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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靖宇道:“蔡大人,您今日来我家做客,就是为了我伤了人的事么?”
这话其实是说,你堂堂知府如此兴师动众,喊了这么多人上门,就是为了处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
蔡德章道:“若是寻常殴斗伤人,只需县官处理,让老夫人将你带了回去,好好训导一番,也就是了,可问题是,因你无故殴打,那杨姓男子竟死于非命,本府身为那男子的姐夫,却不得不前来,跟老公爷和老夫人讨一个说法!”
柴靖宇一怔,愕然道:“死于非命?”
而柴老夫人也诧然道:“姐夫?”
众宾客耸然动容。
宋清韵也惊叫出声,心下不由为柴靖宇担心起来。
那两次无故遭到柴靖宇殴打的男子,敢情竟是蔡德章的内弟,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更令人震惊的是,堂堂知府大人的小舅子,居然被柴靖宇给打死了!
可是,蔡德章的小舅子第二次被打,也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怎么现在才杀上门来?
柴靖宇蹙眉想了想,叫道:“不对啊!二十多天前,我还在玉香楼撞见那厮,那厮还声称要找我报复呢!”
蔡德章冷着脸道:“哼!那杨垲被你打伤,不止是受了皮肉之苦,还留下了内伤,肝肾已经受了重创,可惜当时没有觉察,只是治疗了外伤,谁知过了半个多月,内伤突然爆发,那时已经病重难治,没过几日便死了。这些日里,他姐姐整日以泪洗面,常常责怪本府,居然连小舅子都保全不住,有何脸面当这一州知府?本府自感惭愧,今日才请了诸位,前来国公府,替内弟讨一个公道!”
其实杨垲并不是蔡德章正妻的弟弟,而是他宠妾的弟弟,只能勉强算是他的内弟。杨垲不是江州人,因为姐姐被蔡德章纳为妾,专门跑到江州来拜访蔡德章的,他家不是仕绅望族,虽然姐姐只是蔡德章的小妾,但他却习惯以江州知府的小舅子自称,本以为自己在江州足以横着走了,谁知道还没有来得及跋扈一下呢,就被更跋扈的家伙给揍了。
杨垲死掉之后,蔡德章的小妾杨氏怎能咽得下这口气,整日里啼哭不止,鼓足了劲在那里吹枕头风,也不知是不是枕头风的级数比台风更高,知府大人居然真的为了这个所谓的小舅子,请了那么多大有身份的人,找到柴国公府来了。
蔡德章身为知府,本就有职责审理治下发生的命案,就像身为开封府府尹的包拯,便是以断案闻名。只不过这一场命案,却不是一般的命案,被害人是他的小舅子,按理说他是应该避嫌的;而嫌犯却是国公府的小公爷,虽然柴靖宇臭名昭著,但毕竟还是有国公世子的身份。
柴靖宇暗暗忖度,蔡德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在公堂上审理此案,而是以府尹之尊,亲赴国公府来问罪的么?
可他请这么多仕绅做什么?难道堂堂知府,还需要请这些名门贵族壮胆么?虽说柴家是江州最大的地头蛇,爵位极高,身份极尊,别说老国公,就连这位柴老太太,也是三品诰命,而蔡德章的品级不过是从四品,地位等级是不如老太太的。但毕竟江州真正的掌权者是知府,难道还需要这些人给他撑场面?
柴靖宇正在胡乱猜测,柴老夫人却颇为为难,问道:“蔡大人,照您这么说,您的内弟是被打半个多月之后,才突然病发,这期间还曾混迹勾栏酒肆,纵情声色,就这样将他的死怪在我家这不肖子身上,还是有些不妥吧?”
蔡德章站起来,拱手抱拳道:“老夫人,杨垲之死,也怪本府没有妥善照顾,不曾查出他的内伤,便放他出去饮酒作乐,但其死亡的主因,却是因为令孙无故殴打,导致其伤及脏腑,虽然不能让令孙承担全责,但他至少也害了大半条人命吧?”
柴老夫人正自斟酌言语,柴俊义便道:“蔡大人,此事是柴府有愧于您,但靖宇尚未及冠,年少轻狂,才犯下大错,伤人致死,他本不是有意害人,这半条人命……柴家可赔偿五千两银子,并让柴某这混帐侄子给杨世兄披麻戴孝,办理后事,柴家上下,亲自在杨世兄灵前赔罪,您看如何?”
