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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逍侧眸望陈修泽,心跳咚咚加快。
她头回和真枪亲密接触,免不了紧张害怕,最主要怕陈修泽有事儿。
“别动。”陈修泽低声嘱咐完,回头说:“你的要求,我全答应,放她走。”
肖逍心急扭身,得陈修泽一记眼神警告,她僵住不再动。
郑明祖持枪走近,笑得一脸明朗:“那哪儿行,她可是我的挡箭牌。来,从台阶上下来。”
肖逍迟疑,走下台阶。
“过来。”郑明祖又说。
陈修泽扬手一挡,长臂遮了肖逍前胸。
“我说了,你的要求,我全答应,让她走。”陈修泽重复一遍。
郑明祖又用长辈的姿态教育:“你没受过威胁的滋味儿,我不跟你计较,但是审时度势,你得接受。”他冲向肖逍:“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你不过来,我就换人了。”
肖逍毫不犹豫往前走,陈修泽挪步快速将她圈进怀里,枪口登时变成对准他的后背。
“他暂时不会动我,你不能出事。”肖逍挣扎往外迈。
陈修泽不听她说,圈得严实,不让她露一点身体在外面。
肖逍又急又气:“你要是受伤,我更回不去,松开。”
“听话。”陈修泽扣紧她低斥。
“你们好像搞错了。”郑明祖放下枪向后招手,陈母出现在他身后。
“修泽!”陈母大喊向前踉跄,扭头怒瞪推她的人,额头一凉,枪抵了上来。
陈修泽压住肖逍后脑勺贴紧自己胸口,微微侧身,黑眸沉黯。
肖逍看不到前面的情景,想来不怎么好,陈母的吼声造成回声阵阵。
“你疯了?我是你姐!是我向爸求情饶了你,你就这么对我?!”
郑明祖无奈:“姐姐啊,我也没办法,谁让你亲儿子非要置我于死地。你帮我好多次,不差这一回,就当还我当年给你脱罪的情吧。”
“你……”
郑明祖不再给陈母说话机会,颇有兴致道:“现在我们换个选择。”他用枪戳陈母的头,“女人不是老爱这个问题——‘救你妈还是救我?’我们现场来一把。我姐和外甥媳妇,我只能放走一个。我替外甥媳妇问一句,你选谁?”
他真疯了,六亲不认。陈母不抱希望,冲陈修泽大喊:“修泽!救我啊!”
肖逍拍陈修泽胸口:“快松手。”
陈修泽没动。
“看来有答案了。”郑明祖笑眯眯低头,很是遗憾:“姐姐啊,别怪我,是你亲儿子做的选择。”
陈母心凉半截:“当年的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我是你的母亲!修泽!”
肖逍尽力摆脱,陈修泽控制住问:“你要什么条件。”
“跟聪明人说话不费力。”郑明祖欣慰,拿出手机晃晃:“通知经侦情况有变,暂停对旭恺调查,让他们等你消息。”
陈修泽瞥过手机移眸:“你认为我能控制政.府部门?”
