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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间,两股浩瀚气劲激烈交锋,一者刚猛霸道,携王者之威,行正法之严,一者机巧迅捷,携兵者之诡,行变法之妙。
向上望去,明明瞧不见任何一道身影,但落在观战者心中,却好似两个宛如星河般的庞然大物在搏杀,带来难以言喻的恐怖,碰撞迸发的巨音响彻四野,哪怕相距百里,下方的海面仍受到余劲的冲击,挡开一圈圈涟漪,仿佛受到振动的杯中水。
奔流不息的汪洋中,一道巨大浪涛逆行而来,夹杂着阵阵如雷霆般的闷响,掀起了道道浪涛,巨大的波浪化作水墙,次第炸开,一头狰狞的海兽从海底浮出,背上托起十数道身影。
为首的是鲛人女皇蓝娜和海胆之王崔纳特,两人仰面苍穹,身旁跟着许多修为高深的侍卫,其中境界最低的也有七重,个个身经百战,但他们的脸上也不自主的流露出一丝恐惧,全身肌肉紧绷,急张拘诸,屏气慑息,一副大难临头随时准备舍命搏杀的姿态,包括他们足下的海兽,失去了往日在这片海域中横行霸道的凶焰,只剩下瑟瑟发抖的畏惧,若非受人禁制控制,只怕它早已钻入海底,远远避开这处是非之地。
蓝娜和崔纳特没有批评这群侍卫的不稳重,因为两人的状况也只是稍好一些,仅能维持表面上的镇定,在这两股天震地骇,动心怵目的气息面前,两人觉得自己就像面对天灾降临的凡人一样无助。
许久之后,蓝娜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以尽可能镇定的语气道:“这般威势,已经超越昔年的海族王了……”
崔纳特没有回应,但沉默本身就一种最好的回答。
当初海族侵略人族陆地的战略虽然失败,更有数千年来最强的海族之王战死,但亲身经历过这场战役的两人都明白,海族王之死非是实力不强,而是死于人族的谋略,事后他们无数次推演还原此战,遥想着如果当时的自己能先一步看穿人族的计谋,或许整场战役的结果会为之改变,现在的世界或许就是海族君临天下。
伟大的海族王死于奸诈阴险的计谋,而不是人族的武力,对内部,他们一直是这么宣传的,将前任海族王塑造成天下无敌、悲壮高傲的英雄。
他们并未因此觉得愧疚,当初的海族王的确是天下无敌的最强存在,人族中根本找不出一人能与其匹敌,就算千百年后也是同样,因为活人是无法跟死人争高低的。
海族王已经死了,所以不管后人表现得多么强大,比如那名拥有妖禽血脉的上届女修士,都不可能动摇他在其他海族心中的形象——
今日之前,蓝娜和崔纳特是这么想的。
今日之后,他们心中那尊无敌的形象被打破了。
“为什么能强到这种地步,不是说本方世界因为根源力量的限制,不允许证道后的强者继续停留吗?这两人的力量,甚至比本王年轻时见到的那名破碎虚空,飞升离去的修士还要强大。”崔纳特对此事难以接受。
“现实就是现实,并不会因我们拒绝接受而改变,现在最重要的并非是我们怎么想,而是未来要怎么做?”蓝娜艰难的开口,颇为苦涩的说道,“传令下去,莫要再与人族对抗,尊那名人族的女子为王,对下面就说,那名人族女子身上有一半妖族的血脉,和我等是相近的存在,这样应该能抚平众人的叛逆之意。”
“就算他们不服气又能怎么样?”崔纳特同意道,“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么做了。”
两年前司空玄为报答罗三的救命之恩,拱手将掌天世界的统辖权相让,临行前曾下命令给海族,让他们奉屠太阴派背后的上届之人为主,之后就潇洒的抽身而退。
海族和人族相斗至今,双分天下,未曾输过半分,如今却要他们向人族背后的势力投降,怎么可能愿意,心中也不免抱着侥幸的念头,就算斗不过上界仙人,只要他们一直在海底里躲着,对方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故而一直对那道命令阳奉阴违。
可现在见了罗丰与仇神妒的斗法,却是再也兴不起侥幸的念头,纵然明白对方很可能是在借此机会立威,可展现出来的修为却是实实在在的,两人中的任意一个只要有心,就能彻底掀翻海族王宫,搅得海中世界天翻地覆。
议论间,苍穹中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到了决胜之刻,两股原本就丰伟非凡的气势再度高涨,蹿升至令人难以想象的高度。
方圆百里的白云受到剑意牵引,凝聚成一头背有双翼的天龙,其鳞身脊棘,头大而长,鼻、目、耳皆小,前额突起,颈细腹大,正是传说中的应龙,每一处部位都被清晰的勾勒出来,栩栩如生,顾盼生威。
其对手的剑势半点也不逊色,只见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剑锋斩落生龙凤,随后衍化阴阳,开辟清浊二气,两道断空剑芒斩出,将天地分割成三部分,清气往上,浊气往下,中间存留虚无。
两股浩瀚剑意互击,其威宛若天柱倾塌,银河破碎,一股毁灭万物的气势从中爆发,倘若战场不是在高空数十里处,而是位于地面,只怕要将地脉板块都一并摧毁掉。
托起诸人的凶猛海兽再也承受不足这股气势的威慑,不顾留在自己身上的禁制,噗通一声就往海底钻去。
蓝娜顾不得催动禁制去惩罚那头海兽,双足踏波,仰望天空,眼睛都不眨一下,只见那头云气凝聚的应龙当场崩灭,阴阳二气也随之混沌,清浊激荡,和纷乱的灵机混杂成一团。
罗丰和仇神妒从剑气暴散的核心圈中直坠而下,两人皆已负伤,但是看不出谁伤得更重一些,而且两人对各自身上的伤势视而不见,竟是于半空中继续出招,猛攻对手,彼此仿佛忘了自身的处境,不去使用腾空之术,任由身躯加速下坠,甚至连攻向对手的招式,也明显带有一种下压的趋势。
“莫非……这两人是在比试谁更迟一步落地?”
