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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让她说了一句我需要的话。”
……
“一句你需要的话?”沈万千艳如桃李的面上浮现浓浓的兴趣。
“对,还记得之前宴席上,小媚儿那句令一切开端的话么?”
……
“钧音阁的你少狂!谁说我们心月峰于音律之道上不如你……”
视线流转,灼热的视线落到沈万千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即刻挪开。
视线最终的落点是申亿,落下的不止视线,还有苏媚儿朝着肩头当下一拍。
啪啪!
“……不用别人,单单炎旭,于音律之道上便一定能胜你!”
……
“这句话是今日之战的开端,这句话自然不是我让她说的,但她说了,因此将我置于骑虎难下之地,将整个心月峰置于骑虎难下之地。”申亿言语间瞥了瞥一旁的苏媚儿,那张少有能胜过沈万千的精雕细琢的童蒙容颜,眉眼间不见一丝惹是生非的愧疚,不止如此……
“看什么看,什么骑虎难下,最终你不还是顺利驯服那只自以为是的老虎了。”
申亿非常清楚,苏媚儿这等知错不改恶莫大焉是承袭自何人,他不与小丫头计较,续道:“今日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未能在她开口前将她的嘴堵住,但既然她把那句话说出口了,木已成舟,我也只能另做打算。”
少年的视线忽然模糊了焦点,呈现回忆状。
“幸好,那在之前我听到了一些话,那些话令我在她出口惹祸后,于最短时间内想出了一条稍有胜算的应对之法,因此我让她说了接下来的一句话,确切的说,是一个字。”
……
“什么信口开河,炎旭……他于笛之一道上的造诣……那个惊世骇俗,他若展现出来,钧音阁的绝对要甘拜下风!”
……
沈万千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宴席方过去了两个时辰不到,宴席每个人说的话他都回忆的出来。
——嗯?这句话是他让小媚儿说的……一个字……
“笛!”沈万千倏然惊觉。
“不错,就是这个‘笛’字,当时她就坐在我身侧,而且已经说出了那句无可挽回的祸言,因此当时已想到应战之法的我,在她的背后极快的写了一个‘笛’字,因为我唯一的胜算,全都系于那个字上。”
“笛器,你的胜算是笛器!”沈万千非常确信的道。
申亿笑着,他没有笑,但他又露出那种自信的神情了,所以他笑了:“你还记得我初入席时,聂姑娘剖心挖肺,向你表明心迹之前的那番铺垫么?”
方才申亿率先离开竹林后,沈万千与苏媚儿便跟随在后,那一刻聂无双神色挣扎,她本是欲跟随沈万千而去的,但最后被财神嫡传婉言谢绝,黯然地分道扬镳。
沈万千会谢绝,或许就是因为之前在宴席上,她借组建乐社订立乐主之事,向沈万千大胆地表明心迹。
……
提到乐社,聂无双似乎才想到了出生钧音阁的宗涛,一痕秋波流转到他身上,媚态勾人地道:“宗公子出生大名鼎鼎的钧音阁,一手筝技更是玄妙无方,弹到极处,千百筝浪飞流纵瀑,层层叠叠,原本这乐主的位置,宗公子是当仁不让……”
……
这是聂无双当时表明心迹之前,借乐社,借宗涛所做的铺垫。
“当时聂姑娘在真正对你表明心迹之前的那番铺垫中,她介绍且赞扬了宗涛,‘一手筝技更是玄妙无方,弹到极处,千百筝浪飞流纵瀑,层层叠叠’,她当时便是如此说的。”
申亿忽然凝视沈万千的双眼:“师兄,相信你早已察觉,那宗涛对你,对我,甚至对我们心月峰皆存有敌意,而这番敌意的源头,无疑是因为那位聂姑娘,那宗涛钟情于聂姑娘,因此他视你,视我,视心月峰,甚至整个仙渺派为敌。”
