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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横斜,碧落纱窗。摇曳的烛火将萧霆轩修长的身影在壁窗明纸上拉得老长,他很轻静默而神思。忽而眼睫轻轻颤动,继而睁开了眸子,赤练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他身后。
“太子。”
“有消息了。”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兰氏已经决定投靠长乐郡主。”赤练的声音平静无波,在黑夜里让人听不出情绪来。
萧霆轩微微转身,脸上并无惊讶之色,眼底甚至有着了然。
“好。”刚才他便已看出兰秋蝶身中剧毒,想到兰氏一家,他便自然猜到兰秋蝶的想法。所以蓝秋蝶改弦易撤他并不奇怪。
翌日,兰秋蝶果真来见了凌汐涵。忠义王府已经被禁卫军包围,未免打草惊蛇,凌汐涵并未住在忠义王府,而是住在了胭脂坊。听闻冷忠的禀报后,柳眉上挑,眼底划过一道异光。
“让她进来。”
“是”冷忠恭敬退了出去,接着就看见兰秋蝶走了进来,脸上挂满盈盈笑意。
“妾身见过三小姐。”她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柔媚清脆,让人闻之心悦。
“兰侧妃不必多礼,坐!”凌汐涵淡淡一挥手,示意兰秋蝶坐下。
“多谢三小姐。”兰秋蝶从容落座,抬眸望去,只见凌汐涵今日一袭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懒散的斜坐在镶嚼银茸贵妃长榻上,如墨青丝只用一根玉色琼花玉簪束着,其余的皆洒在胸前。领间用彩色的丝线勾画的海棠花在窗扉斜洒进的晨光下一*划过绚丽的色彩,更加衬托出那修长白皙如天鹅的脖颈。十指纤细嫩如葱,肤若凝脂映腮红,妍质绝艳,秀丽天成。
兰秋蝶眸光闪了闪,笑道:“妾身冒昧来访,不知可否叨扰三小姐?”
凌汐涵嘴角上扬,“侧妃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难不成就为何我闲聊?”
兰秋蝶眼眸一闪,复又轻笑。
“郡主果真聪慧过人。”
“你也不差。”凌汐涵手里捧着雪白点朱流霞花茶盏,不甚在意的说道,慢悠悠的用茶盖拨了拨茶水。
“出来一趟不容易,你有话就赶快说,我没那么多时间来跟你打哑谜。”
兰秋蝶却是眼眸一紧,突然跪了下来。
“妾身恳请三小姐救命。”
“哦?”凌汐涵饶有兴味儿的打量着她。一身淡黄色云烟衫逶迤拖地白色宫缎素雪绢云形千水裙,头发梳涵烟芙蓉髻,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明艳不可方物。不得不说,这兰氏真的是个美人胚子,而且懂得怎样在装扮上突出自己的优点和美丽,更让人印象深刻。这个女人是聪明的,她早就知道。
“这话我就不明白了。”
兰秋蝶抬头,目光诚恳而真挚。
“郡主若不知妾身今日所为何来,那妾身身边的丫鬟诗桃又怎会无故被王爷支走?而郡主,又何必在这儿守株待兔?”
凌汐涵看着她,没有说话。兰秋蝶又道:“妾身自知身份卑微入不得三小姐的眼,可妾身敢指天发誓,今日之举必是出自真心,若有谎言欺瞒,妾身愿遭天打雷劈,死后不得超生。”
她说的坚决而果断,凌汐涵却始终神情淡淡。她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压根就不相信这些没有根据的毒誓。不过她倒是很想知道,这兰氏到底有什么资本与她谈判。
“说吧,你知道什么?”
兰秋蝶垂眸沉声道:“妾身的父亲已经投靠了恭亲王,甚至为了控制我,不惜对我下毒。”兰秋蝶说到这儿,心里仍旧有着压抑的愤怒和悲怆。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此荼毒,任谁也会寒心吧。
然而凌汐涵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我知道。”
兰秋蝶目光微讶,心中却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今日的决定是正确的。
“妾身知道郡主医术超群,贱妾不才,恳请郡主为妾身解毒,大恩大德,必定衔草相报。”
“哦?”凌汐涵把玩着茶杯,嘴角微勾,眼里笑意弥漫,可那如湖水深邃的眸子却仍旧漆黑如古谭,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兰秋蝶心中有些打鼓,“郡主?”