蓝娜开口的同时,突感一阵心悸,那般浩荡激烈、令人绝望的交手,竟而只是一种寻常的比斗,并非赌上生死,彼此都没有使出全力?
其余海族闻言,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但见半空中剑气纵横交错,负伤的两人放弃了威猛大气的绝招,改以比试纯粹的剑法技巧,以快打快,在小范围内腾挪转移,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彼此数次交换位置。
罗丰时而在上,时而在下,争夺方寸间的优势,直到距离海面不到五十丈的时候,他让出半招优势,一掌将仇神妒拍南边,同时他也被一剑劈落,斜向下加速跌去。
常理下,若是两人持续以这般速度下落,必然是罗丰先坠海,但是仇神妒跌落的方向恰好是一处崖壁,水平高度胜过海面许多,却是提前一步撞上,而此时罗丰距离海面尚有三丈距离。
“是我输了。”
仇神妒叹了一口气,气劲勃发,震碎四周的岩石,摆脱了镶嵌在山壁中的状态。
“侥幸罢了,单论武斗我并未占得上风,何况你还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换成生死搏杀又是另外一回事。”罗丰谦虚道。
“输了就是输了,我还不至于这点都输不起。再者除了那几式与人拼命的极招,该用的我都用了,十成功力没有半点水分,这天人以下第一人的宝座也是时候该退位让贤了。”
仇神妒倒是爽快,甚至语气中还有几分乐见其成的味道,半点也没有因此而觉得不甘或遗憾。
事实上,就算他真的使出了十成功力,但战斗的态度又是另外一回事,因为真要赌上性命搏杀的时候,十成功力通常能爆发出十二成的威能来。
“就算我留了极招,你不也同样留手,我还没有忘记,你对战叶知秋时反败为胜的那一剑,能够吸纳对手剑气为己用,这一招可说是天下剑修的克星,尤其以你的根基使出来,天人以下无人能破。”
这话出自仇神妒之口,却是显得颇有分量。
“极剑易道”本是以弱胜强的招式,类似“四两拨千斤”,要破此招,就是以远超出使招者根基的力量,突破剑气转化的极限,一举重创,强行中断剑招,使得后续的爆发难以为继。
然而,罗丰如今的根基在天人以下,可说是无人能够超越,便是仇神妒也顶多在伯仲间,即便他本身就具备“千斤”的力量,再去拨对手的攻势,无往而不利。
比如仇神妒使出皇龙傲天剑诀,爆发出超越自身极限的功力,也要被罗丰转化掉三成剑气,一进一出,就被化去六成,仇神妒真正能有效攻击罗丰的剑招仅仅只有原来的四成,四成威能对付其他修士或许足够了,但对上此时的罗丰,就显得颇为不足。
“极剑易道”被仇神妒赞为剑修克星,非是奉承之言。
罗丰好奇道:“观仇兄的态度,似乎对败北一事抱有期许。”
“哈哈哈,被你瞧出来了,的确,我等待被人打败的一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仇神妒大笑起来,虽是狂言,但配合他天生的卓然气度,叫人升不起厌恶和嫉妒的情绪,反而觉得他说这种话是理所当然之事,等若天性。
他随即解释道:“并非是我狂妄自大,实是十年前,我那师傅说我锋芒太露,刚极易折,与其等到将来跌个大跟头,摔得粉身碎骨,不如现在就提前打磨,知晓失败的滋味,懂得藏锋的道理,于是让我立下誓言,只有在与同阶修士全力以赴的战斗中,品尝到失败的滋味,才允许我引发道劫,突破天人。
于是我四处寻高手挑战,但求一败,谁料竟是越战越强,越强越胜,越胜越战,陷入了死循环,等到回过神来,就被人捧上了‘天人之下第一人’的宝座。
天可怜见,不是我非要留在肉身境不突破,强化厚积薄发的过程,实是被当年的誓言所连累,但求一败而不可得,近几年来,我经常担心着如果一辈子都不能突破天人怎么办,甚至连我师傅都开始后悔了,认为当初不该让我立誓言,结果被自己给套住了。
总算,今日得偿所愿,被叶道友所败,解我心头烦恼,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将来必有所报……唔,择日不如撞日,干脆现在就晋级天人吧!”
仇神妒好似被憋了许久,不等罗丰回应,一剑斩向苍穹,激怒冥冥中的意志,一道道酝酿着深沉气息的劫云开始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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