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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亦看着楚御公,皆因双方合作虽是必然,但涉及军事层面,应当吐露多少,却也很难把握住一个度,彼此隐瞒,不但无法合作,反会生出嫌隙,全盘托住的话,谁又知道这少年是否真的值得信赖,不会故意将他们的战略步骤泄露出去?
楚御公略一沉吟,道:“将图盘抬来。”
不一会儿,几名大汉抬着一张大桌,来到殿中,桌上乃是象征着山川河道的沙盘,沙盘上插有许多旗帜。
楚御公负手而下,来到桌边,指着沙盘道:“此刻,西海军分作两路,一路由金践亲自领军,已是攻陷我方黄沉郡诸城,一路则以水军为主,陆战为辅,攻占衙湖、夏阳江、汾湖……”
刘桑道:“这些都是蝶江上游支流,若是被他们尽占蝶江上游湖泊,西海军便可以战船开道,再以楼船送兵,直袭有翼城。”
楚御公道:“所以我大儿天程,正率重兵拦于吴汉江,只要拦在这里,便可切断西边诸湖与蝶江之间的连系。”
刘桑道:“但金践必定早已算到此点,只看他分兵两路,自己亲率以飞骑、骑兵为主的主力,便可知道他是诱贵方守吴汉江,再一举破之。南原江多水多平原多,利于奔袭,不利于防备,贵方的战船若是尽毁于吴汉江,将再无法控制蝶江。”
楚御公道:“所以我三子天拼,正分兵扼守于天蜈岭,南原虽然多江多水,但天蜈岭却是蝶江与枝江上游各条支流的分水岭,只要守住此岭,金践强袭吴汉江,将受到我大儿三儿两面夹击,他若先攻天蜈岭,天蜈岭却是易守难攻。”
刘桑略一沉吟,拜伏道:“楚公用兵果然周到,在下佩服。”
楚御公拂须呵笑,这少年乃是徐东之军师,能让他心服口服,亦不是容易的事。
刘桑拍了一阵马屁,心里却想着狗屁,这死老头跟我一样皮厚。分兵两路,以吴汉江和天蜈岭彼此呼应,这原本就是他想出来的,忧忧利用“暗盟”收集情报,暗盟乃是由南原上众多小帮小会组成,内中三教九流应有尽有,虽然散乱,消息却是灵通。
收集完情报后,父女两人在星界碰头,刘桑定计,忧忧通过他与丘丹阳定好的联络方式,将方案告知丘丹阳,再由丘丹阳向楚御公献策,就战略本身来说,已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楚御公自然采纳。
略一思索,刘桑又问:“只有一事,我却略有一些不解。”
楚御公道:“军师请说。”
刘桑道:“驻守天蜈岭的,为何不是竽郡的贺翔贺郡守?”
楚御公眉头紧皱,西门世家家主西门常反而抢先道:“贺翔与奸商勾结走私,触犯律法,已经削职入狱,乃是待罪之身。”
刘桑道:“事急从权,闻得贺将军颇有将才,若是由他把守天蜈岭,才可万无一失……”
西门常道:“贺翔心怀怨望,又有过错,际此非常之时,不可大用。”
刘桑心中苦笑,他向楚御公建议以贺翔为将,楚御公还未说话,西门常先急起来,正是为了显示出他的大公无私,而这恰恰是他与忧忧这“血公主”设计剿灭曹安帮时,留下来的副作用。
贺翔是西门家的人,乃是南原极少的几个出身寒门,因其才能而得重用的将领之一,西门家看重他的将才,西门常更是将他一个庶出的妹妹嫁给贺翔。
但在对付曹安帮时,忧忧劫走南原钱庄的十八万两银子,事发之地,正是贺翔所在的竽郡,当然,这件事本身并不能算在贺翔头上,曹安帮的后台是楚阀,贺翔原本就管不了曹安帮,更何况那批银两,经过曹安帮的多次伪装,直到被劫,贺翔才知道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事情虽跟贺翔没有太多干系,怎么也责不到他的头上,但问题是,曹安帮为了推卸责任,则故意将祸水引向贺翔和徐东,楚阀派人调查,无巧不巧的是,贺翔刚好就在那时,暗中为西门家进了一批兵器,根本经不起楚阀的调查。
其实际此乱世,各大世家悄悄武装自己,乃是常有的事,但西门家本身依附于楚阀,瞒着楚阀私购兵器,如何不让楚阀怀疑?无奈之下,贺翔不得不独自承担所有责任,只说自己是为了私利进行走私,与其他人无关,而西门家也只有自叹倒霉,弃车保帅。
贺翔乃是忧忧向曹安帮下套的过程中,误伤到的棋子,但他本身确实是将才,若驻守天蜈岭的是他,刘桑自会放心许多,而在此之前,刘桑也以为楚御公必定会用他守天蜈岭,却没想到楚御公用的却是他的第三子楚天拼。
