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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水患损失惨重,大水过后瘟疫兴起,百姓食不果腹,疾病更是无钱医治,即使朝廷下发了大量的物资金钱,也依旧没有什么大的效果显现。
这般情况下,周宣帝自然是将发泄的矛头指向了负责水患整治一事的太子。于朝堂之上大发雷霆后,又将其唤入御书房,一直留到傍晚,才将太子放出了御书房门。
朝堂派发下去的赈灾钱款是一笔巨大的数目,足以应对此次规模的饥荒。大额钱财发放下去都没起什么作用,上面自然要查。
金钱沾边,总是少不了挨着一个‘贪’字。
不查不知道,一番探查后,周宣帝真的挖出了一条贪污线,环环相扣、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赈灾钱款如此,那导致这场灾祸的堤坝呢?是不是也与太子有关?
朝堂上说了那么多,也没将查出的、指向太子的证据说出口,只是对他一阵责难批评。周宣帝自认为给足了太子面子,让他来御书房的单独谈话询问,结果却让周宣帝彻底失望。
对方冷着一张面孔,语态恭敬,也丝毫不见反驳。对于一条条罪名都是默认态度。
明明是给了天大的面子私下问罪,倒成了周宣帝一个人言语了?
这‘亲情生疏’的模样,让皇帝龙颜大怒,最后直接掀翻了御书房的桌子。
书卷满地还不够,周宣帝一把夺过身边太监总管手中端的茶杯,向跪坐在御书房中央、听受教诲的太子砸了过去。
热水泼了一身,脸上被锋利的杯沿划破,流出了鲜血。即便是这样,太子殿下依旧是吝啬言语,后来才被周宣帝赶了出去。
刚刚退出到书房门口,太子殿下就听见里边周宣帝向着身边老太监传递旨意。既然想要‘包庇’一时的人没有好脸色,那又何必费心费力?
周宣帝立刻将太子与受贿贪污一事有关的消息公布了出去。
这下朝堂上的争论真的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太子一派自然在想着办法为其开脱,而四皇子一派当然是掀锅扒皮,费尽心思抹黑。至于未站到两人队列中的人,当然乐的看一场热闹。
期间,周宣帝的天平,似乎慢慢倾斜向了四皇子。
原本太子的职权,被分出去不少,而分出去的那些,八分之多,都压在了四皇子身上。与积极的四皇子相比,太子这边就是一片沉默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放在瞬息万变的朝堂,再合适不过。
短短一个月,往日人烟就稀少的太子东宫,变得更加冷清。
太子在围墙之中长大,面对皇宫时常变幻的环境处境,以及一张张狰狞善变的嘴脸,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在所有人都找着理由躲避他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打着教导读书名义、一如往常前来蹭饭的罗槿在。这种状况倒是让他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应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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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太傅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是为了向父皇一表忠心么,算的不错,可时间和功夫倒是用错了地方。”
这一日,东宫书房之中,没有外人。太子殿下侧眼瞥向罗槿,语气不善的出声询问。
东宫下人口风甚严,知道宫中生存,什么不该说,不担心会传什么出去。
“若是如此,太傅只管放心。有时候弃暗投明,换个有前途的明主儿,识时务者为俊杰,父皇也不会少看你一眼。”
事出之后,罗槿一如往常的围绕于太子身边,倒让被围绕的人忍不住发问了。
一月过去,别的没变,东宫的看守倒是多了一倍。原本握于手中的权力也确实被周宣帝收回手中,还大半到了四皇子那处。
就算是与罗槿相处了一年时间又怎样?
说到底,两人不过是几顿饭的联系,并未进行过多深的交谈。声声喊出的忠诚,太子并不能相信多少,手底下忠心于他的臣子,他真正信任的屈指可数。
就算之前他知道了陈光耀与罗槿的对话对其信了三分又如何?
一个月的时间,对多变的朝堂来说已经不短了。就算罗槿没有离开自己身边,太子对他也没有多少信任增加。
之前,太子对于罗槿莫名生出的好感并没有起积极作用,反倒让他觉得对方留在身边动机可疑。
……
“殿下多虑了,臣只是职责在此。”看向太子,罗槿恭敬的回应道,对上审视的目光也不多辩解。
——废话,不在你身边呆着怎么勾-引你?
虽然现在看来,呆在身边也不会有一点进展。
“哦?其实比起孤,现在的太傅更想去的是四皇弟身侧吧。短短几日,就从孤手中拿了七分权力,日后成就更是难以估量,就算是占了这东宫也非无可能。”
听了这话,罗槿动作明显一顿,太子嗤笑一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与太傅相处时日一年之久,孤不会吝啬于满足罗大人的什么请求,只要罗大人提出来。”
漆黑的瞳孔直直注视着罗槿,嘴角笑容难以捉摸。太子也不清楚自己露骨的说出这话是为了确定什么,总之罗槿动作的停顿让他不快。
看罗槿没有像其他人一般转换营地,他难受,总觉得对方居心叵测,想让罗槿赶快离开;可是,如果罗槿真的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日后若是东山再起,他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殿下所言算数?”
“自然,当下,孤虽无权,可还是大周储君,言出即行。”
习惯真的很可怕,听了罗槿的话语,看着他似乎松动的表情,太子心下一沉。
“既然如此,臣希望殿下振作起来,协助圣上彻查赈灾欠款亏损一事,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呵,真是冠冕堂皇的要求。”
两人站立着对视,气氛有一瞬的冷凝。
“殿下为何要赶微臣离开?或者说…殿下在惧怕什么。”看着太子丝毫没有好转的脸色,罗槿也就知道了自己的回答没和对方心意。
“臣,可以用性命起誓,不会背叛殿下。”
愈发僵硬的气氛下,凭着感觉,罗槿斩钉截铁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说出口后才后悔,是自己太急于求成、想要取得信任了。这样一句简单的誓言,在皇宫中最廉价不过。
可抬眼望去,就见太子原本微蹙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重新坐回了朱漆座椅上,似是松了一口气。
太子对自己的誓言十分满意?
