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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梦兰手里拎着八角琉璃灯笼,站在庑廊下,静静地看着那窈窕的身影如游鱼一般滑进了书房。

    那是她丈夫的卧室,是她喜欢了一辈子的人的房间。

    可今天,她却亲手将另外一个人女人推到了他的身边。

    她死寂般地站着,一直盯着那房间的门,看到屋里微微亮起灯光,心痛的缩成了一团。

    她既希望听到郝少阳大怒呵斥的声音,又希望事情如她预想般的那样顺利。她的心很疼,很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她盯着那个房间,有一种被人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灯光没有维持多久,忽地一下就灭了。

    那个女孩子没有被赶出来。

    她说不上来到底是痛还是松了一口气,只心痛如绞,泪眼迷蒙。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怪我吗?师弟,你怪我,我都知道。”

    赵梦兰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向别人诉说:“你中了田氏的计,差点就要与田氏女春风一度,是我及时出现救了你,是我舍不得你受罪把自己给了你。我求的并不多啊,只是一个妾的位置而已,只是一个正大光明留在你身边的身份而已,只是希望你与顾重阳恩恩爱爱的时候,留一点点情分给我而已。”

    “只可惜,你连这点情分都不给我。你娶了我,却冷了我。甚至怨我,怨我那天出现,怨我没有及时给你请大夫,怨我主动宽衣解带贴到你身上去。”

    “你只知道怨,却不知道感激。如果不是我,就会是田氏女,你照样不能跟顾重阳在一起。”

    “你还想为她守身如玉,你还想兑现一生只有她一个人的诺言。师弟,你说你不过是为了爹爹的诺言而照顾我。那我倒要看看,今天发生了这样事,你明天又要如何处置,又要如何面对顾重阳,面对你口口声声的痴心。”

    夜凉如水,赵梦兰却不觉得冷,因为她的心早就冷了。噗地一声,灯笼中的蜡烛燃尽了,她站在黑暗中,一直盯着那个房间,如柱子一般。

    *********

    郝少阳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喝醉了,然后被一个女孩子叫醒。

    这个女孩子竟然这般熟悉,又这般陌生,他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不记得她是谁,却能感觉到格外熟悉。

    “你是谁?”郝少阳盯着那女孩子问。

    “我……我……”女孩子脸红了,软软地叫了一声“少阳表哥”,然后大着胆子坐在他的身边。

    她梳着双丫髻,穿着嫩绿色的褙子,胸前挂着一个金项圈。

    郝少阳的视线被那金项圈所吸引,这金项圈太熟悉了,是重阳表妹的。

    “少阳表哥。”

    小姑娘羞答答地唤了他一声,郝少阳一下子就记起来了,眼前这个人不是旁人,就是重阳。

    呵!他又梦到重阳了啊。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觉得心里突突跳,身上也燥热的厉害。

    身上一软,却是重阳在他身侧躺下来,紧紧搂着了他的臂弯。

    郝少阳一下子就浑身僵硬了。

    他梦到过重阳很多次,每一次梦中的重阳都各有不同,像今天这样大胆的,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是在梦里,可他依然不敢亵渎了她。

    他想推开她,可她的缠着他的双臂却越贴越紧,他心浮气躁,感觉无法控制自己。

    “少阳表哥,别推开我。”

    重阳颤抖着搂了他,将那火热的唇贴了上来。

    双唇相碰,郝少阳的理智终于全失,像个木偶一般失去了自制力,只能任由天性摆布。

    这是他最心爱的姑娘,他得不到她,这只是在梦里,且让他放肆这一回吧。

    夜还是那个夜,可有人觉得很短,有人却觉得格外漫长。

    赵梦兰一夜没睡,只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月白色帐幔,这一夜眼泪也未曾干过,等到天渐渐亮了,她双眼干涩,连泪水都流不出来了。

    前来服侍她穿衣的丫鬟见她脸色发黄,双目红肿,不由吓了一跳:“大少奶奶,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外面听到动静的丫鬟,也赶紧走了进来:“大少奶奶,要不要请太医来给您看看?”

    “不用。把衣服拿过来。”

    起身的时候赵梦兰觉得自己头晕晕的,要不是丫鬟眼明手快扶了她,她几乎要跌倒。

    丫鬟见她脸色不好,精神也差,实在不像能支撑的样子,不由劝道:“大少奶奶,您还是先歇歇吧,我让人叫太医来吧。”

    “我说了不用!”赵梦兰愤怒地甩开丫鬟扶着的手,大步出了院子。

    她要亲眼看看,郝少阳要如何处理,她倒要看看,没有了她的帮忙,他能不能阻止田氏女进门!

    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郝少阳的屋里昨晚用了香,恐怕不会这么早起来。

    她静静地站在郝少阳书房的门口,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突然,屋里有了悉悉索索的动静,接着是女孩子娇.喘微微的声音:“少阳表哥。”

    她听到有东西重重跌落在地上的声音,听到男子吃痛的闷哼声。

    郝少阳没有说话,可赵梦兰却能想象出他震惊的表情。

    就跟那一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是一样的,不、不仅仅是震惊,还有难堪与后悔。

    她心里觉得异常的畅快。

    “是谁让你来的?”

    她终于听到了郝少阳的声音,没有愤怒,没有惊慌,那么平淡,可听在人的耳中却觉得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她听到女孩子发出惊恐而凄厉的呼声:“不要!”

