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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
一路北上,晓行夜宿,走苏鲁过京津冀,半看半闲,信马由缰,这一天来到山海关前。
只见雄关漫道,气象虎踞龙盘,忽然心血来潮,一时兴起,吩咐老崔把车停进景区休息地,仨人下车,李牧野一马当先,直奔古箭楼、一路登靖边楼、牧营楼、临闾楼,最后又回到城头驻足。
小芬穿了身运动装,飒飒英姿格外清丽健美。紧挨着李牧野站着,老崔千年不变的黑色作训猎装,秃头用一块迷彩方巾包起,手上提着容物颇丰的背囊,貌似沉重彪悍,不知内情的人一眼看过去,说不定会怀疑这背囊中藏着美国的地雷,意大利的炮弹。但其实,那里边是灶王爷的肚子,全是人间烟火。
站立长城之上,雄视四野。登上城楼二楼,俯视山海关城全貌及关外的原野。北望,遥见角山长城的雄姿;南边的大海也朦胧可见。往东眺望,长城与大海交汇,碧海金沙,天开海岳,气势磅礴。西看,角山长城蜿蜒,烽台险峻。
李牧野心情疏阔,兴致勃发,转而对身边的小助理说道:“当年我第一次路过这里的时候李奇志也曾带我在此驻足,当时他指着那块牌子跟我说,小子,看仔细了,这块牌子不是真东西,原本的老匾让小鬼子给抢运到日本去了,这小鬼子虽只有弹丸之地,却能兴兵犯我中华,从晚清到民国,数十年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芬问道:“当时你怎么说的?”
李牧野道:“当时我一门心思的想要拜入到他门下,所以就想顺着他的心思说话,李奇志那时候给我的印象是一个不怒自威的人,眼光独到,见识渊博,极端中华主义,于是我就说要好好学本事,将来把那块真老匾赢回来。”
“哦。”
小芬不是一个很会捧哏的人,搭话搭不到点子上,若是带着她跑码头,甭管什么把戏,耍出白毛汗来要不到钱。这时候她应该接一句,后来李师伯传没传你真本事啊?这样李牧野才好继续追忆荒诞少年时光,大吹特吹牛逼。
李牧野瞧了她一眼,谈兴稍减,反问道:“现在我问你相同的问题,你说说看?”
小芬歪头想了想,道:“清政府腐败无能?”
李牧野道:“李鸿章和北洋多的是一代枭雄的人物,简单一句无能未免太片面了。”
小芬又想想,道:“那就是政策方向的错误,国家积贫积弱,纵然有英雄人物,也难以扭转乾坤。”
李牧野道:“再贫再弱,战略纵深,物资基础也不是小鬼子能比得。”
“那就是内斗和内耗了。”小芬叹了口气,十分笃定的说道。
“对了!”
李牧野道:“说一千道一万,咱们中国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喜欢内耗,不管是政坛还是商界,黑道或者白道,总免不了这一局,当初张作霖和吴佩孚都是一时人杰,两次直奉战争,损失十万精兵,损毁装备不计其数,最后占便宜的却是欧美日列强们,军阀割据,中原大战,北伐战争,国共大战,连年内战不断,能打仗的国防力量多半都消耗掉了,拿什么跟小鬼子拼?”小芬若有所思,问道:“大叔,你是想说跟李奇志有关的话题吗?”
“聪明。”李牧野赞了一句,道:“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我这位老师也是一时人杰啊,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所拥有的财富,马放南山做个富家翁,名利双收,安享田园,本不必这么折腾的,可他就是安不下这个心来啊。”
老崔悄然提醒道:“老板,左边有两个人一直在暗中观察咱们,后面的马道上一个黑人在那里自拍,相机的角度一直对着咱们,还有下边平台上摆摊算命的那个人,至少三次看过来观察咱们了。”
李牧野不动声色道:“不要看他们,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现,这地方不方便动手,咱们溜达够了再料理他们。”
小芬微微蹙眉,问道:“大叔,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他们了?”
李牧野道:“黑人是第一次见到,但那个摆摊算命的人,这一路咱们至少遇到四次了,虽然每次他都简单易容改扮过,但有些特殊的动作习惯我看一眼就绝不会认错,这个人是个学了害人之术的江湖术士。”
小芬好奇的:“怎么看出来的?”
李牧野道:“他身上藏有机关消息,所以走路的时候双肩不动。”
小芬想了想,道:“好像还真是这样。”
“还有他打卦用的笏板是紫色的,声音格外清脆,外行瞧不出来,内行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这又有什么讲究?”