不过这也很难怪到楚御公头上,直到丘丹阳赶来通知,楚阀才意识到,前线有许多官员早已被稚羽公收买,也正是因为那些官员的出卖,西海军都已开始备战,他都还未得到消息。虽然将那些暗投西海镇的官员和将领紧急撤换,以最快的速度血洗和处决,但一时间,楚御公已不知到底该信谁,对非楚家的将领疑虑重重,只敢重用他自己的儿子。
刘桑对楚阀早有研究,深知楚御公之长子楚天程做事稳重,并无太大问题,楚天拼却是好逸恶劳,而天蜈岭又是山高地险的分水之岭,让楚天拼去守天蜈岭,实是让他放心不下。
只是,他虽劝楚御公重用贺翔,西门常却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贺翔是他的妹夫,此刻犯事入狱,却要一个外人来提醒阀主对他重用,人人都知道贺翔是他西门家的人,而此刻楚御公正值多疑之际,指不定会怀疑西门家与徐东暗中勾结,让他无法自处。
刘桑却是力请楚御公换下楚天拼,改用贺翔,反正楚御公要是听劝,天蜈岭更稳,要是不听劝,顺便离间一下楚阀和西门世家,也没有什么不好。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对楚天拼确实是放心不下,他不怕楚家失了天蜈岭,却怕失得太快,万一他的下一步还没开始发动,楚天拼就把天蜈岭丢了,那他也会很难办的。
楚御公踱着步子,一阵犹豫,好一会,才道:“临战换将,总是不妥,天蜈岭地势险恶,想来金践也不敢攻打,有吾子天拼驻守,当无妨碍。至于贺翔,人谁无过?际此用人之际,些许小错无须在意,我这便命人将他放出。”
刘桑暗中摇头,只看楚御公这番态度,便知他也知道,用自己的三儿子并不保险,却将希望寄托在敌人“不敢攻打”、“当无妨碍”这种不敢打包票的概率上,靠着这种态度,他如何会是精明干练、擅长奇谋的稚羽公的对手?
楚天穆道:“我方的安排已经说出,却不知徐东要如何与我方合作?”
刘桑道:“为表诚意,我方愿加入贵军,奔赴前线,于吴汉江一带,与贵方共抗强敌。”
他说得这般义不容辞,恨不得提一把剑,为了保卫楚阀亲上沙场,反让楚御公、楚天穆、西门常等犹豫起来。毕竟徐东刚刚才抢了枝江,谁能相信他们就真的有心全力合作?让徐东军在吴汉江与楚天程会兵,万一徐东军暗中早已跟稚羽公达成交易,关键时刻反戈一击,那他们真的是引狼入室。
楚御公拂须道:“军师有这心便好,不过我方诸将彼此熟识,全力抗敌,突然加入一军,协调上反而容易出现问题……”
早知道你不会同意,你要真同意了,我还难办。刘桑故作犹豫:“既如此,我方便引军逆枝江而上,从侧面响应,迫使金践分散兵力……这样可好?”
楚御公道:“如此便好。”
于是命人设宴,款待刘桑,彼此折箭立誓,共抗西海军。
与楚阀谈好后,刘桑也未在有翼城多留,乘船出城……
刘桑赶回枝江中段,十几艘楼船,成排的大轲、小轲停在那里。
他跃上一艘,赵兀庚迎了出来,笑道:“军师好久不见。”在他身边还跟着南宫魁元。
赵兀庚身边两大副将,吴毅刚为人勇猛,冲锋陷阵,总是一马当先,南宫魁元更为谨慎,长于防守,两人可以说是相辅相成。
进入舱中,刘桑将与楚御公商谈的结果说出,让赵兀庚派出飞马,将消息告知率兵驻守于枝江北岸的夏萦尘、晃嵩等人,又道:“我们现在便前往枝江上游,迫使金践分散兵力,令稚羽公速战速决的打算变成妄想,唯有如此,才有机会削弱金践与楚阀双方兵力,让他们在相持之下,俱成疲惫之师。”
赵兀庚沉吟道:“被稚羽公收买的南原内应,尽遭清洗,楚阀不管如何腐化,南原毕竟是他们世代经营之地,如今楚阀又按军师之谋,以吴汉江和天蜈岭与为猗角,南原的阵脚已经稳住,虽然楚阀最终必定无法挡住西海军,但西海军要想一举击溃南原,基本上已不可能。”
刘桑道:“还是小心些好,稚羽公擅长各种奇谋,绝不是那般容易对付。”
楼船载兵载将,驶往上游,赶了几日路程。
这一夜,刘桑在舱中,让亲兵守在外头,自己再次念出心星神咒。
一进入星界,便看到黑暗天女。黑暗天女一看到他,第一句便是:“爹爹,不好了……”
刘桑翻身而起,急命人将赵兀庚和南宫魁元请来。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赵兀庚与南宫魁元赶了过来,两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刻他们离主战场还远着呢,而且就算到了枝江上游,他们的主要任务也只是牵制金践的部分兵力,让金践无法放手全力攻打南原,如此而已,不知刘桑为何突然变得这般慌张?
刘桑却是看着他们,苦笑道:“出事了。”
赵兀庚沉声问:“到底出了何事?”
