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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太“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比铜铃圆:“皇帝要选妃了?”
谢老爷点头,面上隐现喜色:“礼部上下都正在做准备。”
谢太太一拍枕头,大声叫好:“这下好了,斓儿的婚事有指望了。”
谢老爷闻言窃喜:“我原本以为夫人不希望咱们女儿入宫呢。”
谢太太道:“我现在也没希望呀。”
谢老爷愣住了,“夫人的意思是……”
“京师的闺秀都去参选皇妃,儿郎们不就娶不上媳妇了吗?正好方便咱们下手给斓儿挑女婿。”
谢老爷沉默了一会,忽然摇头叹气,苦笑道:“当今天子年少有为,究竟哪里不好,夫人竟是不喜!”说着起身要回书房。
谢太太不以为然的道:“老爷这些年竟然还未曾看开,有废太子那件事在,斓儿早就没指望了。单这一件就够人说道她一辈子的,我可不想她那般辛苦。拼死拼活和人家争一个男人,还要听人家的风凉话。况且先皇后宫什么样子老爷没看到吗?当今是他亲儿子,将来还不知道要娶几个呢。斓儿跟了她不知道要少活多少年!”
一番话把谢老爷心头上进的小火苗浇得一丝不剩,蔫蔫的回书房去了。
三日后,庾太后下懿旨,为后宫采选美人,全国十四岁以上,十九以下的皆可参选。
因谢斓也在此范围内,谢太太打算让谢老爷求一求,免了采选。
全国范围内的采选通常效率不太高,各地良莠不齐,通常拖上一年半载无法嫁娶的时候也有。谢斓本就没有入选的可能,何必为此耽搁许久?如能免选,那是最好。
谢老爷被逼无奈,只好写了求情的折子递了上去。
哪知道折子刚送上去,皇帝就下旨,让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直接入宫陪伴太后。
这个时候入宫,谁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选秀预演。将来的皇后大概就要从这里面挑选了。
谢斓早就打定主意,要做一朵大大的绿叶,衬托别人的光辉形象。
谢太太看着女儿明丽绝伦的面庞,感叹说道:“等选秀完毕,你从宫里出来,也快十九了吧。到时候想挑个青年才俊就更难了。”
谢斓安慰母亲:“没准有更好的等着我呢。”
谢太太一边擦泪一边瞪她,“连周琅那样的都不行,还有什么更好的?”
周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缺根筋,自己这么好的女儿摆在面前,他们愣是表示要等大伯一年的孝期过去了再商议定亲的事。
谢太太从穆太太口里得知这件事时,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恨不得跑去周家问问他们是不是瞎了眼睛,自己女儿哪一点配不上周琅了?要是你们觉得是谢老爷不给力,她都能直接给谢斓换个老爹!
谢斓无法体会谢太太的憋闷,还没心没肺的说着:“青年才俊中不还剩下个景岳将军吗?要不女儿去试一试?”
“武将凶险,万一你今后守活寡怎么办,那是个下下选。”
景岳确实不错,人才样貌都出挑。可惜他有五个兄弟,四个战死沙场,他是最后仅剩的一个,家中的老幺。谢太太这个人并不太信神佛,但事关女儿终身,难免忧心男方命太硬克妻。而且刀剑无眼,武将几乎都是拎着脑袋搏前程,一个不慎女儿成了寡妇怎么办?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嫁呢。
谢斓说:“要不女儿干脆抛绣球招亲吧,一闭眼,一扔,砸到谁是谁。”
谢太太做势欲打,谢斓笑嘻嘻的跑开了。
谢太太望着女儿翩跹离去的背影,心一时柔软了下来。这是她的女儿,从她“呱呱”落地开始,就被她和丈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千娇百宠的长到这么大,怎么在婚事上就总是无法如意呢?
到底差在哪儿了?
却说谢斓无事时去找刘菡外出骑马,说起选秀来,谢斓说:“等我二十岁还没嫁出去,估计母亲就绝望了,不会再逼我嫁人了。我打算到时候乘一艘画舫,到江南去生活。那边古迹颇多,我想四处逛逛,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
“这个想法不错。”
刘菡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有什么心事。“明日是我母亲的忌辰,我还要回王府一趟。想想要面对我继母那张脸就堵得慌。”
谢斓道:“若不然,我陪你回去。”
刘菡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万一我父王看上你,我还不想你做我继母。”
谢斓笑道:“我明日也送些祭品过去。”
刘菡道:“也好。”
至少她能在母亲灵前说一声,她并非孤单一人,身边还有一位知心好友相伴。
次日一早,刘菡的马车刚到吴王府,吴王继妃就得到了消息,冷笑一声说:“没出嫁的大姑娘就敢在外单住,谁知道平日都做什么,交往些什么人。”
刘宝珠恨恨的说道:“谁让她得了太后青眼,抓着郡主的名号不放,以为是个郡主就上天了不成?难怪快二十都没人敢娶,这样没羞没臊,不知羞耻的货色,谁敢要!”
