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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南侯府热闹的年节的气氛几乎瞬间冷了下来,整个府邸都陷入一片可怕的静谧。
原本最喜欢围着竹溪园转悠的下人近来也不敢多做停留了,路过这里都脚步匆匆,恨不能赶快离开。
沈南竹原本计划办完了事情就带梦宝离开北安,现在也因为骤然发生的变故而不得不搁置下来。
他自然也想过直接带梦宝回京城去,至于那李家小姐,谁爱给她个妾室的名分就给他,反正他是不认。
可老夫人哪里容得他这样任性,即便她心中同样不喜那个外表温婉贤德实际品行不佳的女子,却不得不为了两家人的名声尽力在中间转圜。
她允许沈南竹过些日子在纳妾,却不会纵容他逃避事实。
一时间府中无人敢提起李家小姐,但不提却不代表府里没有这个人,更不代表大家就将这个人忘了,尤其是身处事中的几人。
梦宝提了几次和离之事,沈南竹或者打断或者当做没听见,只整日整日的守着她,寸步不离,似乎生怕一眨眼她就自己背着包袱消失不见了。
几次之后,梦宝虽不再提起了,但人却更加闷了,有时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沈南竹强颜欢笑的说着过去的一些趣事,又说回京途中都有哪些好景致,回头他们可以一边游玩一边回去。
“你不会骑马,又畏寒,到时候我让人将车里烘得暖暖的,再将马车的车窗做大些,这样你坐在车里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致了。”
怀中的人背对着她,一言不发,就连身子也是僵硬的,在黑暗中显得更加瘦弱。
事实上她也的确瘦了许多,虽然每日照常进餐,但许是心情不佳,吃的少了。人也越发瘦了。
他想起当初他初见她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这般僵硬的躺在他的怀里,背对着他,沉默不语。
他用了很久才让她彻底放下心结接纳了他。而如今……却又变成往日那般了。
这回要多久才能让她放下呢?
沈南竹环在她身前的手轻轻抚上她的手腕儿。
无论多久,他都不会松手的,她若生一辈子的气,他就哄她一辈子。
手指下的肌肤瑟缩了一下,传来一阵轻微的战栗。紧接着就是一个个的小疙瘩浮现出来。
又是这样……
沈南竹讪讪的收回了手,不再直接碰触她的肌肤。
这些日子一直如此,她不愿他碰他,总是想尽办法躲避,实在躲不过就只沉默的任由他抱着,却一句话不说。
只要他稍稍和她亲密一些,她身上就会浮起一层层的小疙瘩,简直和当初抗拒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是发自心底的排斥与厌恶。【ㄨ】
她厌恶他,厌恶了碰过别的女人的他。
沈南竹后来极尽全力的回想了那日的事情,脑海里却完全没有碰过那女子的印象。身体也没有这方面的感觉。
可是这些他没有办法跟梦宝解释,因为他那天连阿蛮在外面争吵打人的声音都没听见,记不清别的也有可能。
他又想到自己自幼就知道自己酒量不佳,平日里都不敢多喝,为了保证日后入朝了不误事,还曾不止一次试过自己的酒量,以及醉酒后的反应,会不会说胡话之类的。
之前的每一次,他喝醉后都是倒头大睡,别说做那种事情。就是醉酒之言也没有一句,怎么这回就会如此失态,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可是这一点也不能用来作为解释,毕竟以前他醉酒时身边并没有梦宝。而有了梦宝之后,他确实时常不能自已。谁知道他这次迷蒙间有没有把身边的人当做梦宝,做出些什么事来。
最重要的是,当日的那方帕子,祖母找了好几个有经验的老妈妈来看过了,确实是女子的元红不假。而那天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曾经出入过那个院子。
这一点几乎彻底击倒了他,将原本还觉得有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他打入了谷底。
他知道,除非是有绝对的把握证明他与那女子并没有发生什么,否则梦宝心里这个坎儿这辈子可能都过不去了。
可现在,他几乎没有任何头绪来证明自己这所谓的“清白”。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沈南竹默然的拥着梦宝,思绪散乱的睡了过去。
…………………………
“轻点儿!轻点儿!”
莫安龇牙咧嘴的痛呼。
“已经够轻的了,忍忍吧你!”
莫愁小心翼翼的将他背上的伤布揭了下来,轻轻擦拭过后给他重新涂上药膏。
莫安紧紧握着拳,咬牙切齿:“他娘的,那个小丫鬟最好别从院子里出来!不然我非把她活埋了不可!”
一想到自己那天不过眨眼功夫没陪着世子爷,那丫鬟就借机将世子爷带到了那狗屁李家小姐的院子里,他就气的肝儿疼!
本来他办好了事回来还等着领赏呢,谁知道不仅奖赏飞了,小命还差点儿没了!