“这种竹子产自南海,叫紫金竹,与普通的紫竹有天差地别,这种竹子只生长在一座火山口形成的小岛上,那火山在大海深处,只有极少部分露出海面,每当大潮的时候海水淹没山口,形成庞大的蒸汽,这种紫金竹便吸收这些蒸汽作为水分生长,因此生长周期特别漫长,更因为吸纳了太多矿物质,而让这紫金竹本身的质地格外坚硬,堪比金属,所以叫紫金竹。”
“这东西就算再硬,拿在一个弱鸡手里,又能做什么?”
李牧野介绍道:“这竹子外行人看来,除了本身特殊坚硬外并无其他特别功能,但在一些精通物性生克的江湖术士眼中却是个无价之宝,杀人害命于无形的利器,只要混合在海属蔬菜制成的菜色里,立即会释放出一种强力毒素,麻痹人的神经系统,导致呼吸困难,心脏停跳,看上去就是暴毙而亡。”
小芬大吃了一惊,道:“还有这种事?那他若是对谁动了杀心,害死个人,很可能根本查不出来,甚至都未必会被立案。”
“是的。”李牧野沉声道:“江湖貌似与平淡生活隔着很远,但其实无处不在,只是你以前的关注点不在他们身上,所以没留意罢了,江湖道的人活着,讲究的是自在快活,今天乐呵起来不想明天的嚼果儿,行事任邪,不可依常理推断,他们求的不是安稳日子,自然也就不在乎作奸犯科,害死个人对这些人来说不过是看需要还是不需要的问题。”
小芬咬牙道:“这不就是一群害人精吗?”
李牧野道:“也不尽然,也有那秉天道执公义的好汉侠客行走于江湖。”
“所谓江湖客,说白了就是一群不好好过太平日子的人。”李牧野接着又道:“其实大部分江湖人都如此,从古至今都一样,清末民初,那些个跑江湖的,不说赚多大钱,只说卖眼药的,一天怎么也能进账三五块大洋,白天还一副小买卖人打扮,到晚上换了长衫,进饭庄子吃席面,洗个澡到戏园子捧捧角儿,深夜还要来两个大烟泡儿。”
“卖眼药的是什么人?”
“就是过去跑江湖的一个行当,从宋代起江湖就形成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东京梦华录提道,卖药卖卦,皆具冠带,至于乞丐者,亦有规格,稍以懈怠,众所不容,其士农工商,诸行百户,衣装各有本色,不敢越外。”
“意思我明白,可这东京梦华录……呵呵,算了,大叔你接着说卖眼药是怎么回事吧。”
“真能打岔。”李牧野笑了笑,接着道:“这一行的人,走江湖的时候通常头戴皂色奇特高帽和橙色大袖宽袍,前后挂满绘有眼睛的幌子,斜背的药袋面更有浓眉精眸的一只大眼,众多的眼睛幌子,显示他江湖眼科郎中的身份。”
“哦。”
这个笨丫头,李牧野索性不理她怎么捧哏,继续说道:“这一行的人,有的是有传承真本事,更多的都是懵事儿的。”
“给人瞧病的时候伸出右手,食指直立,拇指朝前,对着面前患者的右眼,似招似诀,这时候另一人物出现在那里,负杖挂葫芦,腰间插一柄破扇上有草书‘诨’字,头巾扎作冲天形状,身穿圆领青衫,衣角扎入腰带,白裤练鞋,袖捋至肘,有意露出手臂的点青,也就是纹身。”
“卖眼药的问患者能看清那个字否,答浑,其实这个字读第四声,卖药人就说浑?这是看不得不真呀,于是葫芦里倒药粒给病人吃,然后再问什么字,又答浑,便再给吃药,如此反复,三钱银子一颗药丸,能卖出十两八两的。”
“噗嗤!”小芬忍俊不住,道:“大叔又在拿人逗闷子,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病患啊?”
李牧野道:“你倒想想,过去什么样的人更容易害眼疾?”
“当然是读书人啊。”
李牧野笑道:“所以呢,他们最在乎面子,读错了字也不敢争辩,只好解释为看错了,吃了第一粒药,觉着神清目明,味道极佳令人欲罢不能,于是此第二颗药的时候自然容易接受的多,未必一定是真蠢,只是这卖眼药的人会在药丸里加一些曼陀罗膏子,让人吃一颗便停不下来。”
“那可真够缺德的。”小芬侠女情怀又爆发了。
李牧野道:“带你出来涨涨见识,免得一天到晚把江湖想的太美。”
小芬道:“这帮坏蛋,个个有一身本事,却不想走正道做好人。”
李牧野道:“那却不一定,他们当中还是有相当多一部分人对江湖之上的生活有向往的,也不甘心一身本事蹉跎在浪迹天涯的岁月里,这部分江湖人往往一辈子都在等待机会。”
“李奇志!”小芬轻声说道:“我懂了,他现在聚拢起了好多这样的江湖人,现在他们认为已经等到了命运转折的机会,所以就都跳出来了,大叔,你说这些人一路跟着咱们究竟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