眼不离她手中的大刀。
那可不是,哪怕只是两岁的小儿耍大刀,砍在身上,那也是会流血会疼的好吗!
这就只顾着盯上,不顾盯下。
梁生就藏在魁梧的冒越后头,往玉宝音那厢一跳,再将手中的绊马绳一拉。
冒越和他两个人,轻轻松松地绊倒了头一排的人马,后头的冲劲不缓,就连中间的也得扑着倒下。
再看那一字排开的侍卫,个个都蹲了下来。若是真正的两军交战,他们的手中应该持着盾,后面的持着枪。
可如今,“盾”的后面全是燃烧着油布的“火箭”,一个落下就能引着一片。
外头有人在喊“退、退、退”,可是想退哪有那么容易的。
瞧见高远公主府这厢起了火光的冒齐,即刻召集了手下,赶来的正是时候。
前有疯子,后面又没了退路,能逃的赶紧逃啊。
这是金银没有抢到,还跑成了狗的节奏。
至始至终,玉宝音就站在光亮下。这光是烧死人的火光,也是照亮了前路的光芒。
她没有多余的想法,想的最多的还是眼前的景象。她爹说打仗比的就是狠,一旦心中有了怯意,那就不能开打,打了不是败就是死,除非能够碰见比自己还要胆怯的。
她可是没有怕,且眼前的这些人根本不够为敌的。
她娘还说让她长长见识,确实是长见识了……碰见了猪一样的对手,赢的一点儿也不觉痛快。
后面的清点死伤,查明来犯者,都不是玉宝音的事情了。
她回了后院,让梁生去告诉她娘可以安心了,自己回了渺风楼,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等到天亮,她要进皇宫一趟。
元亨这重症来的蹊跷,皇宫里一直没有消息传出,就连回了萧家的萧般若也像是肉包子打了狗,一去不回头了。
玉宝音琢磨着白天不会有什么大事,若她再将这个白天等过去,到了晚上,谁知道又会来什么鬼呢!
是以,她得到趁着天亮,去皇宫瞧一瞧,无需带多少人手,带上商轨和梁生就行了。
别问她为什么不先去一趟萧府,男人不在的萧府,就是何氏的天下。她的心里很清楚,何氏有多么的讨厌她,说不定还巴不得她快死呢!
玉宝音换好了衣裳,就去见商轨,表明了来意。
商轨还不想去,老神在在地坐在屋子里道:“我是南朝人,我才不管大周皇帝的死活呢!”
玉宝音也不劝他,只道:“高远公主府的大门已经不成模样,若今夜再有贼人来犯,我们肯定是抵挡不住。到那时,我便将你丢到门前,你挨个给他们瞧瞧,谁今晚有火光之灾,谁今晚躲不过飞箭,可好?”
商轨摇了摇头:“不好!”生死攸关的关口,开这种玩笑可不好!就算他武力值还行,也不准备打一场一对无数的架,累啊!
玉宝音便又道:“这种时候,没几个人还记着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你除了有张三寸不烂之舌,你还有什么呢?相面,此时又不是时候。倒是那个三脚猫的医术还能派上用场。我再问你一遍,随我去皇宫里瞧瞧,你可心甘情愿?”
“去去去,”可去了也别问他是否心甘情愿,这世上的事情,只有吃喝拉撒睡是他心甘情愿做的。
商轨道:“先说好,我只会扎人,不会开药,谁知道那大周的皇帝敢不敢叫我扎一扎呢!”
玉宝音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没人知道如今的元亨是个什么状态,最坏的结果有两种:一,拿针扎他他都不一定能够感觉到;二,他们进不进的了皇宫还是个未知数。
玉宝音拉着商轨去见她娘,冒越和冒齐两兄弟刚好也在她娘的屋子里说话。
玉宝音便当着他二人道:“我要进皇宫一趟,劳烦两位统领,看顾好了我娘和我弟弟。”
秦愫问她进宫做什么?
玉宝音一瞪商轨,后者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老夫听说大周的皇帝得了御医也治不好的急症,一时技痒,想进宫瞧瞧。”你信吗?
