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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层热恼地狱。
越过高高的火山口,便是一片通红的、仿佛燃烧着的莽莽平原,寸草不生,坚硬的岩石上分布着火山熔岩流淌的痕迹。
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行僧人顺着一条巨大的裂缝,朝着另一头行进。
一名穿着月白僧袍的小沙弥,名唤定能,此刻正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岩石上,但依旧忍不住要回头去看后面。
“定心师兄,刚才我们后面到底是什么呀?”
定能看了半天,还是想不通,走前面两步,去询问前头踩着草鞋的师兄定心。
定心入极域也有许多年了。
比起才入极域没两天的定心,他修为要更高一些,人也更成熟一些。此刻两手合十,并不受热恼影响,一步步往前走去。
听见定能此问,他也向着苍穹望了一眼,想起了方才的浩大场面。
那种天地骇然变色之感,漫天色彩都被吸走,实在叫人有些心生忧怖。
“阿弥陀佛……”他宣了一声佛号,借以稳定自己的心神,随后却是长声一叹,“看方向,色彩皆向着我们后方汇聚,想来应该是后来者发生了争斗。只是能开启如此匪夷所思术法之人,势必修为高强。”
“哇,那岂不是比我们厉害很多?”定能两只眼睛都开始放光,“不知道到底是谁……”
他们属于佛门禅宗。
在十九洲修行之后,若因故殒身,其魂魄便会转入此间,继续修炼。待得一够了年份,又会重新投回俗世,再拜入禅宗。
因此,禅宗有时候也会专门安排转世历练。
这一趟“鼎争”,在他们看来,倒与胜负没有关系。
要紧的,是眼见周遭世界,参悟洞明道理,若能悟出几分玄机来,于将来的修行自然大有益处。
只不过定能刚来,年纪也的确不够,所以反倒去关心发生在此处的争斗了。
定心自然是半点不知道后面到底是谁。
他向着走在最前方的那一名枯瘦老僧看了看,微微一笑:“或许师叔他们知道。”
定能脸上顿时露出悻悻的表情。
只远远一看师叔那一把骨头渣子似的背影,他就什么好奇心也生不出来了,更不敢作死跑去前面问他,回头又受得一顿好戒律!
摸了摸鼻子,定能嘀咕:“我们若是走得慢一些,说不准也能看到了。”
定心叹气:“若是走得慢一些,又不知要落后雪域多少了。”
又是雪域。
定能皱了皱眉,下意识就要反驳两句。
没想到,就在此时,一阵恐怖的深灰色狂风,忽然从他们身边巨大的裂缝上空,肆虐而过!
“轰!”
仿佛整个耳边都充满了爆炸的声音!
定能一个没站稳,险些被卷入风中,刮到裂缝里面去!
还好旁边的定心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拽住了他,才险险站稳!
“哗啦啦……”
边缘的石头簌簌地坠落下去,连个声响都溅不出来。
定能吓得一头冷汗,惊骇至极地看向前方。
那一阵深灰色的狂风,似龙卷一样,眨眼就消失在了天边,无影无踪!
整个禅宗这一行人,全都愣住了。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你们看清了吗?”
“平地里一股妖风……”
……
定能耳边都是声音,傻傻地看着前方,脸上是不敢相信的表情,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刚才应该只是一阵狂风刮过,里面没人的吧?
应该只是一晃神,看错了……
“定能师弟,你没事吧?”
定心把他拉住之后,就见他傻站了半天,不由有些担心。
定能却还是很难回过神来,磕磕绊绊道:“我刚才看见,那一阵风里,站着一个女修。”
而且特别像是崖山那一位大名鼎鼎的大师姐。
可是这剩下的半句话,定能不敢说。
因为当初去看左三千小会,乃是他假借师门游历的由头,偷偷跑去的,若被师父们知道,必定又是一顿骂。
时间其实才过去没多久,所以他至今还对那一幕印象深刻:
扶道山人忽然翻出的厚土印,一朝覆灭的剪烛派,袖手旁观的横虚真人,那被鲜血溅上的通天路,一步一步踏天而去的持斧女修,还有那凌于至高之处的一人台……
旧日的画面,竟忽然跟刚才重叠了起来。
那一日,是那一位崖山大师姐手按在一人台上,于是一道光芒投射而出,让整个十九洲的天空,由昼而夜,化作一片茫茫的星海;
这一日,是那些不知身份的神秘修士,夺走了整片苍穹的光彩,让整个热恼狱,黯然失色……
是巧合吗?
