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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丽华自知自己在长秋宫的作为,刘秀迟早会得知,与其刘秀从别人那里听来不实之言,倒不如主动坦白的好。于是,当夜,她便向刘秀坦言了一切。最后,她对刘秀说:“妾并非有意那般说,只是一时图口舌之快使然。如今想来,甚觉失言。”
刘秀心里正为朱美人那番话而暗怒,让阴丽华降为妾是他此生最不愿提及的悔与痛,偏偏却被朱美人拿来羞辱,可想而知,他心里此刻有多恨朱美人。听到阴丽华这么说,心里更是痛惜不已,泥人也有三分气性,何况活生生的人呢,阴丽华那般说实在也是理所应当,况且他相信阴丽华那般说本意并非是想炫耀,只怕是不耐之下道出实情罢了。于是,他柔声对阴丽华说:“你所言本就无错,昨夜我那般辛勤,你岂有不劳累之理,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何来失言之说。即便失言又何妨,有我在,你大可不必如此谨慎。”
阴丽华却说:“妾只是怕给你添麻烦。”
刘秀自是不以为然,“你从来不曾给我添过麻烦,即便有之,我亦甘之如饴。”
阴丽华听了,心里自是不禁欢喜,她含笑道:“妾至今才发现文叔竟如此能言善道。”
刘秀对此笑而不语。
这一夜,刘秀没舍得怎么闹腾阴丽华。翌日,刘秀如常上朝。刘秀原以为昨日后宫妃子之间争风吃醋不足挂虑,不曾想今日竟有大臣提了此事。
奏曹林业谋启奏刘秀曰:“微臣闻陛下专宠阴贵人已久。后庭专宠,实在令微臣心中难安。蒙陛下隆恩,得以施展抱负,为天下百姓以尽绵薄之力。陛下乃是圣主明君,当有一番长秋功业,若为女子所惑,失了圣名,为世人所诟病,微臣万死不足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今日微臣斗胆进谏,唯陛下垂闻。昔日夏有妹喜,商有妲己,周有褒姒,以美色狐媚惑主,祸国殃民,为世人所不齿,并累其君主,留千古污名。以史为鉴,美人可宠而不可专宠,可倾心而不可专情,可垂言而不可惟从其言。”
众大臣闻言,皆不以为然,且不说夏、商、周主与刘秀相比,可谓是望尘莫及,但说妹喜、妲己、褒姒与阴丽华亦是不足以与之相提并论。阴丽华有美色不假,然而她好歹亦是出自名相之后,知书达理,恭谨淑良,可比王后。在他们看来,林业谋实在是杞人忧天,其言荒谬。但是,他们如何想眼下并不重要,此时端看刘秀如何看待。众臣皆不约而同地偷偷觑了一眼刘秀,只见刘秀隐晦莫深地看着林业谋,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唯恐刘秀雷霆大怒,殃及池鱼。
如此一来,却非殿顿时陷入寂静之中,鸦雀无声。
就在众臣揣揣不安,迟疑着要不要出言指责林业谋以求自保时,刘秀终于有所反应了。只见刘秀对林业谋笑道:“林爱卿多虑了。阴贵人自辞后位,多年来恪守本分,不曾有失礼或失德之处,多次劝朕雨露均沾,贤良淑德,是故深得朕心,妹喜、妲己、褒姒之辈不可同日而语。若阴贵人包藏祸心,朕又岂会不察,容其至今?难道林爱卿怀疑朕无洞察之明?”
“不敢。”林业谋想也没想便如是回道,“乃是臣多虑了。只是微臣闻阴贵人身怀龙裔之时,仍要守着陛下不放,此举于礼不合,微臣难免多想。”
刘秀听罢,陡然变色,讽刺道:“昔日王后身怀龙裔,王后何尝不仍守着朕,爱卿当时怎就不劝一劝朕?”
林业谋实在没想到这一茬,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这……”
此时,时任黄门侍郞的郭况便说:“陛下处事素来自有分寸,从不肆意妄为。林大人之忠心,众所皆知,然莫要因此骄纵忘形才是。”这话面上虽然指责林业谋的不是,然而何尝不是为林业谋解了围。
只见林业谋连忙接了郭况的话,道:“侍郞大人说的是。”
刘秀闻言不禁冷笑一下,道:“林爱卿如此忠心,甚是难得,只是朕很好奇林爱卿一个外臣,怎就对朕在后庭之举动知之甚详,不知林爱卿可否替朕解惑一二?”