“我只要结果,过程跟我没关系。”郑明祖一副不关我事的玩味表情,摊了摊手。
太欠扁了,肖逍忍得难受,更别说陈修泽,他本就不受别人挟制。肖逍扬头,没见俊容有多大波动,仅仅神情冷了点,她渐渐平和了心绪。
“枪在你手上,我怎么信你。”陈修泽说。
“你先确定选哪个。”郑明祖回归最初的问题,甚是悠闲。
“修泽!”陈母抓紧最后一次机会求救。
陈修泽没回应。
经侦正在等一大笔账款从旭恺转走,这是指证郑明祖的最直接证据,也是坐实其他罪证的连接点,够郑明祖吃十几年牢饭。陈修泽等了两个月,将郑明祖逼到这步,错失这次机会,功亏一篑。
倘若电话打完,郑明祖必定会带走一个人保证自己逃往国外。肖逍不可以,陈修泽无法保证她的安全。陈母不一样,至少和郑明祖有血缘联系,但陈修泽此时不能确定郑明祖是否存有这层顾虑,亡命之徒没有可信度,他只能赌一把。
“还要考虑?”肖逍出声,“当然是选陈老夫人,别让我瞧不起你。”
陈修泽低头,目光森冷骇然。肖逍不看他,反被掐上后腰,疼也忍着不出声。
郑明祖哈哈大笑:“我这外甥媳妇就是厉害,难怪修泽喜欢。”他把手机塞陈母手里,枪一扬,陈母被推出去,他笑言:“我跟你说过儿媳妇挺不错,进你陈家的门绰绰有余。瞧瞧,这帮废物被她耍的团团转。你可别忘记自己这条命是人家救的。”
陈母趔趄两步,颤颤巍巍跑向陈修泽,宴会时穿的浅色套装有大片脏印,精致盘发凌乱不堪,十分狼狈。
每回她和肖逍照面无不打扮精致、趾高气扬,今天丢尽了脸面,瞧着肖逍的目光异常复杂。
郑明祖当着陈修泽的面强调她的命是肖逍救的,着实让她恶心,若是肖逍出了事,她和陈修泽的母子关系将彻底破裂。
陈母安全走过来,肖逍拍拍陈修泽胳膊,陈修泽不放,为她擅自决定恼火。
“我有说同意你过去?你难道想不到他的用意?”陈修泽动怒,火气吓到陈母,陈母惊慌他反口再把自己扔回去。
“我知道。”肖逍悄声说,“可他有枪,早晚会迫使你把我换过去。没人受伤才能有脱身的机会。我不会有事,你相信我。”
陈修泽信她才怪,松手意味着失控,他不接受。
砰!突响枪声,陈母尖叫跳出去崴倒在地,子弹扎在她脚边的坑里。
陈修泽分心看陈母,肖逍趁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枪口马上换了方向。
“我没那么多时间,过来!”郑明祖变脸,两眼充满戾气,手指搭在扳机,随时会按下。
肖逍抬脚往那儿走。
陈修泽挪动一步,枪口又换了方向,郑明祖迈大步冲向陈修泽,枪眼正对陈修泽心口。
“不要!”肖逍大惊失色挡住枪口,“他要是有闪失,你别想从这儿离开!”
“大不了一起完蛋,我没退路。”郑明祖一派轻松,“你们三个陪我一个,值了。”
肖逍咬牙,这人果然有破罐破摔的打算。
“逍逍,走开。”陈修泽的声音凉得瘆人。
肖逍站在枪前不理会。
若是陈修泽受伤,陈母和她更不可能脱身。她着急,陈修泽怎么就不明白呢。
陈母见儿子有危险,坐起来大呼:“明祖!我给你分担,我可以说那些都是我做的,不关你的事,收手吧!”
“闭嘴!”郑明祖握紧枪呵斥,“你真以为我怕坐牢?可笑。不要装作很理解我的模样惺惺作态,你站在我这边也不过是为一己私欲!还向爸求情,我就不需要那个死老头的原谅,他算个什么东西!”
枪左右晃动,郑明祖情绪不稳,肖逍心提到嗓子眼儿,怕他走火乱打一气,那就白僵持这一会儿。
陈母有了哭音,多半对这个弟弟不舍。
肖逍实在搞不懂陈母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个结构。
郑明祖似被陈母的眼泪触动,目光微顿,道:“你根本不知道,我走到今天这步都是他造成的。赌场集资是他给我的,郑宴摆脱资金危机,他就不需要我了。一开始他还说会让我接管郑宴,到最后只等来他洗净自己的嫌疑,我成了主谋。你说可不可笑,他也是我的父亲!”
陈母震惊,傻坐着一个音发不出。
“哦,他也没放过你这个女儿。”郑明祖冷笑,“你推那女人下楼是他出的主意,我不过促成和善后。他的目的是让你听我的话,给郑宴办事而已。你当真觉得他为那件事出面是看在父女亲情?别幻想了。你就是他名门正娶老婆生的又怎样,跟我这个续弦生的有什么区别!”