定能有些迷糊起来。
他知道的东西很少,但却很清楚,三世善人了空师叔,乃是在崖山见愁师姐突破金丹之后,才排上第二重天碑的。
“唔,一定是我看错了……”
十九洲其他修士根本不入轮回,再说了,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死?
定能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袋,向定心笑了笑,便没再深想。
倒是最前面那枯瘦的僧人,看着前方那狂风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整个第二层地狱,延续了第一层地狱毫无生机的风格。
并且总有恐怖的热浪,凭空腾起,灼得人心绪烦乱。
那一团狂风用一种恐怖的速度,在荒原上肆虐。
“太快了!受不了了!”
“哇,好快!天啊,都看不清周围是什么样子了!”
“慢一点,慢一点,见愁你慢点……呕……”
……
小姑娘顾玲,属鸟嘴族,天□□风。
坤五都战车一飞起来,堪比光速,一时让她兴奋得大喊大叫。
另一头的陈廷砚却是险些哭出声来,他自来坐个马车都要晕,是以还在人间孤岛的时候就喜欢骑马,若不得不坐马车,一定要能工巧匠精致,绝不能颠簸。
可这坤五都战车倒好,一飞起来不要命了!
他整个人都险些被吹飞了,一张脸更是被吹得面目扭曲,狂风像个流氓,要将他一身的衣袍都给扒下来!
他两手死死地抱着司南圆台,什么形象都不想要了,就差吐给见愁看了。
“慢点!”
“慢点啊!”
“真的受不了了……”
“这他娘这么牛的坤五都战车,都没个防护阵法的吗?”
见愁此刻也绝对不好过。
太快了!
实在是快得人灵魂都为之震颤!
周遭的景物根本看不清楚,只觉得一片红云,模模糊糊立刻就拉成了一条长线,。从他们身周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天的尽头,越来越近!
直到这个时候,见愁才隐约记起:刚才司马蓝关骤然出现,她慌着驾车奔逃,好像的确少开了什么……
只是她眼见着陈廷砚这狼狈模样,实在有些心虚,不敢说什么。
当下,连忙在司南圆台上翻找起来。
司南圆台上的字迹都是上古的文字,见愁虽然认识,但因其年代久远,辨认起来有一定的难度,是以有些慢。
足足看了一圈,她才在陈廷砚被吹飞之前,找最关键的那个位置!
扶风阵法!
鹤腾翅!
“找到了!”
见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中默念,手上则立刻结印,朝着司南圆台上这角落一拍,同时转动着司南圆台上的司南勺柄。
一时只听得“咔咔”的脆响,继而“啪”地一声,仿佛卡在了什么位置。
那一瞬间——
“嗡!”
一声清鸣!
两道深白的光芒,竟似展开的鹤翅一般,从坤五都战车的两翼腾跃而起!
鹤腾翅!
整架坤五都战车,竟然为之一轻,好似真的化作了一只仙鹤,在这莽原之上,翱翔乘风。
黑白的战车,漂浮在血红的天际,一时奇丽壮美。
恐怖呼啸的风声停止了。
所有的流风,都被这腾起的鹤翅分流,从战车周围过去。
于是,张汤那凛冽狂舞着的衣袍,也终于落了下去。死死抱着司南圆台的陈廷砚,已面白如纸,两股战战,手脚发软。
在风停的这一刻,他险些感动得哭出来:“爷讨厌坐车……”
即便它是坤五都战车!
也不能改变他晕车的残酷现实!
什么车,有多远死多远去吧!
一身贵公子气度,早已经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陈廷砚看上去狼狈极了。
见愁心里有些愧疚,赶忙把他拉了起来,带了几分讪讪:“毕竟是刚到手的战车,并不很熟练……”
陈廷砚好不容易站稳了,还觉得自己脚下踩着一片云,整个人跟飞着一样。
他幽幽地看着见愁,很想说一句“以后你的车我都不上了”,可一想到自己好歹还说过要追她,于是一时发怂,到底半句埋怨的话都没说出来。
只能狠狠一跺脚!
“该死的潘鹤寻!该死的破战车!看回头你没用了我不拆了你!”
