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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斜,天边淡淡的晚霞划过皇宫高角,朱红色的琉璃瓦上泛着淡淡的光晕,平日金碧辉煌的宫殿看起来多了几份寂寥和孤独。脚下的白玉石阶被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恍惚间,他似乎可以看清自己的倒影,影影绰绰。
他仰头看着眼前肃穆的殿宇,夕阳映照下,‘御书房’三个遒劲的大字熠熠生辉。
脚步微微一顿,而后他淡定的走了进去。
元倾帝正在批奏折,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已经退到了外面。
许是听到脚步声,元倾帝抬起被高厚的奏折掩盖的头,深沉漆黑的眸子如同暗夜流光,精锐而冷漠。
萧霆轩眼睫低垂,“儿臣参见父皇。”
“坐吧。”元倾帝淡淡道。
“是”萧霆轩走到一旁的蟠龙雕花大椅坐下,目光淡定的看向上方的元倾帝。
“不知父皇宣儿臣进宫何事?”
语气恭敬而疏远,这是他们父子之间十多年永不变的交流方式。
元倾帝抬眸看向萧霆轩,夕阳透着窗户洒进来,给他脸上镀上一重光辉,那张绝世倾国的容颜越发的耀眼夺目。元倾帝不禁有些恍惚。都说儿子长得像他,可是从侧面看起来,却像极了他的妻子。
他垂下眼帘,低低一叹。
“轩儿,你可恨我?”是我,不是朕!
萧霆轩身子一震,凤目悠然划过什么,而后淡淡道:“儿臣不敢。”
“我知道,你心里定是怨恨我的。”
元倾帝又是长叹一声,沉默了良久。目光略过门外,天边变幻的云霞似将他带到了久远的记忆之中。
“我第一次见你母亲的时候,她就坐在轮椅上,满目寂寥与悲怆,整个人空洞绝望,好似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萧霆轩愣了愣,这是父皇第一次跟他说起这些事,而且语气还是难得的温和。
元倾帝顿了顿,平复了情绪,语气沉缓的说道:“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特别是,于万川人流中,她向我望过来的那一眼。没有爱慕,没有痴迷,甚至连欣赏都没有。有的,只有悲凉和同情。”他轻轻的笑起来,绝世清傲的容颜顿时柔化如春水。
“…其实那个时候,她非常讨厌我。连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几个兄弟当中,她似乎对我最为排斥和抵触…”
萧霆轩静静的听着,听着元倾帝讲起与皇后年轻时的故事。讲述他们经历重重磨难,终于喜结连理,然后又喜得贵子…
讲到这儿的时候,元倾帝看了他一眼,目光微暗。
“你母亲曾经差点流产你知道吧?”
萧霆轩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元倾帝沉吟一会儿,“你母亲…她自小吃尽了苦,尝尽了悲欢离合…她看起来很坚强,其实我知道,她是个非常脆弱的女人。”
他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她跟我在一起之后,我就发誓要好好照顾她。这辈子,我绝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和伤害…后来她嫁给了我,我非常开心。成亲以后,我对她视若珍宝,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可是那两个月里,朝廷局势刚刚稳定,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几乎将所有政务都交给了我,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每晚深夜才回去。每天晚上,她都会靠在软榻上等我,实在晚了,她就睡在软榻上…”他薄唇紧抿,眼神露出怜惜和心疼。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她心里不开心。那个时候,我们刚刚新婚,可是我却不能天天陪着她…后来,她怀孕了。”
元倾帝柔和的目光落在萧霆轩身上,有些迷茫和深邃。
“我知道后,欣喜若狂。”
萧霆轩眼睫低垂,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那天我刚刚查到我母后去世的真相,早早的就进宫了,后来才听闻她摔跤…”他目光略过痛楚,声音微微低哑。
“那次…虽然孩子保住了,可是却给她心里留下了阴影。那段时间,她每晚都睡不安宁,夜夜被噩梦惊醒。然后就一脸惊慌的抓着我的手,说有人要害她的孩子…”
萧霆轩一震,抬头望向元倾帝。
元倾帝目色痛楚而自责,“后来,父皇驾崩,我登基为帝。当天,我册封她为皇后,废除六宫。我答应过她,这辈子,除了他,我绝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她生产那日,痛苦异常…她深怕保不住腹中的你。便对你八叔说,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保住你!”