凌汐涵目光淡漠而深沉,“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本来换取解药?”
“我有。”好不容易等到凌汐涵松口了,兰秋蝶欣喜异常,急切回答,竟是忘记了自称。
“我父亲身后有一个极其擅长用毒的神秘人。”
凌汐涵双眼一眯,眸底爆发出冷冽逼人的寒意。明明是暑热季节,兰秋蝶却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气,那股寒意从脚底流过她全身每一个血管,直直传达到她的头部,冷得她脸色发白,嘴唇发颤。
“他是谁?”
好一会儿,兰秋蝶才听到凌汐涵那仿若自寒冰地窖浸泡过后的声音,清冽而幽寒。
兰秋蝶眼瞳升起一股恐慌,“我…我不知道,他蒙着面,我看不亲他的摸样…”
“你身上的毒是他给你下的?”感受到兰秋蝶的害怕,凌汐涵遂收起了全身散发的暴戾之气,淡淡问。
兰秋蝶脸色好了一点,轻声道:“嗯。”
凌汐涵眯了眯眼,“把手伸出来。”
兰秋蝶一冷,而后一喜,立刻伸出自己的右手,期冀的看向凌汐涵。
凌汐涵为她把了脉,眸光深谙。兰秋蝶一颗心提了起来,“郡主,妾身的毒可解?”
“能!”
兰秋蝶欣喜,却听得凌汐涵又道:“也不能。”
兰秋蝶刚刚兴奋雀跃的心如同被一盆凉水泼下,彻骨的冰凉。
“郡主何意?”
凌汐涵表情淡漠,语气悠然。
“你中不是毒,而是蛊。”她眼底划过一丝寒意。
兰秋蝶双眸睁大,“毒?”
“对”凌汐涵冷眼看她,忽而眼眸异光闪过,声音带着些许诱惑。
“你想活吗?”
兰秋蝶自听闻‘蛊’这个字眼儿便双眼呆滞,脸如死灰,一片惨淡绝望。忽而听得凌汐涵的话,犹如天籁之音,给予她无尽希望。她双眸陡然一亮,“没有人不惜命。”
凌汐涵嘴角一勾,兰秋蝶又道:“若郡主能为妾身解得此蛊,日后妾身必定上刀山下火海以报郡主恩德。”
“没那么复杂。”凌汐涵懒懒的站起来,走到兰秋蝶面前,低下头看着她。
“苗疆一族已经被皇上所灭,关于苗疆蛊术的记载也早被皇上一把大火烧尽。这个世界上会蛊毒的人几乎都快绝迹。”
兰秋蝶咬着唇,眼底流露出恨意,身侧粉拳紧握。
“他好狠的心。”
凌汐涵眼里露出讽刺,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虽说会蛊毒的人不多,可是不巧,本郡主恰恰就是其中一个。”
兰秋蝶眼眸光彩熠熠,“郡主…”她抓住了凌汐涵的裙摆,祈求道:“求郡主救救妾身。”
凌汐涵低眸俯视着她,“你中的蛊名为‘月离魂’,顾名思义,便是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心痛如绞,痛不欲生,且全身青斑红肿,脸上红豆斑斑,我说的可对?”
兰秋蝶已是流下了眼泪,不住的点头。
“对,正如郡主所说…妾身…妾身真是…生不如死啊…”
凌汐涵嘴角勾起嘲讽,“要解你身上的蛊不难,不过得承受巨大的痛苦,你可愿意?”