“够了!别说了!”陈母大声打断。
“原来你知道了。”郑明祖溢出笑声,满是对陈母和自己的嘲笑,可怜又可悲。“你整天强调家族、自己的出身,现在觉得呢?是不是很龌龊。”
“你别说了!”
“哈哈……还在自欺欺人。”放肆笑声融进寒风,有戳.穿的快.感,也有鄙夷的悲凉。
肖逍回头看陈修泽,陈修泽微皱眉,没表露太多。
“还有你。”郑明祖扭脸对上陈修泽:“你的孩子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倒是指望你能查出点所以然,结果让那人自杀了。你也不过如此,谁做的都分不清,一股脑把仇恨砸给我,着了那死老头的道。我要是有那死老头一半心狠,你还没成人就死了!”
“不可能!”肖逍反驳,“不是你做的,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我的原话你还记得?”郑明祖语气轻淡:“我有没有说就当年的事好好安慰他,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发现?你肯定觉得我给你设套,一个字没转达。有时候太聪明不是好事。”
肖逍紧抿嘴角,无言以对。
她当时确实那样想,但郑老爷子是幕后主谋,任谁也料不到。
此时看来,最不该出现在订婚宴上的人是郑老爷子。郑宴和陈氏正在分裂的节骨眼,郑老爷子选择与郑明祖划清界限站到陈修泽这边,等同放弃郑宴的利益。
陈修泽在此之前有过怀疑,不过事态发展都指向郑明祖,他掐着郑宴命门,郑老爷子没毫无反抗能力,他没深究。
然而有一点,郑老爷子想借他的手除掉郑明祖,说明郑明祖手上有东西会暴.露老爷子的所作所为。
“他正在等我被抓的消息,我凭什么要如他的意。他以为靠着你,我就玩完了,谁也不会发觉他做的事。”郑明祖冷哼,“只要我有一天自由,我决不让这个老不死的好过!”他伸直胳膊对准肖逍:“不想他有事,赶紧滚过来!”
陈修泽按住肖逍肩膀,平稳商议:“我可以帮你。”
“别逗了。”郑明祖讥笑,“我给他当主谋这么多年,证据寥寥无几。你的证据都是我的名,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别废话!现在就联系经侦,不然你给她收尸!”
“我过去!你别激动。”肖逍回望一眼,举起双手往前走。
陈修泽的脸色越发冷,肖逍和他想法一样,要赌一把。可肖逍感受不到他内心的起伏,他有多担忧,肖逍不知道。
郑明祖扯过肖逍,枪口对上她的太阳穴。
“还等什么,两分钟搞不定,枪子儿可不长眼。”他用力戳肖逍的头。
陈修泽敛眸捡起地上的手机拨通号码,告知经侦大队户头有假暂停行动,等他通知。
经侦大队长问原因,他只说郑明祖有变动,五分钟确认好就给信儿。
五分钟绝对够郑明祖处理那笔钱。
郑明祖立马吩咐后面那个人:“趁现在把钱分散打进各账户,车开进来。”他勒紧肖逍脖子往后退。
“明祖!”陈母晃悠悠站起来呼喊,妆容不知何时被泪晕染,花得不成样。
黑色越野车开进来,郑明祖将肖逍扔上车,阴测测丢下句:“你回去跟那个死老头说,我一定会给他送终。”
尘土四散弥漫,越野车冲出去开走了。
陈母顾不上狼狈,焦急询问:“怎么办,修泽。”
陈修泽打通李卿的电话。李卿说有个路口堵了石墩,他们刚清理开,就快到了。
“逍逍被带走了。”
“啊?!”李卿惊诧,“快!余鑫!跟踪器!”
“郑明祖不可能坐通用机,尽快查出附近机场要起飞的私人机。你们在哪儿,我开车过去。”
“你哪儿来的车开。”
“少啰嗦!”
