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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有着村里妇人的淳朴,她喜欢楚盈、楚湘两个小姑娘,陆家与楚家又是亲戚,赶巧快到用饭的时候了,朱氏便邀请楚行四人随她们一起去一品斋,同桌而食。
楚盈姐妹回头看兄长们,眼里带着期待。
陆明玉却被祖母的热情惊到了,想说什么,察觉楚随看了过来,她立即转身,假装打量一侧的木雕,袖子里小手攥紧,盼望楚随四人拒绝祖母,又隐隐心生不安。前世两人初遇,大抵因为她的脸,楚随当时就对她表现出了不同,狗改不了吃.屎,这辈子楚随八成也还会喜欢她,既然喜欢,楚随会拒绝接近她的机会?
“老太太盛情相邀,我等恭敬不如从命。”扫眼站在朱氏身后的陆明玉,楚随笑着应道。
这个陆四,几年前一会儿给他送礼物一会儿对他凶巴巴的,那时候楚随把她当孩子看,觉得奇怪,却没有真的生气,现在小女娃长成美姑娘了,楚随更懒得再计较那些陈年恩怨,他只想找机会多跟陆明玉熟悉熟悉,问她为何一开始就不待见他,喊大哥表舅舅喊得那么甜,回头马上给他臭脸,也想问问那年在岳阳,陆明玉究竟为何昏厥。
太多太多的困惑,楚随盯着陆明玉的裙摆,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他竟然一直记着她呢。
与此同时,楚行今日第二次看向陆明玉,见陆明玉侧脸难看,嘴唇紧抿,猜到陆明玉心里还在怨恨堂弟,楚行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堂弟对陆明玉有心,如果陆明玉愿意给堂弟机会,楚行乐见其成,但此时此刻,他做不出明知人家姑娘不欢迎堂弟还厚颜无耻纵容堂弟去叨扰她之事。
短暂的犹豫后,楚行上前一步,朝朱氏谢道:“老夫人美意,我等心领了,只是陆大人难得有时间陪家人出门游玩,世谨实在不好意思去坏陆大人的雅兴,今日还是不要叨扰为好。老夫人若不嫌弃,过几日世谨再送两位妹妹过府,陪您说笑解闷。”
一番拒词,说的合情合理,又恭敬有礼,叫人听了打心底舒服。
陆明玉就是那个最舒服的人,不必再跟楚随近距离相处,陆明玉心里高兴,忍不住悄悄瞥向无意替她解围的人。楚行这番话就是因她说的,言罢也抬起眼帘,欲观察小姑娘的神色,未料这一抬眼,两人的目光就对上了。
他的眼睛狭长深邃,随意一瞥也如鹰隼般犀利,陆明玉心头一慌,连忙低下头,轻轻抿了下嘴唇,原本因为担心要与楚随同桌而气白的脸,这会儿也浮上云霞似的绯.红,似清丽的白牡丹喝醉了酒,美且媚。
楚行把这乍现的美理解成了欢喜。
看来陆明玉对堂弟的成见,真的很深啊。
楚行收回视线,余光见堂弟意外地看着他,楚行并不愧疚,只有无奈。堂弟自己闯的祸,他自己解决吧,如果他有心,就该先求得陆明玉的原谅再展开追求,否则在那之前,只要陆明玉不想见他,楚行就帮不了忙。
“老夫人慢逛,我等先走了。”该说的都说了,楚行朝朱氏行礼,示意楚随三人随他出门。
楚随有点不满兄长拆他的台,断了他今日与陆明玉多说几句的可能,但兄长的拒绝很有道理,故他只能将遗憾藏在心里,连问都不好意思问。
楚家兄妹走了,陆怀玉继续去挑她的木雕,陆明玉已经挑好了礼物,便挽着祖母胳膊,陪祖母去选佛像,然后悄悄道:“祖母,楚随以前欺负过我,我不喜欢他,以后您对湘湘、盈盈好可以,别再请楚随了。”
朱氏大吃一惊,看着孙女问:“楚随欺负你了?怎么欺负的?”
陆明玉垮了小脸,低头装可怜,“小时候他,他说我爹爹是瞎子……”
朱氏脸色陡变,孙女的爹爹,岂不就是她那苦命十几年的儿子?
朱氏善良,但她与天底下所有母亲一样,都护短,得知楚随竟然这么无礼,朱氏对楚随再无半分好感,拍拍孙女小手道:“好了,阿暖别生气,祖母记住了,往后祖母都不搭理他。”
陆明玉嘿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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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回到梅苑,陆明玉仔细整理了一番今日买的好东西,亲人的礼物等着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再送,送给楚行的木雕……
陆明玉寻个礼盒装好木雕,歇过晌,抱着木盒去前院见母亲。
萧氏坐在暖榻上核对礼单呢,年哥儿、恒哥儿不知去哪玩了,都不在这边。陆明玉跪坐到母亲对面,看看紫檀木矮桌上的一叠礼单,好奇问:“娘,咱们家哪天送年礼?”逢年过节送礼,每家每户都得忙碌这一番。
“二十吧。”萧氏忙里偷闲,看了女儿一眼,“阿暖怀里抱的是什么?”