当天是他负责送世子爷回府,因为外面的事情没办完,他急着回去,想着都已经到府里了,让别人送进去也是一样,他就撒手没管了。
谁知道这一撒手,直接将世子爷送到别人院子里了!
世子爷当天没顾得上理他,后来想起来了,差点儿让人把他直接打废了!
还是莫愁让阿蛮去请了世子夫人出来说话,他这条小命才算保住了。
每每一想到这儿,莫安真是恨得牙痒痒!
别说世子爷想冲进那院子杀人灭口了,就连他都想去!
“这两个贱人!别让我抓到什么把柄!不然我一定让他们好看!”
莫安说着愤愤的砸了床板一拳,却因为用力过大,牵动了背上的伤口,顿时疼的额头直冒冷汗。
莫愁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吧。世子这回动了真怒,亲自盯着用刑,刑房的人不敢放水,全都是实打实的打下来的。你若不好好养养,没准儿真要废了!”
“我说你会不会说句好话?能不能拣点儿中听的说?”
“好好好,捡中听的说。这伤药是少夫人专门让人送来的。据说效果奇佳,保管你药到伤好,十天半月后又是一条好汉!”
莫安这才露出了个笑脸,躺在床板上叹了口气:“说起来也确实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没把世子爷送到竹溪园去,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谁能想到那李家小姐看着温顺乖巧,私底下却能做出这种事啊。”
“可不是!”莫安愤愤的咬了咬牙:“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难怪世子爷看不上她!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点儿都比不上咱们少夫人!”
…………………………
转眼间事情过去一个月,饶是老夫人再如何帮着拖延。有些事情也不得不摆到台面上来了。
沈南竹听着李氏的催促,老夫人的劝解,眸光却没有丝毫动容:“我不纳妾。”
自始至终他只有这四个字。
李氏气的涨红了脸,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喝道:“你既然不愿纳妾那当初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跑到嫣儿的院子里对她做出那种事!”
沈南竹目光一沉,凛声说道:“我也想问问,我怎么会跑到她的院子里?”
“你……”
李氏喘息半晌也难以平复自己的呼吸,转而看向老夫人:“娘,当初是世子自己拉着嫣儿的丫鬟说让她带他回去,那丫鬟是嫣儿的人,他这样说。她自然是将她带回嫣儿的院子了,这有什么错!”
“嫣儿见他醉得厉害,连路都走不动了,这才先让人将他扶了进去,还让丫鬟去煮解酒汤给他喝!”
“谁承想,就这么一错眼的工夫……他……他就把嫣儿……”
李氏掩面大哭:“这件事我们嫣儿虽然做的确实有些鲁莽了,但那也是因为好心。谁知……谁知最后却落了这么一个结果!”
“谁用她好心!”
沈南竹猛地站了起来:“她若真是好心,当时为什么不喊!为什么不让人直接将我带走!”
李氏一怔,旋即哭的更加大声:“她一个女儿家,被你那般对待。吓也吓死了!怎么敢喊出声来!难不成你要她将所有人都喊来看看她是怎么被你欺辱,看看你是如何毁了她的名节吗!”
沈南竹咬牙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老夫人打断。
“阿竹!无论前事如何,结果已经是如此了。今日叫你过来说今后的事。不是再来争论从前的。”
沈南竹双拳握紧又松开,缓缓坐了下去:“我不纳妾,除此之外,要怎么补偿她都可以。”
“补偿?”
李氏哈了一声:“有什么能比一个女子的名节更重要!你倒是说说这要怎么补偿!”
老夫人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手中不断拨弄着珠串。
“阿竹,你老实告诉祖母。是不是梦宝那里……”
“与梦宝无关!”沈南竹立刻打断道!
梦宝这一个月跟他说的话加在一起十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若是她愿意,哪怕是哭喊着打他骂他不让他纳妾他都愿意,但她偏偏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说……她就那样坐在那里,一天,两天……半个月,一个月……
到底怎么才能让她说话!怎么才能让她愿意开口!即便是骂他也好!
老夫人正头疼,院中就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了进来。
“老夫人,老夫人……”
丫鬟喘着粗气,顾不上和房中之人一一打过招呼,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李家表小姐她……她晕过去了!”
什么?
李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好好的怎么会晕过去?”
“奴婢……奴婢也不知……听说,听说她前几日就身子不适茶饭不思,刚刚,突然,突然就晕过去了。”
“请了大夫没有?”老夫人问道。
丫鬟摇头:“没有。”
“那还不快去!”李氏怒声喝道。
“是!”