李卿干咽一下,说话不利索:“……我们……我们在……进站的大道上。”
陈修泽扣了电话走向被捆绑的三人,从青年身上搜出车钥匙,陈母喃喃叫他。
他脱下羽绒服递给陈母:“您在这儿等着,余鑫来接您。”
“修泽,我……”
不等陈母说完,陈修泽快步跑出去,消失在陈母的视线里。
李卿催促司机快点开,迎面开来一辆老旧小货车,他赶紧喊停。
刺啦急刹,小货车越过李卿他们横在后面,陈修泽过来让司机和余鑫去小货车,自己坐到驾驶位置上。
“你开……”李卿话说一半,猛倒仰摔在后座。
车掉完头,陈修泽问:“他们到哪儿了?”
李卿稳住身体爬到副驾驶,严肃正经:“前面右拐上快速路,距离这儿五公里远,郑明祖打算去城西的飞机场。”
陈修泽一脚油门踩到底,车超速行驶上了快速路。
“他们也超速,距离只拉近一点,你再开快点?”李卿老老实实汇报情况,不敢招惹陈修泽。
陈修泽一言不发提速,喇叭声不停。两旁的景物和车迅速掠过,李卿抓紧安全带,低头不看前面的路。
这速度也是没谁了,李卿开过快车,还是胆战心惊,很久没见陈修泽飙车了……
四公里外,肖逍颈间杵着冰凉枪管,像正常搭车那般坦然望向车外后退的景物,完全忽视自己随时会送命的事实。
郑明祖抵住枪,肖逍缩起脖子扭头,郑明祖锁住扳机戳到她锁骨:“你胆量不小,不怕我这就杀了你扔下车?”
“我觉得你不会杀我。”
“没长记性?“郑明祖用上力道,“太聪明不是好事儿,你又当耳边风?”
肖逍的锁骨硌得疼,眉尾轻轻动了动。倘若这时候扳机按动,她的心脏从左至右会被射穿,当场毙命。可她平静面对,眸中并无惧色。
郑明祖透过这双眼看到二十年前的少年,平和黑眸没有敌意也没有疏冷,仅仅注视他,想要答案。他略略失神,手松了松。
肖逍心里有谱,大着胆说:“你看,你还有心情教我处事道理,说明你并不想杀我。就像你说的,你不想伤害陈修泽和陈老夫人,不是么?”
“我跟他俩至少有血缘关系,你和我有么?外甥媳妇这身份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牵制力。”郑明祖重新抵枪,讥讽十足。
“那随便你,他们没事就好。”肖逍转头继续看窗外。
“你指望陈修泽来救你还是给你报仇?”郑明祖盯着她面露可惜:“且不说他能不能赶到,只要你死了,时间一长,总会有人替代你。不过你没机会后悔今天给他挡枪的行为有多愚蠢,可怜你父母了。”
肖逍疲于猜测他的用意,只道:“我给他挡枪不是逞强,也不为别的。他不能扔下我一个人,我受不了。就算会有人替代我,我也会这么做。”
“你不怕死?”
“怕。”肖逍点头承认,“你非要杀我的话,请帮我带句遗言。”她稍作停顿,说道:“就当没遇见过吧,希望他能好好生活。”
郑明祖没了声,用古怪的眼神看她。
肖逍回过头淡笑:“是不是觉得我自私?可我觉得他会理解,因为结果最终会是一样。”
郑明祖的眼神古怪之外生出不可思议,难道她想……
一片秃树间闪过航站楼,马上到终点了。
肖逍说:“既然没活路了,请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我想问个问题。”
“说。”
“你拿了这些钱是去国外再也不回来,还是想留着青山在不怕扳不倒你老爸?”
郑明祖转为厉色,不回答。
肖逍想明白似的噢了一长声:“原来你自己不确定。”她耸耸肩瞥向窗外:“郑老爷子比你想得清楚吧,这么着急送你坐牢,多大仇多大怨。”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郑明抬起枪顶上肖逍额头。
车身晃动,肖逍握紧手指闭上眼。冷硬枪声惊起栖息在秃树枝上的麻雀四散飞逃,声音传至驶入同条大道的黑色轿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