兰秋蝶一冷,而后双目闪过坚定。
“我愿意,求郡主施恩相救。”
凌汐涵的眼若暗夜星火,璀璨而压抑。
“好,不过你得为我做一件事。”
“但凭郡主吩咐。”兰秋蝶目光坚定的看着凌汐涵,铿锵有力的说道。
凌汐涵嘴角微勾,静寂的房间里,黑亮的眼瞳闪烁着璀璨星光。
深夜,犹如在宣纸上泼洒出大片的浓墨,黑得彻底而恐怖。而更为恐怖的,却是面前这个浑身黑衣仿若融入黑夜的男子。兰秋蝶诺诺的站着,看着黑衣人的目光有着害怕和惊惶。
半晌,黑衣人才开口了。
“你让诗桃传信给我,到底发生了何事?”他的声音淡漠低哑,带着中年人特有的一种磁性。
兰秋蝶心中微微触动,敛下眉目,眼底一片哀凉和自嘲。这就是她的父亲,曾经爱她疼她的父亲,如今却为了权力给她下蛊。
想到这里,兰秋蝶就止不住的心寒害怕,心也冷了下来,面上却不显。
“王爷书房里有密室。”
黑衣人,也就是兰秋蝶的父亲兰华猛然转身,隐于黑夜下的双眼闪过精光。
“里面有什么秘密?”
兰秋蝶抬眸,眼中溢满盈盈笑意。
“女儿本欲前往探查,可无奈月圆之夜将近,女儿恐防万一体内的毒发作而坏了父亲的大事,一直未敢行动。”
兰华眼里升起一丝薄怒,而后又散了开来,化为丝丝笑意。
“瞧我,竟是忘记了。”他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粉白小瓷瓶,丢给兰秋蝶。
“服下这个就没事了。”
兰秋蝶接过来,打开盖头,眼底泛着冷笑。
“只有半颗?”
兰华眼底冷意一闪而过,“月先生最近忙,加之药材不够,只配置了半颗,也足够压制七天了。”他顿了顿,沉吟道:“待你完成任务,月先生也该配出解药了。”
兰秋蝶心中冷笑,七天?只怕那个时候早就大局已定,而她,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吧。
“可王爷似乎对女儿起了疑心,女儿要探查密室,有些困难。”她面上有些为难道。
兰华面色一冷,“他不是很喜欢你吗?怎会怀疑你?还是你露出了什么破绽?”他倾身而过,强烈的压迫感逼向兰秋蝶,令她不禁头冒冷汗。想到凌汐涵说过的话,她咬了咬牙,低头道:“我不知道,自女儿嫁入忠义王府,便知王爷不是个简单的人。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招,女儿实在心有不及。”
兰华挥袖冷道:“我看是你舍不得吧。”
兰秋蝶脸色一白,继而委屈道:“父亲何故这般冤枉女儿?”她怯怯的抬头,贝齿咬着唇瓣,眼眶酝集了泪花,楚楚可怜。
“女儿虽然做了忠义王府的侧妃,却也是兰家人。没有父亲这么多年来的教导,安能有女儿的今日?”她低垂着眼,悲戚道:“娘亲早逝,多亏父亲又当爹又当娘的将女儿拉扯大。起初父亲让女儿到忠义王府做卧底的时候,女儿的确心有怨恨。可转念一想,皇上贪恋美色不顾天下百姓,实乃昏君。父亲不忍苍生受累,遂才暗投明主,亦是保我兰家荣华。女儿每每思及此,便自愧弗如,想到之前对父亲的责怪怨恨,更是羞惭不已。父亲非但不怪罪,还让女儿立功折罪,于女儿已是万幸,女儿感激不尽,怎会忤逆父亲?”她边擦着眼泪边抬头看兰华,见他因为自己的话神色怔忪,精明的眼已经陷入了沉思迷茫之中,眼底还隐隐有着沉痛酝酿,不禁心中讽笑。
她的母亲颜氏乃是江南第一美女,亦是名门闺秀。因看重兰华风度与才华,遂不顾家人反对下嫁给仅仅只是秀才的兰华为妻。彼时兰华钟情与母亲颜氏,对其疼爱有加,呵护备至,对她这个女儿也颇为喜爱。然,这样的日子也不过三载。这世上的男子终究改变不了花心的本性,兰华一个个的纳妾,母亲黯然神伤,独自垂泪于窗扉。
三年后,母亲终究郁郁而终。兰华也因此对母亲心怀愧疚,母亲的死成为了他心底最深的伤疤。
她此时此刻故意提及母亲,再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便是要触动兰华心底对母亲仅存的那一丝眷念,打消对她的疑心。
因为她的容貌,与她的母亲有六分的相似。兰华见此又岂能不触动生情?
