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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仍在继续,年轻的生命为了虚无缥缈的信念纷纷倒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他们在临死时或许迷茫,或许后悔,或许追忆以前美好的瞬间,但这都不能阻止战斗继续。
打到现在,交战双方都已经打红了眼睛,没有恐惧,没有懦弱,没有悲伤,只剩下生死相搏的凶狠,只剩下前赴后继的麻木。
立见尚文集中了所有的火炮,全力轰击牡丹台上的清军炮兵阵地。石云开不甘示弱,指挥炮兵进行火力反制,双方炮战许久,互有伤亡。日军师从德国人,部队中有大量德国教官,炮兵素质还是很不错的,他们的炮击准确性很高,给石云开的炮营造成不小的杀伤。清军炮兵阵地设置在牡丹台上,居高临下占据地利优势,对日军的炮兵威胁更大。
炮兵队炮兵打的激烈,对于地面步兵的支援难免会有不足。元山支队和朔宁支队合并后,或许是知耻而后勇,元山支队的日军展示出了悍不畏死的战斗力,他们前赴后继的顶着弹雨冲向清军堡垒,虽然付出了重大伤亡,但终究还是攻陷了清军一线的三座堡垒。
堡垒防线被破之后,日军将攻击目标转移到江自康率队防守的箕子陵阵地。战不多时,箕子陵阵地失守,至此,玄武门外的堡垒和阵地已经全部失守,日军终于打到玄武门下,步兵能够直接攻击牡丹台。
“命令,全体准备,目标甲一,高低减二,别管他娘的什么弹,都给老子打出去,全部打出去。”日军已经攻到牡丹台下,因为位置过近,已经进入火炮的射击死角,石云开也是打红了眼。
“是,全体准备,目标甲一,高低减二,别管他娘的什么弹,都给老子打出去。”石文远的声音已经嘶哑,还是拼尽全力重复一遍军令,然后转身飞奔而去。
待石文远的声音远去,石云开轻轻合上千里镜,仔细塞入腰间的镜盒中,然后拎起一支1888委员会式步枪,拉动枪栓“咔咔”将子弹推上膛,然后笑对徐玉生:“徐兄,炮弹已经用尽,炮兵即将改为步兵,轮到咱们上场了。可能战否?”
徐玉生神情平静,整理好随身物品,正正头上的顶戴花翎,同样拎起一支1888委员会式步枪,微笑回应:“能和石兄弟共事一场,愚兄百死不悔,惟愿若有来生,你我兄弟再并肩作战。”
石云开哈哈一笑,挽着徐玉生并肩走出观察室。这一刻,石云开完全抛却了生死,真正融入这个时代。
观察室外的牡丹台峰顶,三百多名炮营兄弟和五百多名辅兵排成方阵,等待石云开的命令。
让石云开颇为意外的是,后营帮办曲章安也位列其中。曲章安率领后营百余人连同四百余名平壤监司闵丙爽召集的平壤当地民兵,充当炮营的辅兵,他们的职责是输送炮弹、抢修炮台、运送伤兵等等。自从战事打响,曲章安率领辅兵充分完成了任务,没有丝毫懈怠。
石云开将步枪背到肩上,重重拍了拍曲章安的肩膀:“曲爷,辛苦了。”
曲章安穿着和其他士兵同样的军装,肩上同样背着步枪,他向石云开郑重行了个胜字营的擂胸礼:“石爷客气了,曲某虽然不才,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唯望石爷以后开恩,照拂家小一二。”
这是曲章安第一次称呼石云开为“石爷”。
石云开并未答话,只是重重点头表示铭记在心。
男人,很多时候不用废话。
曲章安身边站的是石文秀,这小子半边脸被火药熏得漆黑,一条眉毛被烧个精光,但此时经过战火的洗礼,已经不复稚嫩,满脸都是男儿的坚毅。
“打得好,回头我给你请功。”石文秀在适才的炮战中表现出色,他率领炮组连续发炮一百三十余发,在三十二个炮组中名列前茅。
“愿随三哥拼命,愿为三哥效死。”石文秀尚且稚嫩的脸上闪过与年龄不相符的坚毅,昂首高声喊出自己的心声。
“好兄弟。”石云开拍拍石文秀的肩膀,他们已经并肩奋战过,彼此算是心意相通,自然都了解彼此的想法。
石文秀身边是断了一只手的刘义守,刘义守指挥炮组发炮时,火炮炸了膛,炸断了刘义守的一只手臂,他的炮组死了五个人。刘义守经过救护营的处理后,坚持回到一线,要和炮营的兄弟们生死与共。
刘义守身边是头上缠着绷带的梁天福,梁天福是在和日军的炮战中受的伤,他坚持不去救护营,只在炮位上作了简单包扎就继续奋战。他的炮组前后一共战死了十一个人,最先的八个人只有他坚持到了现在。
石云开巡视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或坚毅,或扭曲,或愤慨,不知不觉心坚如铁。这是战争,是战争就必定有牺牲,是战争就必定有取舍,慈不掌兵,既然上了战场就要漠视生死,不仅是别人的,也是自己的。
只是,为何心里却是这么的痛!
石云开想要开口说几句鼓励战士们,却因为嗓子眼堵的厉害说不出话,只能挨个重重的拍拍战士们的肩膀,从头拍到尾。
“唯今之计,唯死而已,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石云开心情激荡,狭路相逢唯勇者胜,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死战而已!
“报,牡丹台后有乡老聚集,哨兵苦劝不退……”石文远飞奔而来报告。
“因何聚集?”石云开杀心顿起,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聚众闹事,石云开肯定不会手软。
“都是平壤的乡亲,听说咱们从早上战到现在尚未进食,故而提壶携浆以慰王师。”石文远面色微红,胸膛剧烈起伏,貌似神情有些激动。
“走,去看看。”石云开心中一动,这可是激励士气的好机会,于是带头牡丹台后走去。
牡丹台位于平壤城东北角,建在玄武门内,玄武门内还有一道内城,牡丹台就在玄武门和内城之间。
牡丹台后侧有一处营垒,原本是为救护营抢救伤兵而修筑的临时医院。就在临时医院门口,一长溜垒起十几口大锅,百余名平壤本地人正围着大锅忙碌,锅内热气蒸腾,浓香四溢。
“军爷杀敌有功,我等感激不尽,只能烧完热汤聊表寸心,请军爷暖暖身子。”一名长须飘飘衣衫整洁的老人看石云开从牡丹台上下来,马上端了一碗浓汤迎上来。
碗是粗瓷大碗,汤是上好骨汤,上面漂着一层油花,零星点缀着几粒香葱,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石云开端着碗,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心里热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