萧霆轩再次一震,愣愣的看着元倾帝。
元倾帝目光悲怆而苍凉,“我一心想要她快乐,幸福。可是她嫁给我以后,却总是受到这样那样的伤害,我…我痛恨自己…”
“父皇”萧霆轩低低唤了一声,“那不是你的错。”
元倾帝满目苍凉,无力的向后靠了靠。
“后来天下大定,国事繁忙,我又不能陪她,”他嘴角泛起苦涩,看了萧霆轩一眼,眸光几许复杂。
“你可能不知道,在你才七八个月大的时候。有一次,她因为你外祖母生病回去探访。那个时候你太小,身子又弱,她就没有带着你出宫。而那段时间,我又太忙,无暇顾及你。等到晚上的时候,却发现你发高烧,整个人如同火烧一般…她知道后,急急忙忙就回来了…”
元倾帝说道这儿,神色有些恍惚和深沉。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那么疯狂恐怖的样子,她一直抱着你哭泣,直到你退烧。她将照顾你的宫女乳娘全都处死了,没有一丝一毫的余地,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那一次,她亲自动的手。广场上,一排排的宫人整齐的站着。她拿着剑,疯狂的厮杀…鲜血,几乎染红了整个皇宫的地砖。”
萧霆轩浑身一颤,这件事其实他隐隐约约听过一些,只不过并不完整。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放心把你交给任何人,亲自照顾你。你的食物,全是她亲手做的。你从小到大穿的衣服,也全是她亲手缝制的…你母亲,她很聪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她却不擅长女红。为了你,她没日没夜的学女红针线。最开始的时候,十根手指被扎得鲜血淋淋。我就劝她停下来,可是她不听。她怨我没有照顾好你,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
他低下了头,声音喑哑低沉。
“只要是涉及到你,她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她就怕你被人给害了。可是,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你母亲,她太过溺爱你了,长此以往,就会消磨你的意志。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今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不但要文采武功出众,且要善于谋略、攻心。我怕不能让你一直躲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长,所以…”
他说道这儿,微微叹了一声,目光夹杂着些许的歉疚。
“你…恨我的吧,恨我曾对你那样残忍,是吗?”
萧霆轩沉默,不得不说,父皇这番话给他心中的震撼不小。从小到大,父皇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冷漠的,严厉的,没有丝毫的感情。他一直以为,父皇不爱他,因为他,母后曾经差点丧命。可是却没有想到…
恍然间,耳边又想起母后那日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恍如惊天雷鸣,震得他耳聋嗡嗡作响,心中纠结了十多年的抑郁似乎被这道雷给劈散了,晴朗一片。
他嘴角上扬,凤目含笑。
“父皇,我不恨你。”是我,不是儿臣。自八岁以后,他再次对自己的父亲用了‘我’!
元倾帝恍然怔忪,他看着萧霆轩,看着他那双熠熠生辉的凤目,跟妻子的一模一样,迷蒙了他的双眼。
……
夜晚的风寂静又凉爽,萧霆轩坐在八宝琉璃榻上,低着头,凤目淡淡的看着地面。
凌汐涵轻轻的走过来,“既然你知道你母后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就应该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她手中的药碗递过来,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喝了。”
萧霆轩抬眸看她,灯光下,她绝美的容颜有些朦胧,月色透过窗户,给她洒下了一层金辉。秀气而美丽的柳眉微微蹙起,似乎在生气。潋滟水眸黑白分明,明亮若星辰,深邃若幽谭,仿若藏进世间芳华。他第一次觉得,有一个女人的眼睛,可以跟母后的一样美。
在她微微发怔的时候,凌汐涵已经捏紧了他高挺的鼻梁,强制性的将苦涩的药汁给他灌了下去。
萧霆轩皱眉,似有些不悦,喉咙间苦涩难忍。
“你…”
凌汐涵却是一脸幸灾乐祸,“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会监督你喝药。你要是不喝呢,我就像刚才那样给你灌下去。”
萧霆轩盯着她明亮灿烂的眸子,好像什么阴谋得逞的笑容,凤目光泽闪闪烁。
他忽而勾唇,邪魅一笑。
“或许…可以换一种方法。”
凌汐涵还在惊艳于他刚才那倾国倾城的一笑时,萧霆轩已经扬手一伸,快速的揽她入怀。
凌汐涵愕然抬眸,对上他潋滟妖娆的凤目,若巨大的磁石,将她引至深不见底的深渊,久久沉沦。
萧霆轩慢慢低下头,磁性的嗓音带着暗夜的妖魅与蛊惑。
“丫头,药太苦了…”他蓦然吻住她的唇瓣,柔软甜蜜的味道灌满了口腔,淡去了唇齿间的苦涩。
该死!凌汐涵低咒一声。又被这厮占便宜了。可是为什么,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感和排斥,反而心中还有些喜悦呢?