见兰华此刻神色,她便知道自己赌对了。于是她又再接再厉,泣声道:“父亲既是不信女儿,那女儿活着还有和意义,不若就此撞死,一了百了,也省得日后一个不慎坏了父亲的计划,便是九泉之下,也无颜去见母亲。”她说着便转身,身影如风的向一颗大树撞过去。
兰华本就因兰秋蝶那一幅泫然欲泣的摸样而思及去世的妻子,一时间心如刀绞,还未回过神来,陡然见眼前人影一晃,兰秋蝶竟要去自杀。那转头的一瞬间,月光倾洒而下,正好将她的侧脸照进兰华的眼中。那一霎那,另外一张相似的容颜蓦然浮上心头。他心中一急,大喝一声。
“蝶儿,不要。”心随意动,他急急飞掠而去,在兰秋蝶快要撞到大树的时候一把拉住了他,还未得平复心底的怒气,便见兰秋蝶猛然一头扎在了他怀中,嘤嘤哭泣。
“父亲,我没有背叛兰家,没有出卖父亲…”她哭得好不伤心,也好不委屈。
便是如兰华这般冷硬的心,便也被她给哭化了。他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兰秋蝶的头。
“别哭,是父亲不对,父亲不该对你那么严厉,是父亲的错…”他神色怔忪,眼神有些迷茫,口中喃喃自语着。
“莫哭,凝儿…待我功成名就,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莫哭…”
兰秋蝶一愣,凝儿?乃是她母亲的小名。她咬着唇,眼神复杂。而后又想到兰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刚才微微触动的心又冷硬下来。她抬头,故作懵懂道:“父亲,我是蝶儿,不是母亲。”
兰华一震,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一时恍惚竟将女儿当做了早逝的妻子。他脸色微沉,眼底闪烁着暗光。
兰秋蝶却哀叹一声,“母亲去世多年,父亲还如此惦记着她,可谓情深意重。”她又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声音黯然。“母亲去世的时候女儿才三岁,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只模糊记得母亲的轮廓,连摸样都记不清了。女儿真是不孝。”她眼露自责,而后又看向眼眸松动的兰华,一脸的儒慕。
“幸亏还有父亲这些年无微不至的关爱,才让女儿感到了温暖。女儿时常在想,父亲真正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女儿万幸有之。”
兰华低眸,见她晶亮的眸子清澈见底,眼中满是愉悦和儒慕,不觉心中柔软。垂眸间,见到兰秋蝶微抬手臂擦泪间露出白皙如玉的皓腕,手腕上那一根红线宛如灵蛇,异常刺目。他眼瞳微缩,心里浮现丝丝愧疚。蝶儿是他与妻子唯一的女儿,又素来孝顺,向来不会背叛于他。
好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兰华心中对这个女儿还是有感情的,再想到这些年对她疏于照顾,兰华愧疚之心更甚。
蝶儿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罢了,待他日大事可成,一切皆已成定局,蝶儿身为兰家子孙,自不会背叛他。如此,也就不必牺牲这个女儿了。
想着兰华便温柔的摸了摸兰秋蝶的头,难得的慈爱。
“蝶儿长大了,越来越像你母亲了。”兰华眼中一叹,颜凝,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子。
兰秋蝶眸光一闪,若兰华这番慈父情怀能够表现得早一点,或许她会感动。但现在——
她心中冷笑,面上凄然道:“母亲美貌动人,女儿不及万一。”
兰华笑了笑,没说话。
兰秋蝶却忽而捂住胸口,神色痛苦的蜷缩着身子,口中发出痛苦的低吟。
“嗯…痛…”
兰华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扶住她。
“蝶儿,你怎么样?”
兰秋蝶双眸聚满了痛楚,“爹,蝶儿好痛啊…啊…”她控制不住的凄厉一声惨叫,直直撞击着兰华的心。兰华脸色闪过担忧,立即拿过刚才交给兰秋蝶的小瓷瓶,倒出那半颗药给她服下。然后体贴的给她顺了顺后背,眼眸关切道:“蝶儿,可好点了?”
