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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面的事情,就是婉婉也知道的了。
母亲与家仆们悉数死难,尚在襁褓之中的婉婉,则幸运的被恰巧路过樊老太太所救。
但事实上,跟随席琳古丽出逃的奴仆之中,还有个阉奴并没有死,而只是重伤。
没错,那个阉奴,就是莫颜契卢所探访到的,那个差点被其女主人打死的缠头人老牧奴。
“婉婉,你千万要冷静!”
看听完莫颜契卢的讲述后,婉婉的情绪明显已经有些不稳,赵彦忙出声劝说道。
就算莫颜契卢先前的说法,存在着偏向于沙族人的内容,但这样的族仇家恨……谁又能真说得清楚,究竟谁对谁错?
再者,冤冤相报何时了?
难道让婉婉这样的才女,领着已经支离破碎的沙族人,和俄赫尹穆一样再打回来,把如今势大的沙族再杀一遍不成?
那要杀到什么时候?
诚然,这思路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可换个角度这也正是所谓的第三方客观角度,不是么?
“赵公子,你别担心,贱妾只是、只是……对不起,贱妾想一个人稍微静静,可以么?”
婉婉神情哀伤的看着赵彦,她的语声中带着丝丝颤抖。
“好。”
赵彦点点头,现在这种时候确实是让婉婉先自己静静,然后再慢慢劝说比较合适
不过在给婉婉个安静独处的环境之前,赵彦却伸出手去,按在了婉婉的肩头。
“婉婉,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嗯,不仅仅是我,相信心月姐以及大家,都会做出和我一样决定的。”
轻轻拍了拍后,赵彦这才转身就走。
“婉婉小姐,其实刚才有些事情,我说的还是不太清楚。你或许并不知道,你身上其实还有四分之一的血,来自于我我们沙族,因为你奶奶……就是呼衍酋长的姑姑。”
先前将婉婉的身世,并不讳言和盘托出的莫颜契卢,却并没有随赵彦转身走,而是留在原地将他之所以先前和盘托出的理由,终于说了出来。
看的出来,这个莫颜契卢很懂得说话的技巧,因为这种近乎于重磅炸弹的消息,先说还是后说在效果上,有着很大的区别。
心意已乱的婉婉,果不其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当年,若不是塞若部与呼衍部之间,有着这一层的姻亲关系,塞若部哪里能够一直占着这水草丰美,又是商道必经之路的草湖滩绿洲?如果婉婉小姐您的外祖父,不知怎么突然向沙族八部发难,杀伤了我们沙族大量人丁,事情又如何会闹成那般不可收拾?”
趁着婉婉心乱如麻,莫颜契卢又继续说道。
原本慢慢走着的赵彦,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的停下了脚步,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婉婉心乱了,赵彦却还没有。
赵二郎也是读史书的,所以他如何能够不明白,在争地盘的时候,不要说姻亲了,就算是父子血亲也不好使的!
所以,莫颜契卢前面说的话,赵彦还可以勉强接受,后面又说的这一大堆嘛……呵,你们沙族都已经笑到了最后,却还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没有嘴巴来辩驳的失败者头上,不太妥当吧?
这个莫颜契卢确实是个机灵人,听到赵彦那故意发出的咳嗽声,他便忙住了口不在多言,而是朝婉婉行了一礼后,恭敬的倒退了三大步然后才转身走。
赵彦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身,就头也不回的再次迈步。
待走出了二三十丈远之后,赵彦才偏离的大路,斜行到了一棵两三人合抱粗的红柳树之后。
转过身,赵彦便看到了恭敬跟在后头的莫颜契卢。
“除了那个老牧奴,还有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婉婉她的身份,就是那个什么席琳古丽的女儿?还有,带着大女儿突围的楚仙帆,最后究竟是什么下场?”
赵彦也懒得在绕弯子,直截了当的劈头就问。
“回赵二公子的话,虽然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婉婉小姐不是席琳古丽小姐的女儿,但根据京城樊老太太的说法,以及那老牧奴的说辞相互映证,此事已经是8九不离十。至于那个楚仙帆……”
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后,莫颜契卢略微沉吟的一下,才又用他那声调怪异的太康官话,继续说道:“好教赵二公子您知道,当年兵荒马乱到了极点,所以、所以……实在是不知其所终。”
“是——么?”
赵彦看着莫颜契卢的眼睛,拖长声音问道。
“小人若有半句谎言,便让沙鹰吃了我的心肝,漠狼吞了我的血肉!”