意乱情迷中,她想起今天晚上他义无反顾的挡在她面前,替她承受那致命的一掌…心,乍然疼痛如绞。
她抱住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回吻他,只有这样才能淡去她心中的恐慌和害怕。
萧霆轩微微一怔,唇上有咸涩的味道,从唇缝间流进口腔,震撼了他的心。
他睁开眼睛,见她浓密如羽的睫毛沾染了泪珠,眼角一滴泪水滑下面庞,流进了他的眼底,灼烫了他的心扉。他的心,突然好疼好疼。是他让她担心了么?
他微微松开怀中的女子,深邃如海的眸子温柔又怜惜的看着她。
凌汐涵睁开眼睛,清澈澄净如清泓的黑眸与他对视良久。感觉他温润的手指划过她的眼角,轻柔的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
她眨眨眼,努力憋回泪水,多久了,她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这个时候她还能躺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还能感受他灼热而深情的吻,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眼见他刚刚擦干净的泪水又落了下来,萧霆轩轻叹一声。
“终于明白为什么母后哭的时候,父皇那么心疼了。”
嗯?她再次眨眨眼,声音有些闷闷的。
“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他可知道,如果那一掌打在他身上,可能他就没命了。
萧霆轩定定的看着她,忽而轻笑一声,恍若春风拂过,百花盛开,美得勾魂摄魄。
他轻柔又爱怜的摸着她的头,声音带着三分无奈,三分戏谑,四分认真。
“没办法啊,有一个傻丫头啊,她在不自不觉间住进了我心里。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呢?”
他的声音,那样轻柔缠绵,如同密密麻麻的网。又像来自遥远的天际,有些模糊,却清晰的在她耳边回荡不休。
凌汐涵刹那间怔忪,心中犹如破开的洪水,喜悦、激动、渺茫…齐齐而来,带着不可挡的趋势,瞬间将她淹没。她就那样呆愣当场,忘记了反应。
萧霆轩是谁?天才神童,绝世妖娆的倾国男祸,睿智深沉,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永远云淡风轻,无心无情。所以他从不曾奢求这辈子能从他口中听到任何的甜言蜜语。哪怕在他将‘无泪’交给她的时候,就已经代表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此刻却听到他对自己说出那么煽情的话来,这让她心中震撼不小。
她呆愣迷茫的样子十分的可爱,萧霆轩忍不住轻笑出声。
“丫头,怎么了?傻了?”
凌汐涵眼中迷茫消散,恢复了清明,脸上绽开一抹春雪初霁的笑容。忽而问道:“有没有吻过其他女人?”
萧霆轩挑眉,“你很介意?”
凌汐涵水眸睁大,“非常介意。”
萧霆轩蓦然笑了,低低愉悦的笑声回荡在耳边。他吐出的热气熏红了她白皙的脖子。
凌汐涵头一扬,环着他脖子的手收紧,气鼓鼓的瞪着他。
“笑什么?先回答我的问题再说。”
萧霆轩渐渐止住笑声,凤目中的笑光却弥漫了眼眶。
“你不知道我有洁癖吗?”
“说清楚点。”她不依不饶。
“哎~女人就是麻烦。”萧霆轩似乎非常无奈的叹息一声。
凌汐涵怒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敢再说一遍?”
小野猫发怒了!他嘴角上扬,收回了戏谑的神色,颇有些认真的说道:“我不喜欢接触女人,当然,除了你。”
凌汐涵这才笑了,而后又霸道的宣布。
“既然如此,以后都不准碰其他女人,哪儿都不可以。”
萧霆轩嘴角笑意泛滥,回答得很爽快。
“好”
还没等凌汐涵得意完,萧霆轩的下一句话立刻让她脸红到了耳根子。
“以后,我只碰你。”他凑近她耳边,低柔蛊惑的说道:“好不好?”
凌汐涵蓦然瞪大眸子,刚才的大胆全部化为了羞涩。他的声音明显有着戏谑,却没有戏弄的成分。
她咬咬唇,瞪了他一眼,而后站起来。
“我走了。”
“丫头”萧霆轩唤了一声。
凌汐涵侧身,“干嘛?”
萧霆轩勾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不会有事要问我?”
“你怎么知道?”凌汐涵非常惊奇的看着他,这厮难道会读心术?