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让罗槿很难不这样想。就算太子再深不可测,长时间的陪饭中,罗槿也大概摸清了他的性子。
“当下,孤已空了权力,又如何查明。再说,东宫花销甚大,钱款挪用也不是无可能。连圣明的父皇都认定孤嫌疑最大,太傅以为孤还有什么所谓证据证明,有谁还会相信孤?”
虽然太子仍然板着一张脸,一派冰冷,可是称呼上却由‘罗大人’改回了‘罗太傅’。
“臣相信殿下。”
又一次凭着感觉回答了太子的问话,这次却没什么效果。
“呵,孤之前掌管赈灾银两,自认为决策无误,账本却与实际不符。难怪百姓苦难不解,所谓‘贪污’的钱财确实出现在孤手账之下,孤根本无从下手。”
本来觉得够感人的一句话没有什么眼泪汪汪的效果,罗槿被太子以【你相信有用么的目光注视着,感觉…十分微妙。
“殿下当真是无从下手,还是不想下手?”罗槿轻咳一声,掩去尴尬:“既然这事与殿下无关,为何当日御书房中,殿下不与辩解。臣一直以为殿下寡言少语,却肯赋予行动,可这次,为何殿下不做准备,反而消磨时光。”
太子说的没错,谁相信都没有周宣帝相信重要。可是实际上他并没有给周宣帝相信的机会,一直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态度。
以之前太子办事效率与能力来说,怎么会无处下手,一身的臭脾气,不想下手来的更容易让人信任。
可是这样下去,性命、前途攸关,怎么能随了他的脾气?
“臣以为,圣上对殿下期望厚重,殿下不应如此…”
“够了!”太子大喝一声打断了罗槿的话,站起身来走到罗槿身边与他相视。站于门口的侍从见到,立刻闪退了身影。
面对一步步逼近的太子殿下,罗槿站在原地不予后退。
“孤,自懂事起便勤勉苦学,无论天文地理、安邦治国之道,亦或者是十八般武艺,都精益求精。接受太子之位以来,更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孤,问心无愧。可他呢?孤费劲气力所作所为,从来是不足为道。孤从不求他一句赞誉,只是,为何连一丝信任都不肯施舍!孤,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就是太子久不动作的原由?
不是他没能力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是选择用一贯的沉默在宣泄。
一番话在太子心中憋了许久,罗槿却从中看出了杜若的影子。
那样相似的一张脸,两人似乎也是在同样的年纪,对着父母叫嚣质问。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爆发出了这样的一番言论,让罗槿心疼。
“周瑾灏与孤同岁,为何比起孤,他就能亲厚十分?”
太子也不知为何,今天会在这人面前道出如此言语。忠心于他的人不少,多有付出的不少,他却不由自主的向罗槿倾诉,难道就是因为这一年多的时刻陪伴?
说是不相信面前的人,可心里清楚,他只是害怕背叛。
罗槿第一次听见太子唤出四皇子名讳,看着那样一张脸摆出一副落寞的表情,无精打采。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似是消失不见,眼前这个好像只是与父亲闹别扭的杜若。
“这么多话,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手拍上太子的肩膀,罗槿似是安慰道:“如殿下所说,一国储君担负大周未来,圣上严苛要求无可避免。圣上眼中的殿下,是未来的帝王,是大周江山未来托予之人,自然不能有一丝疏忽。至于四皇子,善用言语,为人亲和。殿下虽有想法,可从未主动诉说,这次殿下受怨一事亦是。”
“那日朝堂之上,圣上并未直接提出银两一事与殿下相干,而是私下询问。圣上何尝不想信任殿下,只是对殿下期望太高,而且,殿下可有给过圣上信任的机会?”
罗槿讲的这些道理,太子未尝不明白,只不过是忍不住想要发泄自己情绪罢了。
难得不爱说话的太子能爆发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罗槿怎么能放过的机会。看着眼前,太子眼眸中的慌乱和愤怒一点点转化为平静,消失不见,恢复成往常的冷清模样。罗槿知道,自己的话他是听进去了。
“殿下事务繁忙,可也要学会照顾身子。”
罗槿手伸进袖袋,将一个圆盒取出,递到太子殿下面前。将近一个月过去了,太子脸上从御书房里顶出来的伤还没好。
俊朗的脸庞一道明显的伤口,根本没有愈合的架势。
皇宫伤药自然是无可挑剔,可也要每日涂抹才行,看太子脸上那一道愈发狰狞的伤口,别说是抹药了,怕是自行的二次伤害都有可能。
“天色已晚,孤就不留太傅了。”
一阵沉默过后,太子面无表情的接过小圆盒,放于手中把玩。至于罗槿的一番话,太子没有明显的回应。
“是,殿下早些休息。臣告退。”
看太子收下了药膏,一月的荒废也终于有了结束的由头,罗槿心情也好了起来。虽然个人任务没什么进展,可时间还长着,总不急于一时半会儿。
躬身行了一礼,罗槿走到殿门口,就听见太子的声音自背后幽幽响起——“日后,太傅可唤孤瑾辰。”
脚步一顿,罗槿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愉悦的弧度,默契的没有出声,脚步不停的离开了皇宫。
……
这些日子的陪伴,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