秦愫当然是不信的。
玉宝音就道:“坐在家里等信,不是我的个性。我想去瞧瞧到底出了什么事,还得看看我萧爹和哥哥在哪里。”
秦愫正在思索可行不可行。
那厢的冒齐笑着道:“由我护送宝音公主,高远公主可放心。”
他方才就听冒越说这宝音公主是个胆大的,他开的是赌坊,混的是市井,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撑死胆大的。
他和这个公主对脾气。
秦愫最终点头答应了。
原本想的是三个人出府,实际成行之时多了一个,这多出的一个,还特别喜欢支配人,拿着鸡毛当令箭,非说她娘说了,让她听他的。
玉宝音:“……”好吧,坐车就坐车,坐在车上,她还能眯一会儿呢!
瞌睡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若一直走着跑着,还不一定能睡的着。所以,常听说坐着睡着的,却没有听过走路也能睡着的。若有,那是绝顶的人才。
玉宝音才一钻进马车,就开始犯迷糊了,能感觉到马车在跑,甚至还听到了噼里啪啦兵器碰撞的声音,可是拧大腿都不带醒的。
睡梦里,她也着急,还在想,这老是不醒可怎么办好?使劲的动胳膊,使劲的动腿。
好容易睁开眼睛,就听商轨叹口气道:“公主睡的真好……可吓死老夫了!”
“我上哥哥八岁之时,你去教导的他。可在那之前,你同我爹出门征战过……别整的像没有见识的一样”。玉宝音瞪着商轨,满脸都写着“别以为你从前的事情我不知道”。
商轨呵呵一笑:“我的公主,那是坐在大帐,周围有千军万马,和今日的自讨苦吃可不一样。”
玉宝音懒得理他,问外头赶马的梁生和冒齐:“刚刚出了什么事?”
只听冒齐“哈哈”一笑,“无妨,三几个小贼,已经打发了。只是公主可别再睡了,皇城就在眼前了。”
玉宝音嘟囔道:“我说要骑马的,偏叫我坐车,晃来晃去的哪能不想睡觉。”
冒齐便笑,商轨也笑,玉宝音又瞪了他一眼。
商轨:“……”欺负他坐的近是吗?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到了皇宫门前。
皇宫的大门是紧闭着的,玉宝音吩咐梁生砸门。
商轨缩在一旁道:“哎呀呀,你可得想清楚了砸的是谁家的大门!”
他的话音才落,就被弓箭瞄准了。
只见宫门的城楼上趴着无数的弓箭手,已经箭在弦上。
玉宝音便对着城楼喊道:“开门,皇帝说过,我可以随时带剑出入皇宫。”
那个“带剑”大家都知道,“随时”就是临时加上的。
可她的话不带一丝犹豫,听起来竟比真金还要真。
这是睁着眼说瞎话的境界,又升了一级,快攀上顶峰了。
就见城楼上有人跑了下去。
玉宝音猜想,这是请示去了。请示的是谁?只求不是元亨,就是萧弥坚,若是其他的人,指不定她也成了肉包子。
实际上并没有等待多久,却还是能让玉宝音觉得煎熬。
沉重的宫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了犹如猛兽喘息一样的轰隆声。
梁生和冒齐,还是被拦在了宫门外。
有一个不说话的侍卫,领着玉宝音和商轨径直到了定鼎宫外,便默默地退下了。
本来就很压抑的皇宫,今日更是让人觉得无法呼吸。
踏入了定鼎宫的高台,玉宝音看见了大中,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个熟人,她觉得大中看起来真是帅极了。
玉宝音拽着他的袖子问:“皇上……”
大中道:“皇上让宝音公主进去,这位先生稍等片刻……”
玉宝音拧着眉问:“他没病?”
大中干笑着道:“宝音公主还是快些进去吧!”
先前还是忐忑,这会儿就是有些气急。没病……吃饱了撑的才装病吧!
转而便又想,没准儿,大周的八柱国要少上几家了。
玉宝音的人还没有进去,话便先到。
还是怎么想的便怎么道:“你没病,吃饱了撑的才要咒自己!”
