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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五票赞成,二百三十七票反对,八票弃权,三读未通过,《劳工法第二修正案》之审议到此为止。”
众院议长黄林宏手中的锤子干净利落地落下,以增加工人福利为主旨的《劳工法第二修正案》于一九零五年一月十二日被帝国众议院否决。
明天就是腊八,信佛的议员们早早就得了各大名寺的邀请,要出席那一天举行的庆贺佛祖释迦牟尼成道日的大法会,其中那些投了反对票的人,他们可以为寺庙施舍千金万金,却绝不肯让工人占一分一毫的便宜,因为“工人看似占了业主的便宜,实际上却占了国家的便宜,长此以往,势必败坏风气,堕毁道德……”
“议会党团居然有四成的人投了反对票,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这些国民的代表可是不遗余力啊。”
中民党本部的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委专用会议厅里,张志高沮丧地摇头道,身为中民党总裁,居然在表决的关键时刻遭遇了党内议员的背叛,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他们只是有投票权的那一小撮人的代表而已。”中执委常委之一的罗素兰安慰丈夫道。
“表面上对我们服服帖帖,背地里还是他们那一套,现在终于暴露本性了,既然如此,也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另一位常委——众议院内政委员会委员长莫宁发狠道。
“人太多了,不好下手,动静太大反而对我们不利。”众院科技委员会委员长马丰托着他性感的下巴,皱起他诱惑性的完美额头。
众议院工商委员会、农林委员会委员长田正宏比张志高更沮丧,正宗的马脸上愁如晚秋,一个劲地抽着烟,半天才吐出句话来:“真的没想到,没想到,都被他们糊弄了,明明答应得好好的……”
自光兴元年国会开会以来,中民党的议案通过率位居各党之首,这都要归功于表决之前中民党首脑们的后台活动,信奉“不打无准备之仗”的前总裁文易更是创造了中民党连续五年无一废案的纪录。而这一次,田正宏栽了,张志高栽了,中民党栽了,那些一度拍着胸脯打包票的议员们临到表决之时突然倒戈,一读的时候,全部四百三十名议员中竟只有一百四十一人投了赞成票,张志高虽然立即采取补救措施,四方运动,软硬兼施,也不过在三读时挽回四十四票,大势已无可挽回。
“这样看来,选举法第三修正案也很难通过了。”马丰出奇的冷静。
罗素兰晃了晃她保养很好的披肩长发:“且不说那一堆计划提交的法案,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党内那些反对派,清除掉他们,大联合政府就会动摇,不清除他们,他们却有了异心。他们既想利用我们的资源,又打算保持自己的独立主张,而我们的难题是既要推行改革又要保持稳定……”
“分庭抗礼,还是互相利用,就是这个问题。”莫宁强调道。
“稳定第一。”张志高说。
“强扭的瓜不甜。”马丰说。
莫宁的黑框大眼镜泛着光:“自由党和保皇党中央因为支持我们,自身也发生了分裂,退出去的议员正在筹组新党派,背后有私人财团、皇族和旧地主在活动,其中不乏名流硕学之辈,影响力不容小视。”
“看来那些人要跟我们摊牌了,至少是企图构成独立而有力的政治势力。”罗素担忧地看了一眼丈夫。
“散会后我跟康、孙二人谈过,他们也在动摇,如果不是刘云在那个位子上,大联合政府随时都可能解体。”张志高显得没什么精神。
“形势已经不是中执委可以控制的了,向文先生和刘总理请示吧。”马丰说。
莫宁担忧道:“如果不能在制度的层面解决,就只能让军方介入了,那样一来正中了钟夏火那帮激进分子的下怀。”
沉默持续了一只蚊子从天花板落到地面那么长的时间。
“相信文先生和刘总理吧,他们一定有办法的。”张志高只能这么说了。
身在其位,并不一定能谋其职,你可以不做傀儡,但你终究无法弥补差距,领袖不是谁都可以当的,更不是模仿可以亵渎的。自特遣队事件后,张志高就明白了一切——自己能做到的仅仅是继承,而非创造。
夜,云遮雾横,月光若有若无,德胜门附近的某胡同里,一位身裹藏青色军大衣的大汉行色匆匆。
月影流转,胡同里回响着大汉的脚步声与土狗的吠叫声,大概是被小流氓砸坏的路灯在路旁沉默地黑暗。
转过一个弯,堆得满满的垃圾桶上闪出几道幽幻的绿光,大汉毫不留意,径直走过去,刚才还在扒拉着垃圾的野猫还是野狗三跳两跳消失在昏昏欲睡的月光之外。
大汉突然在垃圾桶边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电光火石间,原本斜靠在垃圾桶边的铁盖流星般地飞向胡同口,“扑通”一声打中了什么东西,又“咣”地飞落路边,还优雅地原地打了几转。
“出来吧。”大汉垂手道。
幽灵般的黑影渐行渐近,却在月光照到黑布面的棉鞋时停住了身。
“不敢让我看你的脸吗?或者说你丑得不能见人?”大汉挑衅地问。
“看见我的脸又怎样呢?”