林业谋一听,那还了得,当即顿首伏地,惶恐而道:“微臣……”张嘴了才发现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不管说不说出真相都是错,真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刘秀的问题如此敏感,大臣们谁也不敢往前凑,只能越发安静地站在那里。
刘秀见林业谋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知內有乾坤,只要稍稍一想,心中自有答案,心里对某些人更是不喜。既然有人拿此事做筏子,他何不索性挑明罢了。于是,他沉声道:“朕不管尔等有多少人与林业谋一般心思,从今日起,都给朕好自为之。今天下未平,尔等倘若有心思过问朕之私事,何不如将此心思放至朝事上,为朕、为百姓好好做事。朕今有王子十一,公主三,往后尔等莫要再盯着朕之后庭,朕爱去何处乃是朕之私事,若尔等执意违之,莫怪朕届时不留情面。”说罢,拂袖而去。
谁都不愿时刻被人盯着,然后拿他的事肆加评论,何况刘秀乃是天子。刘秀走至宣室殿后,沉思片刻,便让万福给郭圣通带去口谕,说阴丽华孕育龙嗣有功,往后不必再到郭圣通处请安,若无紧要之事,亦不得传召阴丽华,免得打扰阴丽华行相夫教子之责。
郭圣通听后,似笑非笑,只见眼泪已悄然落下。须臾,她速速抹去眼泪,恢复常色。她不知道刘秀怎么突然给她传这样的口谕,只是眼下可用之人不多,她便不打算命人去打听,她如今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要忍耐,在刘强登基之前,她打算安分守己,熬到出头之日。
而阴丽华听了这一切之后,一笑置之,往后该如何还是如何。
建武十年(公元34年)夏,汉军在天水大败蜀兵,杀了蜀将田弇、赵匡。
留居翼城的隗纯,使大将王元驻扎高平第一城。
汉军为此兵分两路,耿弇攻第一城,冯异攻落门。然而不久,冯异病逝军中。
刘秀赐谥冯异为节侯,复行亲征时任执金吾寇恂随驾,随驾人员除了寇恂,还有阴丽华,刘秀对外称阴丽华是他的福将,有阴丽华随驾,此番亲征必然凯旋而归。当阴丽华听到这番与刘秀对她所言截然不同的话语时,心中不禁暗暗吃惊,私下不免忧心忡忡,如此一来,她倒是弄不清楚刘秀此举何意。犹豫再三,这一日,她还是问了出来。“文叔,你原与妾说令妾随驾不过是为免相思太重而致无法专心,可妾怎么听旁人说乃是因妾为你之福将。若有万一,该如何是好?”
对于阴丽华知晓他的外言,刘秀并不感到意外,他对此笑了笑,问道:“可是从二哥那里得知?”
阴丽华微微颔首,说:“是。不瞒文叔说,妾心里其实对你的说辞半信半疑,毕竟昔日文叔可不曾如此执意带妾同往。妾心里搁着此事,始终放心不下,便追问二哥,二哥瞒不住,自与妾道来。”
刘秀对此并无不悦,他告诉阴丽华:“本来想等事成之后方告知你,权当个惊喜。既你已知,我亦不再相瞒。我敢那般与外人道,乃因我有必胜之心,别无万一,我不会置你于为难之地。至于我为何那般说,这亦不过是我欲为你扬名之策,好做后事之备。”
“文叔你……”阴丽华想到了,却又难以道出,心中不定地对视着刘秀满含柔情的目光。
只见刘秀对阴丽华点了点头,说:“那位置本就属于你,这亦是我欠你的。”
阴丽华听了,不禁想刘秀这是心里话还是试探之言,她连忙说:“王后这些年将后庭打理得井井有条,劳苦功高,文叔怎会生出如此念头,妾又何德何能?”
刘秀却笑道:“母仪天下之人应为你。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再言,一切自有我。往后你该如何还是如何。”
刘秀言已至此,阴丽华自是没有再执着下去,不管刘秀这是属于真心的还是出自政治考虑,阴丽华不否认此刻她心里是欢喜的。这一日,似乎可以预见,届时她与她的儿女不必屈于人下。想到这,她便觉得高兴。只是,碍于在刘秀在旁,她并没有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