兰秋蝶服了药,疼痛慢慢减弱,半晌才缓和过来。借着擦拭汗水的动作掩下眼底那一抹极深沉浓烈的冷光,对双兰华关切的眸子,微微一笑,“父亲,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月色下她脸色苍白,却不损她的美丽,反而更多了一份柔弱堪怜的动人美态来,让本来就对她心怀愧疚的兰华看了更是心中揪痛。
他抬眸看了看夜空,这才发现,已不知不觉到了十五了。
正想着,耳边却传来兰秋蝶的轻声呼唤,“父亲。”
兰华低眸,见她眉宇紧缩,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他眼眸精光一闪,语气轻柔道:“蝶儿想说什么?”
兰秋蝶咬了咬唇,终于下定决心道:“近来女儿总觉得体内似乎多了什么异物,特别是每当临近月圆之夜,全身每根血管都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小虫子划过一般,有时还会觉得疲乏甚至晕厥。”她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好似害怕兰华发怒一般。
兰华却早已沉了一张脸,背在身后的手猛然握紧。
兰秋蝶抬起头,目光有着不解和疑惑。
“父亲,女儿服下的毒到底是什么?你不是说只要按时服下解药就没事了吗?怎么会…”
兰华目光锐利,冷声打断她。
“你刚才说觉得体内有小虫子爬动?”
“嗯。”兰秋蝶点点头,眉头微蹙。“而且越离月圆之夜越近,那种感觉就越发强烈。我感觉它好像在吸食我的血液一般。”她说到这儿面色惊恐,哀求的拉着兰华的衣袖,泣声道:“父亲,女儿身中奇毒,更知道父亲此举也是万不得已,女儿不敢言怒生怨。父亲与女儿乃是至亲,怎么可能不信任女儿?只是父亲如今帮着那人做事,那人却不相信父亲,以女儿作为要挟…可是父亲,女儿还年轻,女儿不想死啊…”她说着就哀声哭了起来,“每次毒发的时候,女儿就举得自己命不久矣了,女儿好生惶恐啊,生怕哪一日就这么死了,愧对父亲的生养之恩啊,父亲!”
泪,一颗颗自眼眶滴落,灼烫了兰华的手掌。他隐于黑夜下的脸色越发黑沉冷漠,眼底甚至还有着一重冰冷之色。
他不是笨蛋,听闻兰秋蝶这一番叙述,如何不知道兰秋蝶中的根本不是毒,而是蛊。
他一心一意为那人做事,没想到那人却用蛊毒来残害他的女儿,还蒙骗他说只是一般的毒药,不会伤及性命。呵呵,真是可笑。
忽而想到什么,他眼眸一紧,猛然抓紧兰秋蝶的手腕。
“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若一开始就是蛊,他不可能不会发现。
兰秋蝶似被他此刻冷冽狰狞的表情吓住了,有些害怕道:“上…上个月开始…”
砰—
兰华陡然一掌打在旁边的大树上,震得枝干摇曳,枝叶飞落。
“父亲~”兰秋蝶退后两步,怯生生的看着阴沉着脸的兰华,眼底却划过一丝冷冽的讽刺。
兰华心中汹涌着狂狷的怒气,他虽然不懂医,却也知道,要对一个人下蛊,必须要有引子。蛊毒向来都是分为子蛊和母蛊,一方牵制着另一方。如今蝶儿被下蛊,也就是说,引蛊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
到底是谁?
一个想法忽而划过兰华的脑海里,让他眼眸止不住的睁大。他忽而撩开衣袖,月色下,手臂上那一条若有似无的红痕赫然入目。
兰华眼眸瞬间碎裂开来,脑海轰的一声炸开,思绪已然混乱。
兰秋蝶一直静静看着他,嘴角挽出美丽而嘲笑的弧度。若是以往,以兰华的精明,如何察觉不到兰秋蝶话语中的漏洞?只是她先前便用母亲打乱了兰华的思绪,让他神色恍惚精力无法集中,再利用他对自己的愧疚及时的让他见证了自己毒发惨痛的摸样。紧接着,便惶恐的透露那黑衣人不怀好意。
蛊毒确实双方牵制,而母蛊却不易发作,只待种植子蛊之人死了以后,母蛊的寄存者手上才会显出红痕,而后瞬间死去。
如今的兰华,还未到毒发之时。
而他手上那一条红痕,便是方才趁着兰华抱着安慰她的时候,她将凌汐涵特意交给她的一种毒药涂抹在了兰华的衣袖上。那种毒无色无味,只是会和中了蛊毒的人一样,手腕上会现出一条红痕。再加上刚才她那一番嘤嘤哭泣,兰华又如何不中计呢?