众人尽皆无言。
整架坤五都战车,实在是强得令人头皮发麻。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玩意儿跑起来竟然有这样恐怖的速度,此刻解决了狂风的问题,便觉飘摇起来。
鹤翅腾风而起,整架战车都在天际飞腾,速度略慢下来一线,仔细看也能分辨出下方的景物立刻。
见愁只隐约记得刚才好像一不小心从一堆僧人中间穿了过去,也不知道是雪域密宗的人,还是西海禅宗的佛修。
方才与潘鹤寻一战,她修为不降反升,乃是所有人之中最不需要休息调息的一个,是以对众人道:“下一层的入口便由我来找,诸位不如趁此机会,调息疗伤。若遇到什么事,我再唤诸位。”
“也好。”
众人对望一眼,也都知道这会儿不是客气的时候。
坤五都战车六面防护已开,更有两翼在侧防守,暂时也不用担心会被偷袭。
所以先前已经吞服过丹药的几个人,便就地调息打坐,见愁则继续辨别着方向,将入目所见之景与自己脑海之中的地图一一对应起来。
她需要的,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最后一层!
原本的一行人之中,王人杰被张汤手刃,厉寒,或者说傅朝生,一进来就失踪不见。
但是见愁并不需要担心他的行踪,更不需要停留下来等待。
所以,此时此刻,只有一心一意的前进!
于是,整个七十二城的无数人,经历了他们此生所见过最快的、也可以说是极域鼎争有史以来最快的通关速度!
半个时辰后,见愁驾驭着坤五都战车,飞驰了大半个热恼狱,成功找到了位于边缘的热恼掌狱司,直接进入下一层。
六道之地狱道的第三层,孤独地狱!
入目所见,竟是一派人世景象。
长河倒悬,河岸边有一些被流放的魂魄,孤独地伫立,给人以一种压抑之感,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
那一时的见愁,驾驭着坤五都战车,从长河之上飞越而过。
心里,一时怅惘,便想起了崖山。
只是她心里清楚,这都是孤独地狱要将他们留在此处,产生的“惑心”之效,因而根本懒得停留,更没有去比对此处的景致与人间孤岛有无不同。
坤五都战车,呼啸而过!
这一次,只用了一刻,便直接进入了掌狱司,甚至连战车都没下,直接带着战车,一起投入井中。
自此,六道第一道的地狱道三层地狱,便全数通过。
随之而来的,乃是更艰难一层的饿鬼道。
外障、内障、无障三层地狱,地面上皆有无数的饿鬼朝着战车攻击而来,只是经过了前面两层的磨合,见愁对坤五都战车也算是驾轻就熟。
当下连眼皮都不需要抬,便直接唤出了那三十六只飞轮!
森白的飞轮,迎风就涨,绕着战车狂舞。
所有冲上来的饿鬼,全数被那齿轮绞得粉碎,残肢横飞,深白的“血液”洒满整个高空!
一时之间,整个饿鬼道三层地狱中,满布着饿鬼们的惨叫呼号,更添几分人间地狱的惨怛之状。
见愁便这样一路驾着战车,在地狱之中横冲直撞,自有一股难言的枭雄气概。
外面七十二城的无数修士,看她杀鬼时候毫不眨眼的利落,在经过初时的震骇之后,已经进入了麻木的阶段。
她就这么狂杀了整整三层!
三个时辰之后,整个战车的车身上,已经几乎看不到原来的玄黑,尽数被鲜血覆盖满,变成一片雪白!
如同一只飘荡在天际的冰雪之舟!
饿鬼道的最后一层,也终于到了。
第六层无障地狱的尽头,掌狱司依旧巍峨地耸立。
一路上过来,他们都没有再遇到任何一名鬼修,原本见愁以为他们已经是最快的那一批人。
可没想到,在看见掌狱司的同时,她也看见了站在掌狱司前的那一群人。
约莫,是一群僧人。
大多数人身着雪白长袍,后面挂着宽大的兜帽,双手合十,往前行走。
少数的几个,一身红衣,边缘饰以金色的图纹,却半点不给人热烈之感,只好似天山上终年不化的白雪,庄严而圣洁。
打头的那一名红衣僧人,脖子上挂着雪白的佛珠,手中还捏着一串,正要走上台阶。
在见愁坤五都战车飞驰而来的那一刻,他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去。
白雪飞舟似的战车,就悬浮在第六层地狱的高出,因才从饿鬼围杀之中冲出,狰狞之中更透着一股霸道的凶煞之气。
站在战车最前方的见愁,更一身沉凝。
与下方这一群僧人相比,他们就像是身负千万般罪恶的罪人,竟有一种强烈到突兀的对比。
见愁一时皱了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只觉得这打扮与她所知的僧人,略有几分出入,绝非西海禅宗。
可看那佛珠,又确是佛门修士……
是……
“雪域密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