“聂姑娘是宗涛的心爱之人,因此这几日宗涛与她相处,必定把握机会展现自我风采,让自己最耀眼的一面呈现在心爱之人面前。”
“而他的这番尽心竭力的呈现,落到聂姑娘眼中,所凸显出的便是‘千百筝浪飞流纵瀑,层层叠叠’,由此可见,他一身音律的最强之处,便在‘层层叠叠’之上……”
侃侃而谈分析的申亿,倏然一握拳,总结性地道:“……因此我若想胜他,便需击溃这一点。”
沈万千目露了然,同时内心浮现出一股敬佩,他这几日与宗涛等人结交同行,不止一次目睹宗涛在众人面前献技,心知宗涛音律最强的一环,正是那“层层叠叠,连绵如浪”。
然而今日是申亿初见宗涛,对宗涛毫无了解的他,却凭借观察入微,凭借察觉宗涛对聂无双的心思,凭借聂无双无心的一句话,准确无误地推测出这点。
内心不受控制的升起一股钦佩之情,沈万千厌恶自己这种近乎本能的反应,同时又悲哀地不得不承认申亿的厉害。
妖艳的眉间间浮现一抹抵触抗拒,沈万千反驳道:“明白了这一点又如何呢,明白了这一点,你就能击败……”
他本想驳斥说“你就能击败宗涛么?”,但话到一半,突然想到结果早已明朗,申亿确实战胜了宗涛,胜的不容置疑。
申亿面上的自信又笑了,他没有探究沈万千的语病,道:“明白了这一点,我便有机会击败宗涛,因为恰巧我掌握了一种方法,这种方法令我也有可能施展出‘层层叠叠’的乐技,甚至我有信心,我的这种方法施展开,即便出生钧音阁的宗涛也望尘莫及。”
沈万千强压着心中的厌恶,同时也压下自己越见蠢动的好奇心,此刻申亿言语平淡,然一身气息却铺天盖地,仿佛四周的空间皆在他掌握之中。
财神嫡传很不喜欢这种被他人主宰一切的气息,但此刻心理上处于劣势的他又无从对抗这种气息,因此他选择退避,他退避的方法是挪开视线。
视线一挪开,另一道身影印入眼中。
苏媚儿!
素来心浮气躁藏不住事情的苏媚儿,此刻却显得对申亿的叙述兴趣缺缺,沈万千顿时心生疑惑。
这一疑惑,他的注意力又回到申亿身上了,他也自然又陷入那种被主宰的气息中了。
申亿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师兄可懂笛子?”
沈万千一愣,他懂音律,但真正精通的其实是筝器,他知道笛子,却谈不上懂。
“笛子,历史源远流长,寻常笛器七孔,修长,吹奏出的音色空旷悠扬,悦耳动人……但除此之外,笛子还有一项特质……”
申亿倏然抬手,指向方才一路到此的位置,奉仙城的东南方:“……制作笛子的原材料,是竹。”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惊雷霹雳无声炸响,一副成百上千细长翠杆林立的画面浮现沈万千脑海,令他不禁脱口而出。
“竹海!!!”
……
“好!炎旭,你确定要和我比试是么?”
之前在宴席上,宗涛对战约做最终确认的如此逼问道,面对他的那番逼问,那时的申亿环目四顾,他的视线扫过在场一双双眼睛,视线环顾一圈,意犹未尽。
随即视线模糊了焦点,那对眼睛仿佛元神出窍,飞出了三楼雅间,飞出了遏云楼,飞出了偏安一隅的奉仙城东部。
恍惚间,少年见到了更为广袤的奉仙城全景,见到了渺水廊桥,见到了天降巨鼎的记事碑,见到如今已褪去仙灵的林夕树海,见到了奉仙城那高壅城墙……
……
对,仿佛见到了高壅城墙!
这片高壅城墙林夕节那日申亿曾经欣赏过,他是以与城墙比肩的高度欣赏的,那时的他立于某样东西之上……
竹海!
对,竹海!
被宗涛逼问时,申亿镇定自若地饮着邀仙醉,想着竹海。
竹海是由一根根竹子组成的,而竹子正是制作笛子的原材料。
一根竹子能做多少笛子呢?
一片数量过万的竹林,又能等同多少笛子呢?
如果这样一片竹林化为一根根笛子,全都加入到一场吹奏中,又会引出怎样一副万笛同鸣,音浪层叠的景象呢?