她心中止不住的冷笑着,却也无限恨。
本是亲生父女,却因为私心,互相算计,互相仇视,何其悲凉?
兰秋蝶神色有些飘远起来,兰华却已渐渐恢复了平静,脸色仍旧不好。
“你先回去,届时我再与你联系。”
兰秋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见兰华语毕已然转身离去。步伐急促,及时兰秋蝶没看到他的脸色,却仍旧能够猜到心中的愤怒和杀意。她淡淡的站着,黑夜下的双眸熠熠生辉,嘴角的笑意森寒彻骨。
“你做得很好。”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女子清冷的嗓音。
兰秋蝶回眸,对着站在不远处一袭蓝衣如水的绝丽女子微微福身。
“郡主。”
凌汐涵慢慢走过来,两指粘着一颗褐色的药丸。
“把这个服下去,可压制蛊虫腐蚀你的身体。你身中蛊毒已有两月,要引出蛊虫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等这件事过后,我会为你引出蛊虫。你放心,这段时间内你不会被蛊虫折磨。”
兰秋蝶神情一动,感激道:“谢郡主恩典。”
“不必!”凌汐涵眼眸晶亮,在黑夜之中散发出锐利之色,而后脚尖轻点朝着兰华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她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就追上去,是因为她察觉到兰华的武功不在她之下。她担心追得太急会被兰华发现,如今想来兰华已经离去数里了吧。
兰华胸腔中溢满愤怒,身影疾驰的在夜色中前行。月儿映照而下,照亮他满脸的狰狞阴鹜。
凌汐涵在身后小心翼翼的跟着,一炷香后,来到了一处寂静的山崖边。她降落在一棵高大的树枝上,利用茂密的枝叶掩盖身影。透过斑驳的树枝缝隙看过去。
只见山崖边站着一个黑衣人,及时隔得这么远,凌汐涵仍旧能够感受到从那黑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和阴森。山上寒风猎猎,却抵不过他由心底散发出来的阴霾森寒之气,让她不由得心中暗惊。兰华站在那黑衣人身后,此刻他已经扯掉了面巾,双眼冷沉阴鹜的看着黑衣人,手指握得咯吱咯吱作响。
良久,才传来那黑衣人冰冷刺骨的声音。
“找我何事?”
兰华眼底阴狠一闪而过,嘴角却勾起笑意。
“方才我见过蝶儿了。”
“哦?”黑衣人挑眉转过身,全身上下都被黑衣包裹,就连头上也带着黑帽,脸部蒙着黑巾,唯一露出的那一双冷寒彻骨的眼睛也在恐怖的面具下看不甚清晰。
“可有什么消息?”
兰华笑得意味不明,眼底冷光一闪。
“蝶儿刚才又毒发了一次。”
黑衣人眼底闪过幽冷的光,“今夜是月圆之夜。”
兰华嘴角上扬,眼底划过冷冽森寒。
“可蝶儿说她感到身体里似乎有虫子在蠕动。”
黑衣人眼眸瞬间半眯,透着阴森的寒气。
“不是你说的嘛,你那个宝贝女儿倔强得很,若不用点狠招,她又如何听话?怎么,现在心疼了?”黑衣人语气里满是嘲讽。
兰华敛眉,沉声道:“她好歹是我的亲生女儿。”
黑衣人嗤笑一声,“亲生女儿?兰大人何时这般假仁假义了?”
兰华隐于黑夜下的脸色散发出浓烈的冷意,“把解药给我。”
黑衣人眯了眯眼,“解药?”
“对!”兰华目光坚决,不拿解药誓不罢休。
黑衣人眼眸瞬间沉了下来,“等此事完结,我自会给她解药。”
“是吗?”兰华的声音蓦然高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怒气。“你确定?”
