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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夫人和管家说话都是隔着屏风的,至于其他男人连院子都不准踏入一步,听说卓文静是个女的才同意见她一面。
梁夫人比卓文静想的要年轻很多,二十三四的模样,穿着一身素净的浅色衣裙,头上没有任何首饰,身上一丁点鲜艳的颜色都看不到。
她身形纤弱娇小,腰肢盈盈一握,两个十七八的大丫鬟一左一右的扶着她摇摇晃晃的给卓文静行礼,卓文静目光下移,瞧见她长裙下露出的两只尖尖的绣花鞋。
卓文静还是上辈子念书的时候在教科书上见到过类似的鞋子,专门给裹了小脚的女人穿的。
怪不得梁夫人走路是这样的姿势,还要人扶着,原来是裹了小脚。
二人落座。
卓文静先说了声:“梁夫人,请节哀。”
谁知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梁夫人眼圈霎时红了,一脸悲戚之色,眼泪扑扑簌簌的落下,低眉垂首,无限哀愁的捏着帕子在眼角轻轻地拭泪。
卓文静:“……梁夫人,你知道梁大人有没有什么仇家吗?”
梁夫人带着哭腔轻轻说道:“妾身不知。”
“梁夫人,凶手在墙上写了血债血偿四个字,所以梁大人很可能是被他的某个仇家杀死的,你好好想想梁大人平时有没有提到某些事情的时候避而不谈,或者情绪不对的?”
“妾身真的不知道,老爷他从来不与妾身说那些东西。”梁夫人低头垂泪,很有点自怜自哀的说道,“妾身的命怎么这么苦,没了老爷,妾身以后该怎么办才好。”说完,又嘤嘤的哭起来。
问话中断,卓文静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梁夫人就像菟丝花一样,弱小,可怜,是标准三从四德的古式女人,出嫁从夫这一类观念根深蒂固,没丁点儿主见,丈夫就是她的天,天一塌她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伤心也是为自己伤心更多一点,这或许可以说是自私凉薄,然而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从心底把自己当成男人的附属品,对她来说不管嫁的是梁大人还是米大人都没有区别,况且从梁大人的行为态度上就知道他们夫妻平时的相处到底是怎样一种扭曲的方式……当然,卓文静觉得扭曲,这个时代大部分都觉得是正常的。
无论如何,这样的夫妻关系能指望它诞生多深厚真挚的感情?
卓文静看这位梁夫人是怎么都哭不够的,只能打断她:“梁夫人,难道梁大人从来没有跟你提过任何事情吗?你们夫妻总不至于连家常话都不说吧?”
梁夫人有些嗔怨似的看了卓文静一眼,弱弱的说道:“夫妻私房话如何能讲给外人听?”
卓文静被她这个柔弱乞怜和女子的妩媚浑然天成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恶寒的换了个坐姿,心里有些不耐烦,加重语气说道:“有人死了,梁夫人,死的人还是你丈夫,被人活活剜心而死,这时候你跟我说什么私房话不能对外人讲?”
她目光严厉的看过去,梁夫人瑟缩一下,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委屈道:“妾身说就是了。老爷有一次和妾身小酌,微醺之际说过一句话,道‘司徒献能有今日都是我们的功劳’,妾身好奇心起,就问老爷此话怎讲,‘我们’是谁,老爷悄悄告诉我,十年前他们为了司徒献杀过一个人,别的无论妾身怎么问都不肯再提。”
卓文静皱眉:“刚刚问你怎么不说?!”
梁夫人抖了一下,不抬头也不说话,拿着手帕抹眼泪。
卓文静对这种女人也是无语了,她现在懒得考虑梁夫人是个什么心情,沉声问:“还有什么没说的?”
梁夫人可怜兮兮的摇摇头,十分委屈的模样。
卓文静心说我又不是男人你对我露出这种我见犹怜的表情有什么用?她面无表情:“前阵子有个‘辛夷公子’每日都来拜访梁大人,还在府上过夜,对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梁夫人立刻说道:“妾身向来安分守己,恪守妇道,怎会随便打听旁的男人,那是荡0妇才做的事。”
尼玛!
卓文静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义正词严的梁夫人,后来突然想到这个时代的大环境,又觉得自己才是格格不入的神经病,嘴角微微抽搐,瞬间觉得没意思极了,站起来道:“我要问的就这些,梁夫人若是想起什么就让人去告诉官府,告辞。”
梁夫人颤巍巍的站起来,卓文静看着她一步一晃的小碎步就难受的很:“不用多礼,梁夫人留步。”
她转身大步走出去的瞬间还听到梁夫人在身后很惊讶的“哎呀”一声,卓文静还当她想到什么,转头瞧了一眼,正对上梁夫人看外星人似的眼神——如果梁夫人知道什么是外星人。
为什么觉得被嫌弃了?
卓文静:“……”
这次她一点都没再犹豫,脚步迅疾如风的消失在梁夫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张继本来以为不明应该还在睡懒觉,每次寇平有案子要办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是不明放飞自我的好时机,所以在房间门口看到左手一个葱油饼右手还是一个葱油饼用力啃的不明,张继是惊讶的。
“哟,你竟然没睡懒觉?”