刘桑道:“刚才我临睡之前,掐指一算,楚天拼已经丢了天蜈岭。”
赵兀庚与南宫魁元面面相觑。
南宫魁元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刘桑道:“就在两个时辰之前。”
赵兀庚轻咳一声:“军师莫非是在开玩笑?”若真是两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消息根本不可能这么快传到这里。更何况,真有消息传来,也应当是南宫魁元先行接到,再传给刘桑和赵兀庚,没道理刘桑会先知道。
刘桑苦笑:“我也希望自己是在开玩笑。”
见他如此认真的模样,赵兀庚沉吟道:“天蜈岭要是失守,我们与楚天程之间的联系立时就被切断,我们就算赶往上游,也无意义。”
“不止如此,”刘桑头疼地道,“金践只要派出一小部分兵力守住天蜈岭,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楚阀丢掉吴汉江,金践藉此一举控制蝶江上游,楚阀马上就会变成只能挨打,无法还手的局面,楚御公用兵犹豫,南原军士气不强,很快就会兵败如山倒,西海军一方将士气大振,我们利用南原军消耗金践兵力和士气的打算,也将尽付东流。”
南宫魁元道:“楚阀若真的丢了天蜈岭,我们岂非只能退兵?”
“不能退兵,”刘桑沉声道,“我们必须要抢回天蜈岭。”
赵兀庚道:“天蜈岭乃是蝶江与枝江的分水岭,在南原,乃是为数不多的高岭之一,我方飞骑与陆师,仍由公主率着,坐镇后方等待时机,这里的弟兄精于水战,却不擅长攻山。”
“立即用飞鸽,让公主将玄羽兵团和飞骑派来,再从这里的兵将中,挑出身体强健的精兵,剩下的弃船休整,粮食与重物,暂时都留在这里,减轻楼船的负重,只等玄羽兵团和飞骑一到,我们以楼船快速送往天蜈岭,对了,让公主把小婴也送来。”刘桑凝重地道,“天蜈岭虽然易守难攻,但另一方面,金践也绝不会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得知天蜈岭失守之事,做出应变,再加上金践的主要目的是吴汉江,攻占天蜈岭,只是要让吴汉江失了策应,避免在进攻吴汉江时腹背受敌,他只会在天蜈岭留下一小部分兵力,我们攻其不备,抢回天蜈岭的机会极大。”
赵兀庚与南宫魁元对望一眼,军师此计虽然有可行之处,但前提是天蜈岭真的已经失守,且真的就是在今日失守。若是天蜈岭仍在楚天拼手中,他们成了白忙活,不知要贻误多少军情,浪费多少人力,而也只有在天蜈岭真的只是失守未久的情况下,他们的奇袭才能奏效,只因金践绝不会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得知消息,按理说,就算天蜈岭真的失守,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来,至少也要两三天的时间。
刘桑沉声道:“只管信我便是。”
赵兀庚点了点头,出了船舱,来到船头,发号施令,很快,全军便停了下来。
最前方的吴毅刚急掠而来:“大哥,军师,出了什么事?”
南宫魁元移了出来,笑道:“军师掐指一算,天蜈岭两个时辰前已经失守,所以我们要临时改变策略。”
吴毅刚:“啊?掐指一、一……算?”
以银月玄玄和八名玄彩为首的玄羽兵团,以及大批飞骑,以英招为座骑,几乎是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小婴也跟他们在一起。
他们一到,早已上岸休整,同时将大批粮草与重物御下,只装有足够维持必要食物的楼船,截着他们立时上路,而他们便在船上休息。
南宫魁元留在这里,率领暂时派不上用场的水师,赵兀庚与吴毅刚一同奔赴天蜈岭。
又赶了一天的路,天蜈岭失守的消息才终于传到,失守的时间与刘桑说的一般无二。
赵兀庚、吴毅刚,以及其他所有人都看着刘桑……神人啊。
虽然这世上确实也有卦术这一回事,但能算出一个大概便已不错,他却能将事件算得如此清楚?
刘桑牵着小婴,对江微笑,一副神仙气派。
情报官禀道:“据报,楚天拼据守天蜈岭,金践假作退兵,楚天拼在山上耐不住寂寞,时不时的带着亲兵乔装打扮,到山下小城召ji,却不知金践早已弄清他动向,似退实进,一夜之间将他困在城中。楚天拼惊恐之下,派飞骑赶回山岭,令人救援,山上众将不得不下山施援,却不知金践是故意将他困住,放人上山搬救兵,再设伏大破南原军,最后攻陷小城,楚天拼也给宰了。”
赵兀庚冷然道:“蠢货一个。”
吴毅刚道:“这般蠢货,也敢为将?”
刘桑摇头道:“楚天拼固然蠢,但害死他的却是他老爹楚御公,楚御公明知道自己这儿子享惯清福,且根本不是领军的料,偏要让他去守天蜈岭这种穷山恶水,用人唯亲,终自食恶果。不过金践明退暗进,围点打援,也确实是个将才。”
情报官道:“金践灭了天蜈岭,留了约七八千人守在那里,正加紧进兵吴汉江。”
赵兀庚沉吟道:“我们就算夺回天蜈岭,仓促之间,只怕也没有能量与楚天程配合夹击,金践若是不顾我方,继续攻打吴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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