“难道你怀疑我?”黑衣人也察觉到今夜的兰华有些不同寻常,眼底冷光一闪而过。
兰华铁青着脸,“解药?”他讥诮的勾唇,冰冷道:“你给蝶儿下的不是毒,而是蛊,我说的对吧。”
黑衣人双眸爆发出狠意,兰华又讥诮道:“你不但给蝶儿下毒,还利用我做引子。”
黑衣人双眸骤然一紧,怒喝道:“该死,你中计了。”他刚一吼完便欲飞身离去,四周却陡然落下数道红衣身影,人人神情冷冽而森寒的看着他,浑身上下俱是杀意。
兰华脸色一变,忽闻一个清泠悦耳的女声传来。
“兰大人好兴致,大晚上的竟在这儿赏月。”
黑衣人双眼猛然射过去,就见那一排排的红衣男子自动向两侧排开,走出来那眉目如画,容颜绝丽的女子,赫然便是凌汐涵。
“你—”兰华双眼一眯,狠历道:“你设计我。”
凌汐涵淡淡而笑,“兰大热若非做贼心虚,贪生怕死,又岂会中计?”
兰华气得脸色铁青,想到兰秋蝶那泪眼朦胧的样子,更是气得脱口大骂:“那个孽女。”
凌汐涵嘴角流泻冷翳的弧度,“兰大人,被下了‘离月魂’之蛊的人,最好还是少动怒才好。”
黑衣人猛然眯了眯眸子,眼底闪过震惊、不可置信以及杀气,她居然知道。
而兰华也在这一瞬间回过神来,冷冷睨视着黑衣人。黑衣人却道:“如今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等逃过此劫,我就替你解蛊。”
兰华闻言眯了眯眼,他在衡量着一件事,到底该不该相信这个人。而凌汐涵却由不得他犹豫,冷声命令。
“上!”九个血衣卫立刻迎身而上,兰华也顾不得和黑衣人的矛盾,两人联手共同对敌。凌汐涵的脸色很不好看,那黑衣人会用蛊毒,她也会。可那黑衣人武功比她高,若是她亲自对阵,怕是会吃亏。其实她今晚最重要的目的,便是知道这黑衣男子的身份。
苗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皇上灭族了,可既然当年有苗疆公主红扇逃离,焉能保证没有其他人也逃脱生天?
随着那黑衣人自怀中掏出黑色古木盒子,凌汐涵眼神就彻底冷了下来。她知道,那定是蛊虫。她跨前一步,正欲上前,手却被人拉住了。
“丫头!”
凌汐涵讶然抬眸,对上萧霆轩静默深远的凤目。
“你怎么来了?”
萧霆轩微微一笑,“你不是他的对手,让我来。”他说完身影即刻飞掠而去,电光火石之间便与那黑衣人交战起来。黑衣人一对上他,眼眸闪了闪,似乎不愿意伤他一般,只躲不攻。然,萧霆轩何等身手?岂容黑衣人退避?不过数招下来,便不得不用尽全力对敌。凌汐涵也不闲着,趁着兰华被血衣卫包围的时候,奋身而起,袖中蓝綾飞舞而出,直打得兰华措手不及。
“卑鄙!”
凌汐涵冷笑,“能卑鄙得过你?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利用,根本连禽兽都不如。”她一言落下蓝綾如蛇灵活翻动,再加上血衣卫的配合,兰华节节后退,脸色越发难看。
“有本事和我单打独斗,找人帮忙,算什么君子?”
凌汐涵扬眉挥舞而出,“本郡主确实不是君子,只是一小女子而已。”蓝綾下的剑尖已经逼至眼前,兰华大惊失色,连忙收了对身边血衣卫的攻势,避过凌汐涵的剑锋。而这一躲便分了神,胳膊和背都被两个血衣卫划伤,鲜血瞬间而至。他脸色惨白的后退几步,眼神越发阴鹜。
而那边,萧霆轩也逼得黑衣人节节后退。黑衣人咬牙怒吼,“你若再多管闲事,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萧霆轩凤目中划过一丝异样,手中动作却毫不停歇。
“本宫也想见识见识,苗疆的蛊毒究竟有多厉害。当年红扇留下的秘籍,是否记载完整?”
黑衣人一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先萧霆轩带笑的容颜。然后只觉得眼前一晃,萧霆轩已经揭开了他面上的黑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