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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花父再名落孙山三房做亲河东狮(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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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子清心里就愈发奇怪了,心道:“我给的凤钗虽是累丝的,不是实打实的,可也敢说定是添妆里头头一份的了,怎么就拿不出手了?”

    这会子,邓三太太已指到梅子清的鼻子尖儿上了,令道:“我告诉你,别的不说,就头面你也要给一套,其余的首饰项圈、尺头,你嫁妆我是瞧过的,这些都有不少,也匀出一半来才是。”

    话说到这,梅子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变着法儿想讹她嫁妆呢。

    立时梅子清两眉一拧,双眼一瞪,一口便冲了出来,“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也不怕说出去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你们家嫁女儿凭什么要我匀出一半嫁妆去,那家有让做嫂子的给小姑子备嫁妆的?小姑子她是死了父母了,还是没了能给她做主的长辈了?只要小姑子她敢说,我梅子清就是赔上全部嫁妆,也没半个不字的。”

    邓三太太一听,气得脸上的腮帮肉直抖,“反了,反了天了。还没进门几日就敢咒公婆死了。这就是你们自称是诗书遗族教养出来的?再说了,别说如今只是要你一点子嫁妆,就是你们梅家日后也是我们家的。”

    梅子清两眉瞬时倒立,可脸上却做了哭喊的委屈模样,大叫道:“谁不知道我是有父母生,没父母教养的东西,不然你们会看得上我这绝户?也亏得我是没教养的绝户,你们如今才能指着我的鼻子趾高气扬地说,梅家的东西就是你们的。你女儿倒是有人生有人教养的,怎么也稀罕起我这个没教养的嫁妆。有能耐就什么都别要了,就拿着教养嫁过去就成了,在这舔着脸,没羞没臊地非要夺我的东西做什么。”

    邓三太太听了,气得直呼哧,“你……你……真真是连自家祖宗脸面都不顾了的。”

    梅子清一听,越性就不保留了,自己一拔簪子,松了头上半壁的发髻,就跑到外头天井当中,盘腿就坐下了,一面拍打着地面,一面就大哭了起来,“我们爷好苦的命,外头都说太太是好的,把我们爷抱到跟前当亲生一样地养着。我就以为真了,没想一月没满,就被逼着我们爷拿出我的嫁妆了。不给就说我是个有父母生,没父母教养的东西。倒是什么父母能教养出图嫂子嫁妆的小姑子来。可想而知,我们爷从小被人不知想了多少的法子,给拐带去了多少好处的。我可怜的爷啊,人前没处说,折了胳膊只有往袖子里藏的。”

    邓三太太没想到梅子清不要脸面体统到这地步就罢了,竟还敢这样无事生非,搬弄口舌的,气得脚下直趔趄。

    后罩房那里是最先听到动静的,花如玉和花如香过来时,正好听到梅子清正编排她们姊妹两人的不是。

    把花如香气得满面憋了个通红,十分委屈。

    花如玉脸上自然也没有好颜色的,咬着牙就要上前和梅子清理论,却被花如香给拦住了,只说:“姐姐你可别去,如今瞧也知道了,这嫂子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又是定了亲的,她今日是越性脸面体统都不要了,可不能为此被她带累了你的名声去。”

    见事儿是越闹越大,这下邓三太太可急了,赶紧让人去把梅子清给拉扯回来,关上门再理论的。

    可梅子清那里肯依的,她敢坐天井里闹,就不怕闹得街知巷闻的,如何会轻易随你邓三太太回屋去的,于是梅子清就干脆赖在地上不起来了,一碰到她就大喊打人了,出人命了。

    邓三太太没法子只得唬道:“你还不快打住,小心我真请家法了。”

    梅子清越发不肯依了,冲天就喊:“爷呀,你快回来呀,有人瞧你不在家要把我给先治死了,好平白得了我的嫁妆,给小姑子做嫁妆去,让爷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爷呀,救命啊。”

    邓三太太听了一口气险些没接上,一边上捂着胸口直喘气,喘得脸上青红交替的。

    花如香一面扶着邓三太太给顺气,一面让人倒来热茶。

    天井里的还在闹,去拉扯梅子清的婆子媳妇因着梅子清是新奶奶,手上就有些忌讳了,不同梅子清是豁了出去没个顾忌的,一时那些婆子媳妇被梅子清又是抓挠,又是撕咬的,没几人身上还有好受的。