谁知,定睛一看,擦,还是病了。
只见元亨的头上绑了个白绸,她娘生萧南之后,说是月子里不能见风,也在头上绑过布。
元亨可生不出来孩子,也做不了月子,他的病八成还是头里的淤血作乱了。
他半躺在软榻之上,一脸的戾气,面上还仿似写着“朕要与世界为敌”。
不过,玉宝音还是长出了一口气。这不是好歹还活着呢!
两个人互瞪了一会儿,元亨率先开口道:“你不在府上好好藏着,往我这儿跑什么?来瞧我到底死了没有?”
玉宝音告诉自己,别和有病的人生气。他的身体有病,就直接影响了心理。
他若是很疼,他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好听。
疼的没事找事儿,她就大度点别往心里去。
再说了,实际上她确实是来看他死没死的。
玉宝音一步一步地走近,盯着他头上的白绸瞧了又瞧,然后才道:“头疼?”
“嗯。”元亨不想张嘴,用鼻子闷哼了一声。
玉宝音的注意力还是在白绸上,伸出了一根手指,本来想戳戳的。
元亨往后趔趄了一下。
玉宝音挠挠头道:“你见过的,我家里那个会拿银针扎人的江湖郎中,你要试试吗?”
“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元亨皱着眉头道。
玉宝音叹息:“问了我又不懂……”
元亨笑了:“别在我的面前装傻充愣。”
别的人生病会惹人怜惜,只有元亨,就是生了病,也想揍他一顿哩。
玉宝音道:“让不让扎,你一句话。”
“我……还不想死!”沉默了许久,元亨道。
玉宝音一愣,随即“不在意”地“哦”了一声,“让他进来瞧瞧吧,能扎就扎,不能扎……我带来的人,总不至于会要你的命。”
“哦?你不想让我死?”
玉宝音答非所问:“前日萧爹就出了门,哥哥说是去一趟萧府就回来的,可他到现在都没有回去过。昨夜,有一伙人想要攻入府中,被我打退了。长安还没有开始乱,便已有人想要我们的性命了。所以……我要是如你一般躲着害怕,我现下就不会在这里了。我叫商轨瞧过了你,我还得回家,只留了我娘和我弟弟在府中,我不放心啊!”快点吧,别磨叽了。
元亨瞧了她半晌,道:“你要是再小个几岁,朕就将你当做女儿养。”
玉宝音:“……”太想打人了怎么破?
她只顾着忍气,没有注意元亨刚刚说的是“朕”,而不再是“我”。
只听元亨又道:“朕知道你肯定在想大冢宰和萧太后去了哪里,朕告诉你,他们到后宫……杀人去了。所以,你不用再担心,今日所有的事情便会了结。没人再敢去高远公主府捣乱,我阿舅忙完了就会回去,般若也不会有事……还有,朕在这里不是害怕,是时候未到,朕哪里也不能去。现在,你,去叫那郎中进来吧。”
玉宝音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告诉她的是结果,其中的过程,却是死活都不会说给她听。
他不会说自己差点就中了萧雨的算计,若不是因着他有一喘就头疼的毛病,他和萧雨肯定已做成了夫妻。
想想他这个皇帝还真是够可悲的,他起先只当自己跑起来气喘会头疼,也不知是不是萧雨下的药太烈,反正他才一动情,头就疼了起来。
他头疼欲裂,若不是还记着萧雨是姓萧的,一拳砸下的时候有所偏移,那萧雨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事几月前就发生了,宫外的谁都不知道,只因他说了,谁敢泄露出去半个字,他就要了谁满门的性命。
到最后还是萧雨说漏了嘴。
萧家和白家那么不对头,她居然会和白娉玩到一起去,实在是出人意料的事情。
只能说这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各有各的稀奇。
不知萧雨和白娉是怎么说的,反正白家人很快就知道了他有头疼的毛病。
且,他发病的时间太过巧妙,白家人的推理就成了他根本无法人道。
一个男人若没了传宗接代的本领,会被人瞧不起。
更何况他是个皇帝。
白家和平王是怎么勾搭上的,他至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他一点儿都不好奇。这种事情,无需看过程,反正结果就是…前日白娉来伴读之时,往他的茶水里面放了些东西。
她是不知道,从小他父皇的那些美人给他下了多少次毒,也就是他命大,只要是进他口的东西,总是要身边的人先尝过。那时的他母后,每日叫他必做的功课就是嗅□□,加过“料”的茶会不会变颜色,有没有其他的味道。嗅错了,就让他身边的人喝掉,他敢错吗?