    她看到有人重重地扑在门上,想要夺门而出,然后看到一柄长剑从门里刺了出来,又拔了回去。

    她头脑一片空白,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门突然被打开了。

    郝少阳身上穿着白色中衣,衣服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长剑握在他的手中,鲜血顺着长剑滴下来,与地面上的血汇合在一处,血泊中趴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女。

    郝少阳满脸肃杀之气,慢慢地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道:“如果不是你,那天我会杀了田氏女,这样我与重阳的婚约便会一如从前。你的插足,的确让我痛失最爱,但我从未怨过你,便如我从未喜欢过你一样。师姐,成亲之前我们就说好的,只有夫妻之名,我们给彼此自由,互不干涉,为什么你变了呢?”

    郝少阳眸中泪光涌动:“我是想过好好与你过日子的,可现在,我不想了。”

    赵梦兰脸色发白,喉咙发紧,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要答案,他给了。

    不是她奉献了自己救了他,而是她趁虚而入害了他。

    “师弟……”赵梦兰的眼泪便如那决堤的大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只可惜,赵梦兰醒悟的太晚了,郝少阳已经大步离开,这一声道歉,他再也听不见了。

    两个月后,临江侯从陕西赶回家中,因老妻亡故,回到京城便大病了一场。

    他辞去所有职务,将临江侯之位传给嫡孙郝少阳。

    而原本需要丁忧守丧的郝少阳,却被夺情出任榆林卫指挥佥事,百天热孝之后便去了任上。

    他走的时候只带了随身的几件衣裳,还有那对翡翠玉环以及一直放在枕头边的那个金锁。

    他这一走便是十几年年,等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大齐朝赫赫有名让鞑靼闻风丧胆的名将了。

    提起他的威名,让男人敬佩,让女人羡慕。不管他地位有多高,他一生只有赵氏一个妻子,哪怕赵夫人出身低微,常年卧病在床,哪怕赵夫人给他生的儿子因为幼时生病聋了一只耳朵,他也不曾嫌弃。不仅没有另娶的打算,就连通房丫鬟都没有。而那位赵夫人一直深居浅出,卧床养病,甚少在人前露面。

    郝少阳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个小巧可爱的金锁,据说那是他与赵夫人的定情之物。

    当然,这是后话了。

    顾重阳忙了几天,终于在一天清晨从丹心口中得到泽哥儿已经完全康复的消息,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轻轻松松地用了早饭,顾泰来突然来了,他满脸都是笑容:“小姐,舅老爷托商铺送信来了。”

    顾重阳订婚的当天,就给沈玉成写了信,算算日子,她的信应该刚到沈玉成手里才是,回信不会这么快到。

    顾重阳一把接过信,立马就打开看了。

    果然,这封信是半个月前从南京寄出来。信里说沈素迎与唐一清在半个月前成亲了,因为时间来不及就没有写信通知她。还说唐一清为了明年春闱,已经在成亲的第三天启程朝京城来了,沈素迎也与他一起来的。

    这个消息对顾重阳来说简直又惊又喜,之前在南京的时候,舅母为素迎表姐嫁人的事情着实操心,没想到素迎表姐竟然这么快就嫁人了,嫁的还是家世简单,人才出众的唐一清。

    更没想到的是,素迎表姐跟唐一清竟然要到京城来了,算算日子这几天人就要到。

    也就是说,她出嫁的时候素迎表姐也会在这里了。

    舅舅远在南京,到了年底又格外忙碌,她猜到舅舅恐怕很难到京城来给她送嫁,为此心里还有些不快活。此刻听着这个消息,说是喜出望外也不过分。

    她将信收起来,大喜过望道:“顾泰来赶紧派个人到码头去守着,南京表小姐与姑爷这两天就要到了,你们好生侯着,接到了船立马告诉我。”

    她一边起身朝屋里走,一边大声道:“阿敏去备车,我们这就去宣北坊,舅舅家的屋子一直没人住,也不知道那些下人有没有按时打扫。素迎表姐就要来了,可要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让素迎表姐舒舒服服地住着,让唐案首心无旁骛,好好地备考。”

    因为要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了,顾重阳显得很激动,她神采飞扬的样子,让顾泰来、阿敏、阿纳都吃了一惊。

    顾泰来还好,他毕竟跟着顾重阳去过一回南京,当即就连连答应,出去办事了。

    阿敏与阿纳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了然,好久都没有见小姐这么高兴了,看来相对于顾家来说,小姐是比较亲沈家那边的呀。

    顾重阳兴致勃勃地去了沈家在京城的宅子,吩咐下人打扫庭院,晾晒被褥,采买米粮,忙了整整一个上午,在沈家用了午饭,稍作休息,才坐车回了庆阳侯府。

    人才刚刚进家门,就被崔老夫人请去了。

    顾重阳到了禧荣院,脚刚踏上门前的台阶,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她知道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忙加快脚步朝里走,门口站的丫鬟眼明手快地撩了帘子。

    九月的京城已经很冷了,崔老夫人的屋子里烧了地龙,帘子掀开的瞬间便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顾重阳一进屋,就看到崔老夫人、英大夫人都在,次房二夫人费氏也在,她正在安慰一个哭泣的年轻女子,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出嫁到延恩侯府的二小姐顾重珠。

    她拿着帕子拭泪,哭得好不伤心。

    这个场景由不得顾重阳不多想。

    是二姐姐生不出孩子被责难了?还是贺润年在外头有了人,二姐姐回娘家来找人撑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