萧霆轩又低低笑出声来,“过来。”
凌汐涵撇撇嘴,还是听话的坐到了他身边。也不含糊,立刻就问。
“皇后跟那凤天歌是什么关系?”这话她不好问皇后,但是却可以问萧霆轩。
“胜利者和失败者”萧霆轩回答得非常简洁,却又一针见血。
凌汐涵没好气的说道:“还有呢?”
萧霆轩外头看她,嘴角扬起一抹美丽的弧度。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
凌汐涵一噎,不自在的干咳了一声。这点她早就猜到了,不过这话从萧霆轩口中说出来却有些诡异。怎么着皇后都是他的生母吧,其他男人对他母亲存有非分之想,他居然回答得丝毫不扭捏。着实让她有些…厄,不知所谓。
萧霆轩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笑了笑。
“十六年前,母后参加武林大会,击败群雄,本应是当之无愧的盟主。哪知到了最后宣布母后胜出的时候,凤天歌却突然闯了出来。他不屑于母后一个女人能担当盟主重任,誓要与母后一较高下。”
凌汐涵静静的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感触。
“凤天歌的武功跟母后在伯仲之间,他们交战了整整一天。那一场战争,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最后,凤天歌打落了母后的面纱。”他凤目清幽而妖魅,带着丝丝的嘲弄和叹息。
“凤天歌为母后的容貌所惊,一时疏忽,被母后划伤手背,败在了母后手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个时候,有很多人都不满母后一介女子担任武林盟主。于是便说母后以美色惑人,才险险胜过凤天歌。母后一生清傲,纵然不在乎自身名誉,却也不详连累琉璃宫被整个江湖非议而辜负先师嘱托。于是便让人给凤天歌送去疗伤圣药,待他伤好再次与之公平比武。半个月后,母后改头换面与之决战,凭实力战胜了凤天歌,最后才揭开了人皮面具。自此后,江湖上再无人敢对母后这个盟主有任何的异议。”他长叹一声,“可是没有想到,凤天歌却因此钟情于母后,对她纠缠不休。父皇平生最讨厌其他男人对母后有丝毫的非分之想,于是极其震怒,便将凤天歌打下了万丈深渊。而母后的身份,也从此曝光于天下。”
“结果没想到凤天歌非但没有死,而且武功更进一步,对吗?”凌汐涵接过话来。心中明了,凤天歌那个时候掉落万丈深渊,当然不清楚皇后的身份了。
萧霆轩默然!
凌汐涵眉目沉凝,“噬魂诀…是什么武功?”
萧霆轩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清透碧波的凤目如暗夜幽谭,凝视着凌汐涵的容颜。
“一种邪功,刚才你也听见了,只有冷家的人才有资格练这种武功。”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中透着莫名的沉重。“当年你舅舅就是练了这种武功…最后才会伤及五脏六腑…以至于灰飞烟灭的。”
凌汐涵震惊,“我舅舅不是为了救皇后而死吗?”
萧霆轩微微阖了眸子,“嗯,他是为了母后才练这种武功的。”他淡淡的瞥过头,脸色有些黯然,没再说话。
凌汐涵眼睫颤动,换了另外一个问题。
“刚才凤天歌劫持我的时候,屋里动静那么大,你怎么没听到?”
萧霆轩歪头看她,“我收到欧阳宸来云州的消息,所以…”
“呵~怪不得他出现得那么及时呢。”凌汐涵抿着唇,欲言又止。
“那个黑衣人,不是母后。”萧霆轩自动为她解答,上次在宝华寺那个救走凌汐梦的黑衣人并不是母后。“母后精通百家武学,琉璃宫内本就收集了各门各派的不传绝学。那个黑衣人施展的武功叫做‘移神幻影’,虽然这种武功不易修炼,但是江湖上懂这门功夫的也并非只有母后一人。”
虽然有些失望,没有找到凌汐梦的下落,但是凌汐涵心里又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皇后…
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不该问。
萧霆轩看了她一眼,含笑道:“还想知道什么?”
凌汐涵咬了咬唇,终究还是问道:“我觉得,皇后好像很喜欢欧阳宸?”
萧霆轩沉默不语,偏开眼看着窗外的夜空,深邃若大海的凤目刹那间如黑暗的漩涡,沉沉压迫的气息扩散开来。
凌汐涵敏感的察觉到,他在生气,那是一种无言的愤怒。
她低下头,抿了抿红唇,眼神漆黑悠远。
夜深沉,屋顶上迎风站立的白衣女子脸上露出轻微的叹息。抬头望了望夜空皎洁的明月,轻身跃下房顶。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她悠然回眸。夜空下,那双眼睛若碧湖清泉,干净澄澈。又如雪山冰水,沁凉冷漠。
看清来人,她黛眉轻挑,凤目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泽。
“宸儿?”