大汉冷冷一笑:“我知道你是谁了,黄老板,我可没少付你酒钱。”
“谁会为了几角酒钱天天跟你跟到半夜呢?”
“黄成明,你到底是谁?”大汉的手不自觉地靠向腰间。
“别动,你也察觉到了吧,不止一把枪瞄着你的脑袋,乖乖站在那里,对你有好处。”鹰狼队特工黄成明的语气纯粹是命令式的。
“你想怎么样?”大汉很镇静,发自心底的,无惧天地生死的。
“原步兵59团副团长苏定方,请你解释一下这些天来的非常举动。”
“我喜欢喝酒,喜欢一个晚上换三四家店喝酒,有什么不妥?”苏定方边说边用脚尖往脚边的雪堆里悄悄地拱。
“好吧,我换一个问题,私藏军火是不是死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定方嘴角微提。
“别告诉我你卧室地板下面那些东西都是玩具。”
某只体色不明的猫在墙角不安地喵了一声。
嚓地一声,两人之间腾起一层雪雾,一瞬间里,毛瑟手枪的七点六五毫米毛瑟弹与国产九九式左轮手枪的派拉贝鲁姆九毫米弹在冰冷的空气中交错而过。
五六声枪响之后,周围的狗全都狂吠起来,浑身滚满了泥雪的苏定方左肘撑地正要起身,冰冷的毛瑟枪管顶住了他的前额。
“你心脏中弹了。”苏定方一脸的不可思议。
“手枪对我没用。”黄成明毫无感情地说。
苏定方这才看清,黄成明的大衣下面鼓鼓囊囊的,中弹的右胸偏下部位微微泛出金属的光泽,而他的头上还戴着一顶战争后期才少量配发的防弹钢盔。
“平时也这么穿吗?”
“今天要摊牌,没办法。”
“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人吧。”
“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走吧。”
“真想让我跟你走?”苏定方微笑。
“你还想怎样?”黄成明的手指压紧了扳机。
拉火索的臭味飘然而过。
“妈的……”黄成明管不了那么多,就地一滚,还没滚出三四步,只听“轰隆”一声,耳膜几乎震破。
硝烟散去,黄成明呆呆地爬起来,面前凌乱地散落着血淋淋的碎肉、骨架、内脏和残布,手一抬,这温热湿滑的感觉是……一留神,原来自己的脖子上竟挂住了一段热呼呼的、还冒着白气的肠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扯下肠子,扔掉,摇摇头,离开。
幽魂般地,隐入惨白的月光之外。
“连个人都逮不住,真他妈没用!”上司的指责对黄成明来说毫无杀伤力,他对这份工作早已断绝了感情。
“反正人都死了,再怎么骂你全是放屁,怎么样,后边这些天查到点什么没有?”
黄成明点起一枝烟,火光映出他惨白而略显扭曲的脸。
“苏定方私藏的那些武器,来源很不一般,绝不是民间可以随便弄到的,而且弹药和附件配得很齐全……”
“废话,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来,扯点有用的。”
“那些武器,似乎跟上次在我酒馆打架的那几个羽林团军官有关。”
上司眼睛一亮:“说下去。”
“最近苏定方经常在羽林团驻地附近的酒馆和旅店出没,与那几个羽林团军官以及另外几个身份不明的人会面,有时他也会进入路边故意糊住车牌的小汽车或马车里,呆一阵就出来。深入调查之后,发现在酒馆旅店中与他会面的人当中有义郡王的一个家仆,而他曾进入的小汽车则有一部是总参谋部的,因为时间精力有限,无法再找到更多线索。”
“干得不错,给你配工作组的报告批下来了,明天开始,你就是专案组的负责人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去七号接头地,我把你的手下带给你。”
“明白。”黄成明有气无力地应答,他已看透了一切,只想安逸地过他的小日子,然而他却无法拒绝任务。
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样的想法有多奢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