    婆子媳妇们没有不怕的,梅子清反倒还是越战越勇,越嚎啕越高亢了,把老宅里上上下下给闹得没有不知的,没有不笑的。

    没一会子的功夫,他们三房院里的檐廊下就站了一圈人,围着天井瞧热闹的。

    花如玉细瞧去,大房的人倒是一个没见,花如玉却不领情,只说大房不知道躲在那里装聋作哑地偷笑,却来充好人。

    张三奶奶最是肆无忌惮的一个,就站穿堂口处看,不时还大笑着吆喝几声叫好的,再来就只差没端把椅子来,再吃上杯茶,当戏看了。

    把花如玉给气得直磨牙。

    看着越发没个样子了,花如香见状也顾不得许多了,上前喝梅子清道:“嫂子你这是要做什么?这样没天没日没王法地闹,你不怕被人耻笑了去,我哥哥还要这脸面的。”

    梅子清一听,也不在地上打滚了,立时就跳了起来,“脸面,你还好意思提你哥他的脸面。他老婆都要被你们要往死里治,死里整了,他一个大男人连自己老婆都护不住的,还有剩余的脸面。”

    花如香没想到梅子清耍起泼来,这样颠倒黑白的,气得哭了,“我什么时候整治的你了?”

    梅子清啐了一口,“呸,太太都说得那样理所当然了,我的一半嫁妆已经是你姐的了,我剩下那一半嫁妆早晚也得归了你。少在这既要做biao子,又要立牌坊的。”骂罢,梅子清两腿一伸又坐地上了,“没了嫁妆,我就越发只能任凭你们姊妹欺凌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趣儿的,倒不如立时就死算了。”

    说毕,梅子清大哭一回,就开始喊不想活了,活不成了,罢了,就朝那檐下的柱子撞去。

    四周的婆子媳妇那里敢由着的,拉的拉,扯的扯,挡的挡,少时就都滚做一团了。

    梅子清见是这样,就越发没个顾忌了,四处碰去。

    花如玉忽然就大喊一声,“都不许拦着,让她去就是了。”

    婆子媳妇立时就不管了跌坐成一堆,一时顾不上梅子清的了。

    梅子清正闹得欢,没想花如玉就这么喝住那些婆子媳妇了,她一个脚下没止住,就真生生磕墙上了。

    这可不得了了,一下把梅子清给磕得额角生痛,两眼发眩。

    花如玉见终于消停了,冷笑道:“不是要死吗?怎么就打住了,直管把头碰得头破血流的,那才好。”

    梅子清疼得龇牙咧嘴的,好大一会子才缓过劲儿来,也不待脑子再清楚些,梅子清就跳了起来,冲着花如玉就骂道:“果然是黑了心肝要我死的,等着我一死你好图我嫁妆。我告诉你,今儿你巴不得我死,我就偏不如了你的愿,让你趁心了。想要我嫁妆充你的门面,没门儿。我就看你拿什么出嫁的,你就等着到了杜家被人笑话吧。”

    花如玉那里肯受这气的,上前扬手就照梅子清的脸上打去。

    可梅子清是什么人,她花如玉又是什么人。

    梅子清自小不管来的是三姑六婆,还是汉子莽夫,她都敢上前就掐,上手就挠的,和人没少动手的。

    而花如玉是娇养惯了的,顶天了就抬手打打身边人的耳光,这些人都是不敢还口还手的,自然由着她作威作福。

    可如今花如玉要打的是梅子清,梅子清非她花如玉的奴才,可不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

    且花如玉一动手了,那是正好趁了梅子清的心了。

    就见花如玉的手还没挨着梅子清,就被梅子清一脚踹来,花如玉几个趔趄倒退着跌坐在地,好半天没明白过来,怎么就被打了。

    而那边,只方才一脚如何能让梅子清就罢休了的,她额角还生疼着呢。

    众人见梅子清上前就给花如玉又是两巴掌的。

    花如玉被打得晕头转向,口角延血的。

    邓三太太惊讶地大叫了起来,“要打死人了,要出人命了,泼妇你还不快住手。”

    穿堂口那里,张三奶奶幸灾乐祸的也喊道:“全武行了,这下怎么得了,花容玉貌的二妹妹可不是要破相了吧?”

    一听要破相,花如玉吓得终于回过神来了,坐地上就大哭了起来。

    花如香一头要顾着几番要厥过去的邓三太太,这头又要拉扯梅子清的,那头地上还坐着她姐姐,一时□□乏术的。

    打过了,梅子清也痛快了,最后向花如玉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就我这样没教养的,也没上来就动手的,小姑子果然是好‘教养’的。”说罢,梅子清在自己丫头和奶妈的搀扶下,拖着一身灰土,蓬头垢面地回她东厢房去了。

    都说梅子清也该闹完了,于是众人就散了。

    张三奶奶一脸意犹未尽的,直奔大房院子去当耳报神了。

    至于张三奶奶如何一个嚼舌根法,无需细说也能猜出一二来。

    只是待众人一散,就见褚姨娘悄悄进了东厢房,没一会子,就有梅家的仆妇婆子四处奔走,一趟一趟地去请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