无论什么时候,欧阳宸都是一身墨衣,就如同萧霆轩独独钟爱白衣一样。他是个很安静的人,所以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他整个人仿佛融入到了黑夜之中,形成了一幅朦胧的画卷。
他看着皇后,乌黑的眸子几许复杂闪过。
“四姨,你的伤…”他没有忘记,她受了内伤。
皇后笑容清浅而温暖,“无妨,小伤而已。”
欧阳宸沉吟一会儿,“为什么救我?”明知他跟萧霆轩势如水火,为什么要拼命救他?
皇后目光慈爱的看着他,慢慢走过来。
“宸儿,在我心里,你跟轩儿一样,都是我的孩子。”
欧阳宸眼睫微颤,对上皇后温柔的眼神,他竟有些狼狈的别开头。
“可我不是你的儿子。”他转身,背影寂寥又清傲,缓缓的消失在黑夜里。
皇后目光哀伤轻愁,伸手想要唤住他,终究还是无力的垂了下来。她慢慢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耳边风声微动。她止步,冷然回头。
绰约树影下,男子如琉璃般晶莹的眼睛藏着冰冷,眉宇间有着尊贵和傲气。月色朦胧,将他俊朗的面庞衬托得格外耀眼。一身琉色素衣,上面却绣满了紫色的蟒,显得高贵而优雅,上身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贵族气息。
她眯了眯眼,漠然转身。
“你就那么讨厌我?”男子清傲的嗓音透出点点孤寂和哀伤。
皇后脚步不停,“天气暑热,无忧城星湖甘露清甜爽口,想必玉双已经准备好清冽的甘泉为妹夫解署,妹夫莫要辜负妹妹一番心意才好,还是尽早离去吧。”
礼亲王身影一闪,已经堵住了她的去路。漆黑冷傲的眸子紧紧锁住她丝毫未因岁月洗礼而变化的绝世容颜,眼底情丝蔓延。
他情不自禁的上前几步,空中陡然降落一黑衣女子,冷冷的看着他。
“礼亲王请自重。”
礼亲王无视朱雀的敌视眼眸,穿过她看向后面的皇后,目光微微一缩。
“你受伤了?”惊愕、愤怒、心痛,齐齐划过他的眼底,身侧的双拳紧握,咯吱咯吱作响。
皇后目不斜视,“朱雀,我累了,扶我回房。”
“是”朱雀回头,扶着皇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一次,礼亲王没有追上去,看着皇后离去的背影,目光沉痛而悲凉。
站在窗前,凌汐涵看着礼亲王萧索孤单的身影,问身边的萧霆轩。
“他怎么也来云州了?为了皇后?”
萧霆轩目光寂静悠长,并未说话。欧阳痕在这儿,那么父皇应该会加快行程吧。
第二天一大早欧阳宸便告辞离去,而后来了一个让凌汐涵有些意外的人,落天祥!
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将他高挑的身材衬托无疑,俊朗的眉,清丽的眼,高挺的鼻梁,丰润的唇,沉稳而干练的气质。他站在大厅中央,眉目紧锁,似乎有些焦急和担忧。
不一会儿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他黑眸湛亮,立刻抬头回望。
那迎着晨光,缓缓走来的女子。雅致的玉颜上雕刻着绝美的五官,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但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荡漾在精致无暇的脸上的笑颜,清秀的脸蛋上上露出丝丝妩媚,勾魂慑魄。身着淡粉色纱衣,腰间用一条集萃山白色软烟罗轻轻挽住,裙角的边上用银色的闪线层层叠叠的绣上了九朵琼花,在一片淡粉中显的格外注目,裙领由两条银色织锦细带交叉挂颈的的样子。外衬一条较宽的云纹银的长绸带环绕在臂间,略施脂粉,一头乌黑的发丝翩垂芊细腰间,三千青丝用水晶蔷薇花簪子微微别住,流露出一种淡然的清香。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明珠生晕、美玉莹光,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尽管早就知道她的美丽,可是乍然一见她绝世的风采,落天祥仍旧有些愣神和迷茫。
凌汐涵却已经走到了他跟前,“落公子找我?”她淡淡的坐到主位上,示意落天祥落座,吩咐婢女添了茶,淡淡询问。
落天祥平复内心的波动,谦恭有礼道:“听闻姑娘昨晚受了伤,不知可有大碍?”