这便是申亿的王牌,是他预见到自己唯一战胜宗涛的可能。
无论宗涛有着怎样层层叠叠的乐技,他终究只是一人一筝,不可能敌的过万笛同鸣,众音汇海的那番浩荡,那层道化。
沈万千目露了然:“竹海,那片竹海才是你获胜的关键,因此你才会特意让媚儿说出那个‘笛’字。”
沈家万字辈终于看清了这一点,明白了这一点,然而……问题依旧存在。
为什么?
为什么一片竹海就能胜过乐中王者的钧音阁?
一片竹海与万笛同鸣之间的这个等号是如何划上的?
更多的疑问浮现。
“仅仅一片竹海自然不可能胜过钧音阁的弟子,借小媚儿表明我以笛器出战,而后又借那番公平公正的言论,将适合比试的范围缩小,乃至最终锁定在奉仙城东南独有的那片竹林,这是我的第一步。”
“公平公正确实是我所愿,但在公平公正之余,我也追求胜利。”
沈万千回忆着那时的场景,他想到了另一幅画面。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鼓渊渊,嘒嘒管声……原来你那时刻意提到《诗经》的语句,是为了令宗涛不好否决你竹林的提议。”
申亿点了点头:“不错,宗涛出生专擅音律的钧音阁,修习音律,更以之求道的人,往往自命高雅,我所说摘取的《诗经》中的语句,高雅芳洁,更与竹林契合,那时宗涛面对的还有他心心念念的聂姑娘,他在聂姑娘面前素来以高洁乐者的形象示人,面对我借《诗经》引出的竹海,他不太可能自损雅洁的拒绝。”
“因此在我这番努力下,竹海这个比试地点算是定下来了,我也得以展开接下来的计划……”顿了顿,申亿放下纸伞和木盒,随即取出了两件东西。
青玉文毫,灵宣纸。
“还记得我们出遏云楼之前我做了什么么?那时我已确定以笛器与宗涛一决高下,但我身边却无笛器,所以那时我拜托你和聂姑娘四人一同去寻找品评者,你有杨筝在侧,而宗涛、蒋干戚他们似乎也有仆从随侍,但杨筝和那些仆从早已散去,而且以仙渺派与钧音阁立场,这两派之比试,也不适合由他们出面寻找品评者。”
沈万千点了点头,他当时确实是出于这番考量,才没有让杨筝和宗涛几人的仆从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当时我请你们去寻找品评之人,而将另一件事交托给了小媚儿。”
沈万千思维急速运转,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你让她……替你去城内的乐府购置比试用的笛器。”
财神嫡传柳眉一挑,申亿言下之意,明显是问题就出在这里,沈万千回忆着当时的画面。
那时的申亿如此拜托苏媚儿后,便取出他随身的灵宣纸,将他所惯用笛器的长短尺寸,一应规格写在灵宣纸上,交给苏媚儿。
——难道问道就在这里?
——但是……,不对啊,他当时是当着我们所有人面写的,那一笔笔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写的内容没有任何问题。
察觉沈万千眼中的迷惑,申亿淡淡一笑。
“不错,当时我是当着你们的面在纸上写上那些信息的,那些信息没有任何问题,这是你们亲眼所见……”申亿忽然一顿,他抬起自己的手掌。
“……你们是亲眼见了,但你们当时亲手摸过这张灵宣纸么?”
少年扬了扬手中的灵宣纸,这薄薄的一张纸,此刻阳光却未将它完全照透,那薄薄的一层纸页,这一刻看起来似乎蕴藏着万丈深渊,收敛着天高须弥,难窥其根底。
“那时我当着你们的面在纸上写了一些东西,但在更早之前,我尚座在席桌上时,却在你们看不见的角度,将纸张呈在大腿上,用微弱的动作写了另外一些东西,只不过那些东西在被写下后的那一刻,便被我催动内元擦去了。”
“虽然擦去了,但并不表示之前些的东西无人能再见到,那时的灵宣纸上没有笔墨,却留下了我为擦去笔墨而施加上的内元……”
视线忽然转到一旁的苏媚儿面上。
“……星兽,可是以对内元的操控与感知而著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