丫鬟应了一声赶忙出去了。
李氏心中着急,这李素嫣是她堂兄的女儿,她当初可是跟她堂兄许了这丫头大好的前程,堂兄才同意让她过来的。这若是事情还没成就先有个好歹,她这个做姑母的可要落人口实。
这么想着,她也顾不得在这里和沈南竹拌嘴。匆忙向老夫人施礼告退,向李素嫣的院子走去。
待李氏走后,老夫人无奈的看向仍旧绷着脸的沈南竹,柔声劝道:“阿竹。纳妾的事你再想想,不要……”
“不用想!”
沈南竹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说了不纳,就是不纳。”
“胡闹!”
老夫人的耐心也消磨的差不多了,实在忍不住动了怒:“木已成舟,岂是你说不纳就不纳的!那晚的事只要有心人打探。定能探听到边边角角!到时候传扬出去,让人知道你是这等敢做不敢当之人,你的声誉要怎么办!”
“那李家小姐都不在乎自己的声誉,我一个男人又在乎什么!她当初敢做,就该想到我也敢不认!”
“放肆!”
老夫人气的身子直抖。
她的阿竹向来沉稳懂事,怎么可能说出“不认”这种话来!
以阿竹的性子,即便是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即便是觉得不甘心,却也不会不承认,不担当!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他竟然真的打算不认这桩事?这怎么可能!
“你是担心梦宝那里是不是?放心。祖母去帮你说。梦宝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这般不识大体,她……”
“她当然懂事!”
沈南竹红着眼眶喊道:“就是因为她懂事,所以她什么都不说。就是因为她懂事,所以她将什么都埋在自己心里……祖母,我宁愿她不懂事,我宁愿她不懂事啊!”
老夫人看着眼中泛起泪光的沈南竹,怔了半晌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她记得上一次见这孩子流泪,还是他四五岁的时候,高烧烧的人都迷糊了。攥着手里的一片竹叶流着泪喊娘亲……
她几乎都要忘了,忘了他也会哭,忘了他也会伤心难过……
这孩子对梦宝的感情已经到这般地步了吗?在乎到连自己最脆弱的一面都掩饰不住,在乎到连眼泪都控制不了了?
老夫人神情有些恍惚。眼前的清俊少年与当初那个四五岁的年幼孩童面貌重叠,耳边却回荡着他低沉而又悲戚的声音。
“祖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真心相待之人,我真的不想失去,不想像爹一样悔恨终生……求你了祖母,求你了……”
不想像爹一样悔恨终生……
老夫人身子一晃。眼前的幻想瞬间粉碎,无力的靠在了椅背上。
她还以为阿竹当初年幼不懂事,不会记得这些。
原来他记得,他都记得。
院中此时再次响起哒哒的脚步声,又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
想起往事的老夫人有些不耐烦,皱眉道:“什么事!”
丫鬟吓得缩了缩脖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南竹:“回……回老夫人,刚刚传来消息说……李家表小姐……有身孕了。”
咔擦……
老夫人的衣袖一不小心带动了桌上的茶杯,绘着精美兰草的杯盏摔了个粉碎。
“有身孕了?”
“是,大夫说表小姐是有孕在身又郁结于心,所以才会晕过去。”
“孩子可好?有没有动了胎气?”
老夫人下意识的问道,问完才想起来沈南竹还跪在一旁。
小丫鬟见她问的急切,赶忙答道:“大夫说无甚大碍,只要小心调养就是了。不过以后切忌再劳心伤神,不然对身子不好。”
老夫人将目光从沈南竹身上收了回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丫鬟应了一声,退步而出。
“你也听到了,”老夫人面色无奈,“不是我不成全你和梦宝,实在是……实在是命啊。”
沈南竹还没从这个消息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老夫人就已经在许妈妈的陪同下离开了。
有身孕了?
有身孕了……
过了许久他似乎才明白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猛的起身踉跄着奔了出去。
竹溪园中仍旧一片安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院门口的婆子恭敬的给他施礼请安,面色如常。
“……待会儿无论什么人过来,都不许放进去,什么消息都不许往院子里传。”他沉声说道。
婆子怔了怔,旋即垂首应了声是。
沈南竹看着正房的方向,怔怔的向前走去。
他知道自己这种行径实在是愚蠢又可笑,可是除了隐瞒,除了不让梦宝听到这个消息,他竟想不出任何办法。
赵妈妈仍旧那般面带愁容的站在院中,看到他之后愣了一下,福身施礼唤了声世子爷便不再说话了。
自从出了一个月前的那件事,他们这几个梦宝身边的贴身下人对他的态度就大不如前了。
沈南竹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直接走入房中,而是径直来到了赵妈妈身前:“无论今日外面传出什么消息,都不许在少夫人面前提一个字!否则我就把你们赶出去!”
赵妈妈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眶一红,苦笑着摇了摇头:“晚了,世子爷,夫人早已派人来将李家小姐有孕的事情说了,少夫人知道的说不定比您更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