凌汐涵挑眉,落天祥的消息够快的。
“有劳公子挂念,我并未受伤。”
落天祥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见她确实无大碍,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同时有些窒闷。今天一大早收到消息,说最近江湖上突起的白发狂魔挟持了凌汐涵,向来淡定沉稳的他在那一刻竟是说不出的紧张和担忧,甚至忘记了多日前父亲的嘱咐劝诫,急急的就想要来看她,看她是否完好无损。
他向来就是一个理智的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会在第一时刻放下,哪怕是感情。所以这些天他努力让自己变的忙碌,让他没有时间去思念凌汐涵,那个唯一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不过是一时的怦然心动,还未到不可自拔的地步,他自信他能够放下。可是今天听到下人的禀报后,他竟然有那么一刻失去了往日的理智与冷静,他担心她是否受伤。所以他来了。
再次见到那张熟悉的绝美容颜,他发现,原来他从未将她放下过。原来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然情根深种。
如今的他,还能够放手吗?哪怕在知晓她心里早已住进了另外一个人的情况下,他…仍旧是忘不了她的。
“落公子?”见他深思恍惚,凌汐涵不由得轻声唤道。
落天祥猛然回神,歉然道:“抱歉,在下刚才失礼了。”
凌汐涵不由得在心中莞尔,这落天祥并非拘束于礼教的封建贵公子哥儿。他应该是那种轻狂而又冷眼看世的一类人。怎么这两次见面,他都那么文质彬彬的摸样,倒是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见皇后走了进来。
“姨母”她连忙站了起来,虽然这里是她的地方。但是皇后怎么说都是她的长辈,她岂能独居上座?
落天祥见到皇后,有几分的讶异,而后站起来,抱拳有礼的唤了一声。
“四姑姑。”
皇后淡定回眸,对着落天祥微微一笑。
“你父亲身体可还好?”
“一切安好!”落天祥微笑着回答。
皇后不再多言,目光落到凌汐涵身上。
“涵儿,我刚才给轩儿的药熬好了,你给他端过去吧。”
落天祥眉梢微动,表弟受伤了?以表弟的武功,世界上能伤得了他的人屈指可数。
凌汐涵本来想点头,可是看到旁边的落天祥,又有些犹豫。怎么着落天祥都是客人,人家好心来看她,她总不至于把人家一个人丢在这儿吧。
皇后看出了她的疑虑,便道:“你先过去吧,正好,我有事要跟天祥说。”
“嗯”凌汐涵走了出去。
皇后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也不忙着开口,优雅的品了一口君山银针。
落天祥坐在她对面,沉默良久,终是开口了。
“四姑姑有何事要训诫天祥?”
皇后颔首一笑,也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
“你喜欢涵儿。”
落天祥一愣,大大方方的承认。
“是”
“她不会属于你。”皇后语气淡定平稳,目光悠然平静夹杂着些微的叹息和怜悯。
落天祥抿唇不语!
皇后又道:“天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希望你钻进死胡同里,结果对你没有好处。”
落天祥沉吟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略显悲凉的弧度。
“四姑姑这话说得过于早了,还未到最后结果,不是吗?”他抬头,眉目间一片自信从容。
皇后叹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不应该是你的性格。”
“是吗?”落天祥挑眉轻笑,“可是很多事,却是心不由己。”
皇后眯了眯眸子,“你对她…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吗?”
“或许”落天祥回答得模棱两可。
皇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终是闭了闭眼。
“罢了,有些事情非亲身体验不能明白。但愿到了那一日,你能够承受得住。”
落天祥眉目沉稳,漆黑的瞳眸深不见底,忽而微微一笑。
“我只是不希望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四姑姑,你应该明白的。”
皇后讶然,站了起来。
“随你吧”她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
“不过,我还是希望,明年的科举,你能够榜上有名。”
落天祥浑身一颤,抬眸望过去。那白衣女子已经翩然转身离去,只徒留空气中的玉兰芬芳,若有似无。
他心中却如同波涛汹涌,大浪翻飞。他第一次在面对一个人的时候,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简单。这个姑姑,不愧是天下第一奇女子,巾帼红颜。他突然发现,他从前对这个姑姑的认知仅限于表面。真正的她,远比世人眼中还要高深莫测。他刚才坚定的选择,竟然有那么片刻的动摇。
四姑的意思他焉能不明白?弃商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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