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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公然进入公主府。
一辆马车飞快驶出江陵城。
一辆马车缓缓地驰往首都建康。
也有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越过南宋北魏的分界线。
四散的,汹涌或脉脉的明波暗流,因着不同的理由和愿望,循着各自的轨迹流淌,而其中一条,现在则流到了楚玉面前。
天如镜乘坐的马车是一直进到公主府内才停下来的,停下来后,便立即有一对护卫围上来,站在马车周围,随后走过来的人是驸马何戢。
何戢古怪地望了一会天如镜,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楚玉,他昨天天如镜与楚玉并肩走出皇宫,想起前阵子流传的谣言,说天师大人已经失身于公主,而有一段时间,天如镜确实经常出入公主府……
于是何戢越发的不解了,他怎么看都没有看明白,楚玉身上有什么值得天如镜委身的地方,看他的模样,似乎也不像被迫……
世外之人的口味竟然是如此的奇特么?
纵然百般的不愿让楚玉痛快,但以何戢的身份,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奉刘子业之命,看管着楚玉,将她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府内,却不能伤害她,倘若楚玉有了什么闪失,不管是伤了还是跑了,只怕第一个遭殃的人,便是他。
他也能依仗自己所掌握的权势,阻挡一些外来人,但是天如镜在皇帝面前的分量比他要重不少,强行阻拦,只会弄得他面上难看,倒不如在此卖个顺水人情。
当然,天如镜人可以进去看楚玉。车却必须留在他们的看守之下,以防天如镜此番前来助楚玉逃走。
何戢客气地解释皇命难违,天如镜仿佛没听到一般,还是一脸淡漠的神情,连一个点头都懒得施舍,便离开马车迳自走上同往内苑的道路。
这公主府他之前走过不少次,已经不需要他人引路。
遭到这样明显的轻视,何戢面上飞快闪过一丝厉色,转眼间又隐藏在和气的笑容之后。
天如镜不理会何戢有什么心思。他心里正在思考着另一件事,昨天与楚玉在皇宫分别之后,他以为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毕竟楚玉对他痛恨已极,在公主府内,两人更无交集的机会,却不料今天一早,越捷飞前来寻他,代楚玉发出邀请,让他在有空的时候前往公主府一晤。
天如镜是获得允准不必上朝的。以往还应付一下宫中妃子的邀约,但听说楚玉要见他,他便立即推掉了今日的所有杂事。出门前甚至还特地换了身新做的衣裳。
他并没有如何刻意的费心思,很自然而然的就这么做了,登门之际,心中虽然有些踯躅,却也全压在平静的表象下。
两人相见在东上阁楚玉的院子外,楚玉斜靠在院门边抱臂而立,很放松,也很悠闲。
这动作不太文雅。但是楚玉做来,却看着很好看。
见到她,心底便微微地泛起来柔暖,天如镜正要走上前,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响起一句话:
“……天如镜,你真残忍,你这么做,比直接杀死我。更多十倍的残忍。”
这话让天如镜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脚步,接着呼吸带动着心肺疼痛起来,这是他做出决定后,便时常发生的事,只不过这一次。从前的隐痛此时越发地明显起来。
她会死,她会和天书上所记载的一样。在不久的将来,被人下令自尽,那个时候,他将会再也看不到这个人,听不到她的声音,也再也不会有这么多纷扰的情绪,再也不会……被如此严重的影响。
会注意到一个人的想法,会像这尘世的普通人一般,生涩的说着些没有用处的话,会情不自禁地想念,心情因为她而波动。
因为她,他变得像一个人。
这是什么,天如镜已经知道,可是有些感情,再怎么温柔,也撼动不了残酷的命运,以及根深蒂固的责任。
他已经作出选择。
见到天如镜来了,楚玉放下双臂,笑着走过来,轻轻松松地迈过天如镜停下来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总算来了,我原以为至少要等上半日呢。”
她笑意吟吟,眉宇间完全不见昨日的愤恨伤悲之色,看得天如镜又是一怔:怎么一夜之间,她便好似整个变了一般?
而这时候,他又听到楚玉院子里传出来开凿之声,越过她的肩膀,却见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挥舞着锄头,在院内的一片空地上奋力挖掘。
注意到他的目光,楚玉一笑道:“我已经想通了,与其凄凄惨惨地等死,倒不如在今后有限的时光里及时行乐,我让人在府里各处挖几个坑,打算修建鱼池。”顿了顿,她的笑容忽然又有些黯淡,“也不知道是鱼活得久还是我能活得久……”
虽然她的自由被限制,但是想要在自家的院子里挖个鱼池,或者建两间亭子玩玩,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天如镜默然,他自然是知道,楚玉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身为造成这一局面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玉消沉了片刻,又立即展颜笑出来,伸手拉起天如镜道:“成了,我们到别处去说话,这里实在太吵闹,我们换个清净的地方。”
她拉着天如镜一路走出东上阁,却是直往西上阁而去,天如镜想不到在决裂之后,竟然还可以与她有如此亲近的时候,一下子回不过神来,任由她拉扯着走,当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两人已经身处在一间废弃的空宅院里。
这里是从前山阴公主两名面首居住的地方,被楚玉清理了大半之后,便空了出来,但因一直有人定期打扫,还是十分的整洁干净。
进屋后让人点燃熏香,待侍女退下,楚玉才很有诚意地望着天如镜:“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我教你那些文字,你还欠着点学费没付,我想问能不能宽容地替换一下,反正我现在快死了,现在这个局面,我如何都不能逃脱……你就让我死个明白吧。”
天如镜心中一惊:“你是说……”
楚玉目中的恳求之色更加浓厚,她很有诚意地望着他:“我想看今后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我已经是必死之人,想做什么都做不了,你不如成全我,让我至少完整的知道,我死去前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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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的院子里,劳工依旧奋力开凿挖掘着,声音很是吵闹嘈杂,而在楚玉的房中,她的床榻之下,竟然也传来了类似的,较轻微的声响。
挖掘,挖掘,挖掘。
隐藏在床下,黑漆漆的洞口里,黑漆漆的人影奋力地挥动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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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朋友跟我说我开虐了~~其实我自己以为这不算虐,只要楚玉没有垮下,只要她依旧坚强着支持着,那么就不算虐。
这只是一条路,只是有的路段平坦宽敞,芳草葱郁,有的路崎岖坎坷,走起来艰难些。
在文档里写下第五卷卷标的时候,我全身窜过战栗一般的感觉(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最近天气转凉了),从第一卷开始,我就在盼望着写这一卷,这大约是黎明前最深沉的一抹夜色,是高歌咏叹之前的喑哑无声,沉沦和挣扎,交锋与杀戮,抉择或信念,有情无情有心无心,在刹那盛放之前。
可能想要表达出这些不太容易,但是我会尽自己的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