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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见如嫔,并不是什么极难的事儿。只要把银子给守着的太监,自然能轻松的进去。
守卫的太监并未多问什么,只是从前因为出过宛良媛邵氏的事儿,守卫虽应了云千雪与小回子进门,却是放心不下,非要亲自跟着进揽月阁看着才能放心。
这个时候已经是二更,如嫔是代罪之身,身边的宫人,如今全都拘在暴室。整个揽月阁里,便只有如嫔自己。
这会儿天色已晚,一弯下弦月照着中庭,流泻在屋前的台阶上,草木荒芜的气味弥漫在整个院子里,四周漆黑,带着说不出的萧索与落寂。
屋子里并没有亮起烛光,不晓得是如嫔睡下的缘故,还是如今已经落魄到没有灯烛供给的缘故。
太监走在前面,将锁着殿门的铜锁打开,一把推开了紧闭的殿门。
随着悠长的吱呀之声,深秋的寒风带着寥落四散的枯萎落叶扑进了殿中。里面晦暗不明,可眼前竟清晰的横着一双女子的脚。
绿竹吓得尖叫一声,倒是小回子反应的极快,忙抬手挡住了云千雪的眼睛,道:“小主怀着孩子,可看不得这个。”
云千雪又惊又怕,却是半步也没挪动,她极力的镇静着自己。过了大半晌,静静的抬手将小回子的手硬生生的拉了下来。
如嫔此时被一条宫绦高高地挂在殿中雕画精美的横梁上,纤细的双足,露在外面,只有一只脚穿着绣玉堂富贵的缎面宫履。
风声呜呜的从云千雪的背后吹进来,吹得如嫔身上宽大的八幅裙来回的摆动,摇摇晃晃。被月光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她每动一下,空气中就仿佛有一声极低的呜咽。
云千雪脸色煞白,回身,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她已经有七、八日没有呕吐了。
酸梅的事儿刚捅出来,还没等和敬夫人腾出功夫去问,如嫔便在自己的寝宫里一脖子吊死了。谁瞧着都是畏罪自裁。
失魂落魄的回了文华院,云千雪一夜未曾好眠。她到底没想到,竟动手的这样快。幕后之人远在木兰,这件事儿揭出来之后,不过三日的功夫,居然这般雷厉风行。她如何都不肯相信,如嫔会在这个关窍而畏罪自裁。如嫔早就有罪,之前预备引她出冷宫,就地诛杀她的罪过,比起这个还要大。可那时候如嫔都未曾自缢,怎么偏偏到了这个关窍,就死了呢?
为此,她一连三日,皆是不能成眠。每一次闭上眼睛,就能瞧见挂在横梁上的如嫔,仿似挂在树枝上的破风筝一样,被风吹得一飘一荡,煞是骇人。
如嫔自缢的消息送到木兰行宫的时候,霍延泓并未多说什么,只让人送口谕回宫。将如嫔废为庶人,治罪了庶人孟氏的母家。全家上下,如数发配岭南。
宫妃在后宫自裁并不少见,每一朝总有那么几个。在位时间长一点的皇帝,甚至十几人也是有的。像如嫔这般畏罪自裁的,因着皇家体面的缘故,皇帝很少会真的向宫妃的家人问罪,以病殁的说法悄悄掩过去便是了。可如今皇帝如此重责如嫔的母家,想是动了多大的怒气。
这番举动,引得在木兰行宫的一干妃嫔都是悬心不已。生怕皇上此番,是因为心疼云千雪的缘故。
只不过霍延泓对怀着孕受惊的云千雪不闻不问,什么话都没有说,连一句看在皇嗣的份儿上对有孕妃嫔的安抚也无。成日里除了政事,便是由卫菡萏相伴左右。
卫菡萏册封是数日的功夫,从宝林到良媛,如今又被进封成贵人。比起远在京城的云千雪,她更让木兰行宫的妃嫔侧目。
九月初,正是木兰一年里天气最好日子。
天色高远而明澈,如一泓深潭碧水。日光明辉若灿灿的金子,照着米兰围场大片大片的草原。清风一吹,那仍旧碧绿的草掀起一阵连着一阵的草浪,踏在上面,是软软的舒服。
这一日,霍延泓兴致极好,特意让京中跟来善击鞠的世家子弟与乌恒、柔然来的贵族子弟各组成队伍,进行一场击鞠比试。
打的好的王公子弟,皇帝有丰厚的赏赐下来。若是大齐随行的官宦子弟得胜,更会加官进爵以示嘉奖。
如此,无论是大齐、还是乌恒与柔然的王孙贵族,自然都是摩拳擦掌,端的是热闹非凡。
后宫妃嫔免不得要来凑一凑热闹,此刻,都远远的坐在女宾的台子上观看。
一时间,莺莺燕燕,珠翠萦绕,离着近了,还能闻见不同味道的浓重脂粉气缠绕在一起,带着怪异的香甜。
“今日这样热闹,怕是卫贵人长这么大,见都没见过,怎么不出来开开眼界呢?”舒昭仪含了一粒葡萄,刚咽下去,忍不住揶揄的说道。
嘉妃盯着远处王孙公子在场上跑马准备,漫不经心的一笑,嘲讽道:“开眼界,怕是也晓得自己有多寒碜,一出来就要给皇上丢脸的。所以索性呆在屋子里,不露面的清净。”
敦妃神情和婉,替卫菡萏言语道:“卫贵人原本也想来的,只不过说是身子不舒服。”敦妃这番话落,惹得众人皆是一怔,面上带着难以明说的忧虑神色,蹙眉,止不住在心里猜测起来。
嘉妃有些揪然不乐,扫了顾临怡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原本以为,治宫不严被自己人吃里扒外的事儿,只有我这样糊涂的人才会出来。顾妃这般伶俐精明的人,身边怎么也出了这么狐媚的奴婢?”嘉妃说到伶俐精明,话音咬的尤为的重。
顾临怡听见嘉妃这话,微微仰头,侧眼睨着嘉妃,冷笑道:“拦不住皇上喜欢!狐媚这样的话,嘉妃别只敢当着咱们的面儿说。也做一回贤德之妃,向皇上进言去!”