刘宝珠是吴王继妃的亲生女儿,也不知道刘菡使了什么手段,愣是让她快及笈了也没能被册封郡主。致使她每次见了刘菡都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另一边,刘菡来到祠堂。祭拜了母亲之后,转身刚要离开,迎面就见吴王继妃和异母妹妹刘宝珠,被一群姬妾丫鬟簇拥着朝这边走来。
吴王继妃约三十岁光景,眉目略显凌厉,但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穿一身朱红绣鹓鶵的袍子,广袖滚着宽阔的镶边,嵌满了黄豆粒大的珠子。青丝挽成高髻,满头珠摇翠摆,乍一望去只觉得富贵逼人。
刘宝珠约有十四五岁年纪,略吊的眼稍和吴王继妃很像,显得俏丽刻薄。虽面上妆容略显俗艳,但因她稚气未脱,反倒显出一种别样的俏丽,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她和吴王继妃一样,头上珠翠堆叠,身上穿着桃红纱裙,打扮得粉光脂艳。和身穿素服的刘菡相比,显然是两个极端。
刘菡眉峰略高,眼神却清澈无比。她平日爱穿窄袖的胡服,因为行动方便。今日为了祭拜母亲,她特意换了一件广袖素纱袍子,纤腰一束,乌发用一个白玉发箍高高束在头顶,显得人骨细腰纤,清丽绝俗,很有几分魏晋仕女骨秀神清的风范。
吴王继妃不阴不阳的说道:“哟,这不是郡主娘娘吗,今儿怎么有空来王府坐坐?来了也就罢了,也不派人知会一声。若传了出去,人岂不是以为我们不会待客?”
“我来祭拜母亲的事早就跟父亲说过了,他也准了。”刘菡淡淡回道。“招待就省了吧,我自便,你们随意。和你们说话,我还嫌脏了嘴呢。”
说着,甩袖欲走。
刘宝珠“呸”了一声,瞪着刘菡,尖声尖气的道:“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真是粗鲁,不知礼仪,见了嫡母竟然不主动过来请安,好没教养!”
刘菡冷冷一笑,这对母女永远都这样粗俗不堪。不过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刘菡待要反唇相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男子声音:“王妃,宝珠,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文安的吗?还不快滚回房去反省!”
吴王继妃吓得面如土色,当即拉着女儿行礼请安。吴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刚才的事竟让他给撞了个正着。
吴王沉着脸走了过来,语气严厉的说道:“回去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来!”
吴王继妃冲吴王行了个礼,跌跌撞撞的拉着刘宝珠走了。
她今天就不应该露面,她怎么没料到吴王今日会来祭拜那个早死了多年的糟糠妻呢?
刘宝珠依依不舍的回头看着跟在吴王身后,一身红袍,风姿翩然的楚亭林,咬着唇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原来今日是有外人在,怪不得呢。
刘菡在心中微微冷笑,谁要敢在外人面前落了吴王的面子,那就自求多福吧。从前她也没少用这招整那对母女。
只是楚亭林这厮怎么会在王府?
刘菡挑了挑眉毛,走上前问道:“楚大人是来求娶刘宝珠的吗?”
楚亭林笑着向她一拱手,说道:“郡主英明,只是猜错了方向。楚某年纪不小了,怎好娶一位年纪能做楚某女儿的姑娘?因此特来同王驾千岁表明心迹。”
很显然,他还记得上次刘菡在温泉庄上对他的嘲讽。
吴王在一旁皱眉道:“文安,不可胡言。”
刘菡撇了撇嘴,没说话。
吴王祭拜过亡妻后因有事先走了。留下刘菡耐着性子看楚亭林祭拜。
只见他一会沉默祷告,一会撩袍下拜,一会神色虔诚,一会安静端肃,倒将刘菡看迷糊了。
不明真相还以为他是吴王妃的亲儿子,弄得还真是像模像样呢。
刘菡就这样看着他在灵前恭恭敬敬的拜了又拜,等出去之后,她说:“你又何必多管闲事呢?你瞧,我父亲对她们的处罚顶多是关禁闭而已,毫无损失,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
从看到楚亭林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猜到吴王是被他引来的。
这个人特别喜欢站在一边看好戏,越热闹也好。
楚亭林笑道:“吴王是你的父亲,就算方才是你对她们母女出言不逊,吴王也同样舍不得处罚你。”
“楚大人什么时候转了性子,改学念经了?”刘菡的声音中不无讽刺。
楚亭林微微一笑,道:“郡主这是误会楚某了。楚某可是真心为郡主着想。”
他说:“楚某并不希望郡主和老王爷相互之间一直有误解。”
他顿了顿,继续道:“一个人若左手和右手各执一刀互搏,主人会希望哪只手胜呢?同样的,都是吴王重视的人,郡主如此不是在逼他选择吗?”
“当然,吴王是您的父亲,无论你怎样为难,他也总会原谅你,舍不得生您的气。”
刘菡握紧了拳头,说道:“你又不是我父亲,如何知道他不生我的气呢?”
楚亭林却冲她摆了摆手,笑得胸有成竹:“不谢。”
刘菡待要辩解两句,楚亭林却提出了告辞。
刘菡怔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去的背影,半晌,忽然一跺脚,小声骂道:“不过是个小人罢了,你又懂什么?”
她回头望了一眼祠堂的方向,自言自语道:“你们又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