他到现在还记得他母后的话,“哭没用,嗅不出来,我还是叫你身边伺候的人喝掉。别怪我心狠,就是我不让他们喝,旁的人下药想要害你,也还是先毒死他们。”
反正□□不过就是□□、断肠草、马钱子那几种,嗅的多了,他总能发现它们的微妙。
白娉端给他的茶水,他只嗅了一下,就笑着让她喝掉。
她一个心慌,以为打翻了茶水无证可查,他便演了场戏,先除掉宫里的内线。
如今,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白娉和萧雨都得死,至于萧家二房的人,萧霄领着萧翰林去了萧城办事,至今未回。萧般若去了萧府通知二房警戒,却被何氏和萧翰飞给困住了。
若是他们不知白家和平王要造反的事情,他们为何要困住萧般若呢?
可若说他们知道,他们又为何仅仅是困住萧般若,而没有要了其性命?
还有昨夜围攻高远公主府的人,是白家的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这些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萧弥坚还为此痛哭了一场,哭的是白发人即将送黑发人?还是萧家居然出了这样的事?
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明面上萧家必须要择干净,可是暗地里萧家二房也是要死人的。
若非他们姓萧,灭了整个二房都是轻的。
莫说萧弥坚动气了,连他都气的不轻,一动怒,又惹发了头疼的毛病。
这毛病自打着了萧雨的道,就发的频繁了,疼起来真是会有就此了结的心。
可有些人总是能够让他歇了那样的心思,想要继续活下去。
商轨被玉宝音给唤了进来。
元亨没有睁眼便道:“你是宝音带来的人,朕相信你。”
商轨道了声“是”,小心翼翼地上前。走的近了,大致瞧清楚了元亨的面相,眼皮子一跳,有些心惊。
他初到长安那年,见过元亨,可那时的元亨不过十六。
十六岁是个尴尬的年纪,说这个年纪已算成人,可这面相冷不丁地还会变上一变。他们门中便有一句话,叫少不相面。就是因为少时的面相还不定型,看也看不真切。
如今的元亨彻底张开了,莫说是玉宝音了,单看元亨的面相,他也说不好。瞧着寿短,可其眼尾偏偏还长了颗不甚明显的春风得意痣。这颗痣是一直都有的,还是新近长出来的,不得而知。这就说不好啊,说不好!
许是商轨迟疑的功夫过长,那厢的玉宝音提议道:“号个脉吧!”
要不是身在皇宫,太没有安全感了。商轨会道一句“你不是说我号脉不准嘛!”
可他这会儿什么都没有说。
那厢的元亨还是没有睁眼,倒是老老实实地伸出了手臂。
商轨也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说实在的,他的医术就是半瓶水,理论上他都懂,实践上就只拿小厮练过手。
就连梁生,都不吃他开的药。
至于针灸,从前倒是给瑞王扎过。
这个脉足号有一盏茶的功夫,元亨还没有不耐烦,玉宝音急道:“好了吗?”
商轨点了点头。
玉宝音又道:“能扎吗?”
商轨瞧了眼元亨,又点了点头。
玉宝音明白他的意思,转而就问元亨,“很疼的,你怕吗?”
这回元亨倒是睁开了眼睛,还略带了些笑:“朕又不是小孩!”
他瞧了瞧商轨摆出来的银针,个个都有尺把长,禁不住地又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道:“来吧!”
这是眼不见为净!那针,确实够瘆人的。
于是,萧弥坚和萧太后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被扎成了刺猬头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