听了柴俊义此言,柴老夫人猛然皱眉,心头大怒。
有时候,是非黑白并不是泾渭分明,公道这东西就像是一件商品,是可以讨价还价的。蔡德章说杨垲之死,柴靖宇打人是主因,但这说法还有待商榷,柴老夫人也可以说他受伤之后,没有好好医治,又过度纵欲,才突然暴死,所以未必就能将半条人命算在柴靖宇头上。可老太太还没说话,柴俊义身为柴靖宇的二叔,就开始跟蔡德章讨论怎么赔偿的事了,看起来是急着给侄儿脱罪,其实却是抢先替柴靖宇“认领”了那大半条人命。
柴靖宇则是看了柴俊义一眼,露出一份感激神色,意思是多谢叔父帮我处理。
柴俊义心底冷笑:“真是个蠢货。”
柴靖宇心中却也在冷笑:“你真将我当傻子么,抢着替侄子认了罪责,真是其心可诛!”
蔡德章却是猛地一拍桌子,高声叫道:“岂有此理!本府虽然敬重柴家世代贤德,但也不能受此屈辱!难道本府内弟的性命,用一点钱财便可以打发了么?难道本府是借着内弟一条命,上门来敲诈的么?”
柴俊义连忙叫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您误会了!”
蔡德章道:“如此说来,本府倒是真要追究你国公府的责任了,本府这里,还压着一沓诉状,都是状告你国公世子的:打伤男子二十五起,猥亵良家妇女十二起,抢夺当铺财物三起……这诉状比本府一年所写的家书还多!”
蔡德章从一个侍卫手中,接过一沓诉状,甩手丢在地上,质问道:“这些诉状之中,可有虚言?可有诬告?”
柴靖宇立时便知道,蔡知府这次是有备而来,这些诉状里写的,只怕多半都是真的。前身欺男霸女的事情确实做过不少,但柴家老夫人已经承担了专业擦屁股的工作,那些被他欺负的,基本都已经被半恐吓半赔偿搞定了,前身虽然恶行累累,但被称为江州第一害,也是因为他每日必行一恶,将行恶当做日常锻炼了,真正杀人害命,强奸妇女的事情,倒从来没做过。至于抢夺当铺财物,却也是事出有因,因为前身习惯了偷国公府的东西卖钱,却常常被当铺忽悠,往往价值数千的东西,只被当了几百两,等他明白过来,哪有不到当铺找麻烦的道理?
见柴靖宇不说话,蔡德章一脸狰狞地道:“无言以对了吧?这些罪状加起来,足够你在监牢里蹲上五百年了,就算判你个死罪都不为过!”
柴俊义又急忙站了出来,嚷道:“蔡大人!我柴家有太祖爷御赐的丹书铁券,太祖爷当年谕旨后代皇帝,要世代善待我柴家,我侄儿纵然有错,却不能有罪!即便降罪,却不能降罚!”
“纵然有错,却不能有罪!即便降罪,却不能降罚!”这句话,看起来彰显了柴家坐拥丹书铁券的霸道,其实却是说得外强中干,底气不足。
因为丹书铁券虽然号称保命符,但实际上只是个极为昂贵的荣誉证书而已,若真的到了使用丹书铁券的份上,即便这东西有用,也证明你的家族已经到了覆灭边缘,几乎任人宰割了。
更何况,那丹书铁券已经被柴靖宇给卖掉了!
这柴俊义显然居心叵测,在这个时候提什么丹书铁券,究竟是救人还是害人?
柴老夫人终于勃然大怒,指着柴俊义道:“老二!在知府大人尊前,休要猖狂!丹书铁券是我满门的荣耀,岂能为了这个孽畜,请动祖传至宝?”
蔡德章道:“非也!老夫人,本府也没想着要将贵府世子拿去下狱,但他在江州城为恶甚久,若不惩治,他怎知天高地厚?怎知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也让他好生瞧瞧,他已经到了不将祖传至宝请出来,就庇佑不了的地步了!”
柴老夫人默然不语,饶是她一辈子历经风浪,也不知如何处理了。
柴靖宇却催促道:“祖母!祖母!快将丹书铁券请出来啊,孙儿可不想坐牢呢!”
柴老夫人差点没气晕过去,你这混账东西,丹书铁券不是已经被你给卖了吗?居然还敢催我去将它拿出来?
柴靖宇问蔡德章道:“蔡大人,我若是将太祖爷御赐的宝贝请了来,你还敢治我的罪么?”
蔡德章脸上的青筋跳了一跳:“有太祖皇帝御赐之宝,就算是官家亲来,也只是降罪,不能降罚,蔡某岂敢无礼?蔡某只求有幸得见太祖爷御赐的宝贝,怎会在太祖宝物前,妄图治你的罪?”
柴靖宇便叫道:“那您等着,我去请祖传的宝贝!”
说罢,便冲出大厅,往府内的祠堂跑去。
众宾客包括宋清韵在内,都不知道柴家的丹书铁券已经被柴靖宇给卖了,而柴家众人都是一脸错愕,心里忍不住在想,丹书铁券明明是他亲自卖了的,这时候又弄什么玄虚?
没过多久,柴靖宇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双手捧着一物,上面罩一块明黄绸缎,绸缎上绣着五爪金龙。
“这便是我柴家祖传的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