陆明玉打开盒子给母亲看,小声解释。
萧氏瞧见那可爱的小马驹,被女儿逗笑了,“真是胡闹,这叫什么礼物?送芙姐儿还差不多。”
陆明玉嘟嘴,盖好盖子,把盒子放到桌子上,哼道:“我不管,反正娘安排楚家的年礼时,要把我这份加进去。”当面她可送不出手。
萧氏没把这当回事,笑着应了,到了送礼的日子,她另外叫人从库房取来一套文房四宝,连同女儿的小木盒放到一块儿,再把送礼的管事叫来,嘱咐了一番。管事领命而去,没过多久,就把东西送进了楚国公府。
此时官员们都已经放假了,开始走亲访友,楚行不喜热闹,能不去的就不去,躲在定风堂里享清闲。有人送礼,国公府曾总管亲自把礼单捧了过来,要请楚行过目,楚行对这些年年都按例送的节礼没兴趣,让曾总管直接把单子送到二房。
他母亲早逝,太夫人年纪大了,国公府内院的对牌就交到了楚随母亲,楚二夫人手里。
楚二夫人看过礼单,见有一份是单独送楚行的,也不觉得奇怪,命人把那份送去定风堂,然后她拿着礼单去找太夫人,如果有太夫人特别中意的,那就拿出来用上,不然就都摆到库房去,留着日后送给别人。
年礼年礼,不都是这回事嘛,同一样东西,不定轮几家。
定风堂。
范逸抱着一方扁平的紫檀木礼盒,走到书房前,扬声道:“国公爷,陆三爷单独为您备了一份礼。”
楚行一身墨色家常衣袍,正坐在书桌前看书,闻言抬起头,让他进来。
范逸将紫檀木礼盒放到他面前,退后两步。
楚行打开盒盖,看到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以及一个小小的盒子。楚行错愕,文房四宝礼盒的样式基本都是固定的,这个小盒子如此格格不入,肯定是后来放进去的……
心里奇怪,楚行捡起小盒子,再打开。
范逸也好奇里面是什么,偷偷地探头看,未料国公爷刚拿开盖子,马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上了,范逸只扫见一抹金色,并闻到一缕熟悉的樟木香。他恍然大悟,奇道:“这,这楚家的库房管事,竟然忘了把樟木球拿出去?”
楚行面无表情,淡淡道:“下去吧。”
范逸看看他,再退几步,转身走了。
眼看着范逸跨出门口,楚行才低下头,看看手里的小盒子,他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盒子上的纹络,好一会儿,楚行才靠到椅背上,一手扶着盒子置于大腿上,如此有桌子挡着,就算有人突然进来也发现不了盒子里的东西,另一手慢慢地,再次取下盖子。
盒子里面,是一匹雕刻地栩栩如生、稚气十足的小马驹。
楚行看着这小马驹,眼前却浮现当日在玲珑坊的巧遇。他跟在妹妹们身后走到木雕铺子外,最先看见的就是里面的陆明玉,她穿着海棠红的褙子,白皙小手举在眼前,指腹间便捏着一个同色的小马驹。小马驹轻轻地晃,挡住了她的眼睛,楚行只看到她桃花似的脸颊,唇角含笑。
那日过后,楚行偶尔会想到木雕铺子里的惊鸿一瞥,但他没想到,陆明玉当时是在给他挑礼物。
楚行不自觉地笑了,捏起马背上的漆金铜链,手微微抬高,小马驹果然晃了起来。
她怎么会送这样一个礼物给他?他又不是六七岁的顽童……
对了,他属马。
楚行将小小的马驹放到手心,目光慢慢变了。
她竟然知道他的年纪?特意选匹马,这份礼物,虽然过于幼稚,但也是走了心的。
闻着香樟木特有的香味儿,想到陆明玉捏着马驹笑的模样,楚行心头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除了两个妹妹,除了祖母与二婶,他没有收到过任何其他女人送的礼物,前生今世,两辈子加起来,陆明玉都是第一次送他礼物的姑娘。
楚行清楚,陆明玉送礼是为了表示对他的感激,但这种感觉,还是挺舒服的。
只是,他该如何处置这份礼物?
陆明玉,他上辈子的弟妹,这辈子堂弟显然也注意到了她。
楚行心底那淡淡的愉悦消失了,这份礼物,他,摆在明面上不合适。
攥着木雕站起来,楚行扫视一圈,目光定在了最里面的那排书架上。他走过去,沿着书架走一圈,最后将这匹小马驹放在了一册厚重古籍之后。放好了,楚行左右看看,确定只要不动这册古籍就发现不了小马驹,这才放心离开。
重新坐下,捡起书卷,楚行却看不进去了。
礼尚往来,陆明玉送了他礼物,他是不是该准备一份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