嘉妃被顾临怡噎的语结,半晌才不咸不淡的回道:“贤德之妃,那是贤妃才是啊!本宫只是觉着,卫贵人伺候皇帝之前,到底先是顾妃你的宫人。放眼后宫上下,轮得上贤德二字,除去顾妃,还能有谁?这卫贵人到底是从顾妃身边出来的,怎的半点儿顾妃的好也没学到呢!”
顾临怡心里大为光火,正要反唇相讥的回敬过去,却听贤妃悠悠然的说道:“开始了!”
听见这一句,场上又有自家的兄长或是弟弟,自然都将注意放在了围场那边激烈的击鞠比试上。
这场击鞠,很是精彩绝伦。乌恒与柔然都是马背上的民族,击鞠之术自不必说。大齐上层世家贵族的子弟,成日里也最喜欢这样的消遣。这一番比试,端的是极烈好看。
最终大齐一队获胜,大大给霍延泓涨了脸面。
其中顾临怡的兄长顾临甫,秦妍的弟弟秦讳、卓逸三人打的最为出彩。不仅各自得了皇帝的封赏,更是晋了官职,得了禁军与金吾卫的要职。
除去这三人外,嘉妃、敦妃、舒昭仪与纯昭容四人的兄弟也在场上,不过都是表现平平。惹得四人顿觉没有脸面,大是无趣。
论赏过后,便是阖宫的欢宴。这样的宴会,自霍延泓的圣驾到了木兰行宫之后,是常有的事儿。纯昭容与诚淑仪两人皆是有孕,不能饮酒,在吃食上也全是禁忌,索性推了,两人作伴回去闲话乐得自在。
顾临怡与秦妍两人的家中得了脸面,哪儿有不去的道理;嘉妃与舒昭仪也不甘落在两人后面,更要去列席;敦妃其人,原本都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便各自回宫去更换宫装,自有一番刻意攀比不提。
却说顾临怡回了金莲映日,便忍不住想起敦妃在观看击鞠之时提到卫菡萏身子不舒服。她心里漫上一种奇异的情绪,忙让卉春去请卫菡萏过来。
这十多日以来,卫菡萏每日都会来金莲映日向顾临怡请安。霍延泓知道,却并不拦着。偶尔卫菡萏忘记,或是迟迟不去,他还会提醒卫菡萏一句。
得了顾妃召见,卫菡萏很快便收拾妥当,带着刚分到身边的宫人去了金莲映日。她进门的时候,坐胎药已经准备好了。
顾临怡含笑,无比亲热的免了她的礼,关切的问道:“怎么忽然不舒服,可叫御医看过了没有?”
卫菡萏比起之前在顾临怡身边当差的时候,再不似那般怯懦胆小。她规规矩矩的起身,顺着顾临怡的手坐下,恭顺的回道:“没有,嫔妾只是懒怠动弹,并没有什么大事儿。”
顾妃听到懒怠动弹,眼中不觉浮上了一丝欣喜之色,急切的说道:“瞧着纯昭容与诚淑仪有孕,就都是懒怠动弹?出出怀孕,都是个糊涂人。你到别嫌麻烦,再自己耽误了自己!”
卫菡萏闻言,忍不住双眸微动,压低了头,声音极小的说道:“不,不会……嫔妾……”
“太后赏下来的是好东西,本宫日日赐给你,你便是有了孩子也不是不可能!”顾临怡面上带着喜色,眼睛落在卫菡萏的肚子上,是说不出的期待之色。“你瞧,纯昭容与诚淑仪两个,不也是喝了这个有孕的么?你若是在回宫之前有了孩子,等回去,也不怕那些新入宫的采女了!”
卫菡萏眉心剧烈的一颤,面上是说不出惊惧与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