不明眼底带着微微的青黑,满含幽怨和委屈的看了眼张继,默默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化悲愤为力量,继续大口的吃饼用力的咀嚼,腮帮子一鼓一鼓,像是在和谁生闷气。
张继笑嘻嘻的走过去,试着推了推窗户,果然没关,从窗户缝里看到卧室的床上鼓囊囊的一团,虽然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眼睛以上的部位,可凭借张继对京兆府诸人的熟悉,他断定床上躺的是唐非。
张继想了想,乐了,摇摇晃晃的走过来问:“你小非哥不是半夜走错房间了吧?”
不明“哇”的一声哭了,他委屈啊,谁半夜床上突然多了个人都得吓死好么!他吓的光着脚从床上蹦下来,跑的老远,黑灯瞎火的把凳子都给绊倒了,那个抢他床的人丁点儿不在意,闷头就钻被子里睡了。
好容易他觉得身影像是唐非,过去确认的确是唐非,叫又叫不醒,还被当蚊子拍了几下,后来他干脆不管了,一起睡就一起睡呗!
谁!知!道!
小非哥他把被子卷的死死的,压根就扯不动啊!
想到这儿不明就委屈的不能行,后来还是从小非哥脚那头下手才有被子盖,天还没亮就被从床上挤下来,咚的摔在了地上。
这样怎么可能继续睡嘛!
不明心里苦呀,他干打雷不下雨,满嘴都是嚼碎的葱油饼,回身欲抱张继的小腿求安慰,吓的张继赶紧跳开:“去去去,别碰小爷,看你满手油脏死了!恶——你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不明两口把口中的食物咽了,左右两手的葱油饼往嘴巴里一塞,叼着,两只油光发亮的手故意往张继身上抓去。
两个人你追我赶,唐非被吵醒,穿着里衣披着头发把脑袋从窗户里伸出来,满脸迷糊的看着他们俩,一脸“大早上这俩在我房门口干嘛呢”的困扰表情。
张继看到他,故意逗不明:“好你个李不明,竟然在房间里藏姑娘!你个混小子不老实啊,我要告诉李大娘!”
唐非==“……”
不明正要反驳,就听一个声音吼道:“李不明,你给老娘过来!那姑娘是谁?!”
被这嗓子大吼冷不防吓了一跳,张继一时不察,咚的撞在柱子上。
不明刹车不及,也一脑袋撞在了张继后腰上,疼的张继“嗷”的叫了一嗓子。
唐非(⊙_⊙)b……
李大娘定睛一瞧:“咦,这不是小非吗?”警报解除,李大娘在围裙上擦擦手,淡定的回去继续洗衣服去了。
张继不知道该捂脸还是扶腰,痛不欲生,满脸苦逼。
刚刚睡醒的唐非一脸乖乖的表情,对着张继比划了一下。
不明两只手拿着撞变形的葱油饼,激动的翻译:“这个我懂!说你活该!”
唐非点头。
张继:“……”大爷的。
睡也睡不着了,唐非穿衣服起床看不明照着管家的描述给那位“辛夷”公子画像,画像画出来后唐非眨了眨眼睛,不明第一个看到他的表情,也学着他眨眨眼,可爱的歪着头满脸天真的问道:“小非哥——,你不会又知道他是谁了吧?”
张继:“噗嗤,小胖子学人家装什么可爱,你又不是女的,叫再甜你小非哥也不会娶你当媳妇儿的。”
不明理直气壮的说:“我跟小非哥好,我乐意你管不着!你才是再听话师父也不会娶你回家当媳妇儿的。”他握着笔的小胖手在张继胸前拍了一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甩了张继一脸墨水,只听不明说,“平的。”
张继现在的心情大概就跟日了汪差不多,眯着眼睛故意冷笑着看不明,从后牙槽里挤出一句:“你给我等着,小胖子。”
不明笑嘻嘻:“等着就等着,狗腿子。”
张继:“……”
现在就想把这可恶的小胖子给揍一顿怎么办?
管家咳嗽一声:“那个,二位,这位少爷不是见过这位‘辛夷公子’吗?”
唐非满脸无语的看着他们两个,一脸“幼稚不幼稚”“真拿你们没办法”的表情,从不明手里拿过笔,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个字。
张继:“方?”
唐非点点头,继续写。
张继:“青云阁?”他突然想起来了,那天端午他们去青云阁,侍者的确说过有一位外地来的方公子,不过他并没有和这位方公子见过面,唐非居然见过。
唐非拉了拉张继的衣袖,又写了三个字:
小月楼。
小月楼和方公子相识,如果想找方公子,可以从小月楼身上着手。
张继拍桌子:“走,带你去找卓姑娘!小月楼那儿也得她出面。”
为啥要带他去见静静?
唐非被张继拉着走到街上仍然满头雾水,没弄明白张继的逻辑在哪儿。
他摸了摸肚子,瘪嘴,好饿呀。
唐小非决定一见到卓文静就告诉她自己没吃饭。
他脑子里同步浮现出的卓文静心疼他安慰他么么哒的画面,忍不住咧开嘴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