那莫颜契卢赌咒发誓的回答道。
“哦。”
赵彦有盯着莫颜契卢看了会儿,才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
也是,本少爷跟这家伙斗什么心眼,他无非就是个知道内情不算太多的下人而已,那个故意没有跟出来的白帐酋长呼衍勖,才有可能知道些真正的内幕啊。
“你先回去,向你家呼衍酋长复命吧,就说本少爷一会儿再找他喝酒。”
所以赵彦挥挥手,让莫颜契卢先退下了。
和先前同样,莫颜契卢倒退了三大步后,才匆匆转身而走寻白帐酋长呼衍勖而去。
赵彦也不管莫颜契卢究竟去了哪里,而是站在红柳树边眺望湖畔,等候着整理好心情的婉婉,顺着小路走回来。
只是,赵彦先等到的人,却并非是顺路而回的婉婉,而是……白帐酋长呼衍勖。
“怎么,呼衍酋长怕我们,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不成?”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赵彦笑中带刺的问了句。
“我若是怕,便不会让莫颜契卢把此事说出来,更不会孤身寻过来。”
大约是饮多了酒的缘故,白帐酋长呼衍勖的脸颊泛着红。
“也对。”赵彦朝呼衍勖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说句真心话,我若站在呼衍酋长你这位置,多半是会把这件事情瞒下来的,因为怎么想最终都会是出力不讨好呢,呼衍酋长啊呼衍酋长,你可真……傻。”
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但赵彦心里头其实还比较佩服呼衍勖,理由则是如上所说。
“输出来赵二公子您或许不信,其实我呼衍勖平生——最重血脉亲情。”
虽然贵为沙族八部之大酋长,面对赵彦并不恭敬的说法,呼衍勖并没有什么恼羞的样子,而是一副坦然的模样。
“就算那事情是真的,婉婉她与呼衍酋长你之间,也不过是两代相隔的血缘。”
赵彦则继续一阵见血的说着。
“赵二公子,我听人说熔阳郡公家,数代血脉皆不兴旺,人丁单薄无比,可是真的?”
呼衍勖却发出了这样的反问。
“没错。”
事实如此,赵彦自不会无聊到去否认。
“我呼衍家,虽远不如熔阳郡公家显赫尊贵,这方面……却和贵家很像。”
说到这里时,大约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的缘故,自见到赵彦起时就笑声不绝的呼衍勖,眼圈泛红的将头拧到了一边。
原来如此么?
如此的话,一切倒是都能够说的通了。
赵彦,想起了他那位远在太康城,为了救他而武脉严重受损,差点就死了掉的金大腿兄长赵璞。
或许有些人,天性就是凉薄寡情,绝不会把血脉亲情放在心中。
但同样也有人,会为了亲人而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全部——上至帝王,下至贩夫走卒。
混乱不堪的魏晋南北朝时,那位笃信佛教,三次舍身出家的著名皇帝萧衍,哪怕是子侄们犯了谋大逆的必杀之罪,他也依然会宽恕这些子侄,甚至还依然给这些子侄高官厚禄官。
只是在那个混乱时代,就算是强如苻坚、恒玄之类青史留名的英雄人物,也难逃不得善终的结果,所以萧衍最终也……求仁得仁。
那么,眼前这位白帐酋长呼衍勖,究竟是虚情还是真意?
赵彦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然后就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呵,管他到底是虚情还是真意,现在本少爷就算想破脑袋又有什么意义,只有认真去访查才能够把真像找出来,不是么?
赵彦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所以他决定要在这个草湖滩绿洲,多停留上一段时间。
嗯……循着十里坡前例,在这草湖滩绿洲,开第二次说书大会,就是个不错的借口与理由。
一念及此的赵彦,已经拿定了主意。
不过,婉婉的话,多半会去尹马谷绿洲,去寻那位曾经伺候过席琳古丽的缠头人老牧奴吧?
“呼衍酋长,尹马谷距离这草湖滩,大概有多远?”
所以赵彦开口问道。
“若骑着飞驼,昼夜不停赶路,约莫三天左右就能到。”
呼衍勖并没有说什么距离,而是这样回答道。
“啊,这可真够远的。”
赵彦挠了挠头。
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这样的话,说起来倒是足够威武雄壮。
但是真要这样搞,不要说是骑着没减震的马了,就算是乘着有减震的车,那也依旧是让人蛋疼无比的折磨。
但赵彦挠头的原因,却是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只要婉婉决定要去尹马谷,他就绝对会陪着走这一遭。
从认识到现在,赵彦欠下婉婉的人情实在太多,而他赵二郎从来不是只索取,而绝不回报的薄情寡义之人。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将那个老牧奴,放在尹马谷而不是带回这草湖滩。”
呼衍勖接口说道。
赵彦正待再说点什么,就看见婉婉已经顺着路,朝他所站的位置走了过来。
于是赵彦便从树后,走了出来并迎向婉婉。
“贱妾又让赵公子费心了。”
缓步走到跟前,婉婉先向赵彦欠身行起了礼。
“婉婉你说哪里话!我赵二郎是怎样的人,你难道还不知道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赵彦一把扶住了婉婉。
婉婉却轻轻一挣,就挣脱了赵彦的搀扶,坚持行完这个礼后,才将神情不明的视线,落在了赵彦身边的呼衍勖身上。
“呼衍酋长,多谢您将贱妾的身份,并无隐瞒的告之于贱妾。”
婉婉朝着呼衍勖,也缓缓的行了一礼。
呼衍勖明显也想要伸手去扶的,只是双手伸到一半的时候,便在婉婉坚决的视线下,不得不停了住。
“婉婉,我是你舅舅啊,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舅舅啊!”
也许是无法控制住自己感情的缘故,呼衍勖终于说出这句他最想说的话。
但婉婉的回应,却是抬起手,摘下了脸上那条密实的遮面彩纱。
赵彦却是没有猜错,婉婉的容貌果然带着几分异域色彩,那混血的感觉在加上杏目桃腮的底子,美的不可方物。
“到今日我才知道,我不属于这片沙漠。”
婉婉用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言,轻声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