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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过这新君登基的最关键的时候,虽说前朝仍是少不得有心之辈攥着劲儿的闹腾,算不上太平,可到底再操心不到舒兰身上,俗话说得男主外女主内,胤禛自有应对前朝众人的法子,舒兰自是也得开始着手于后宫——
坤宁宫中一派庄严肃穆,伺候的宫女太监一溜儿的垂手候在殿前,偌大的殿中只有端坐在主位翻看着手中册子和侍立在一旁的方嬷嬷。
“主子,方才午膳过后李格格,不,李主子又过来走了一趟,被奴才拿着您正在歇晌午儿给挡了回去,依奴才冷眼瞧着她这一日三问安的,估摸着是怕您惦念着旧时的龃龉,让她在位分上头得了难堪吧?”
“她之难堪又何须我来给?”
舒兰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中内务府呈上的各闲置宫殿的册子,口中应得轻松且随意——
很多事儿都跟当初不一样了。
撇开过往那些暂且不提,或许是区别于上一世到了最后都没得到老爷子一句从嘴里撂下的准话儿,或许是那会儿比起眼下更如今彰显出对于老爷子的孝敬之心,用以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这一世,胤禛并未如同当初那般弃乾清宫不住而改居养心殿,连带着,舒兰自然也住进了这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几乎都没怎么踏足过的坤宁宫。
看着这略显陌生却尽显尊荣的宫殿,舒兰心里很是明白如今与当初的差别,即便前世她亦是当之无愧的中宫之主,可得不得心,膝下有无子嗣,所受其遇却是天壤地别的两回事,比如眼下里这放在手边,胤禛发话由她来定夺后宫诸人位分的名册。
“爷将这等大事交托于我,一方面自是少不得出于对我的信任,另者,怕也是有心想要考验我一番,毕竟,这当福晋与当皇后可是差得有些远的。”
抚着手中凤印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舒兰面上的神色颇显玩味儿。
“虽说这按着规矩,后宫诸事确是都得由这凤印盖过才算算数儿,可若是前头发了话,难不成你还能死顶着不松手?说到底不过是给你颜面你方才是后宫之主,不给你颜面你便什么都不是,更别说眼下里正值这新君登基之际,不说爷等着看我襄理内廷的分寸,宗室大臣也少不得盯着这一头,如此,我若是在这上头给了那些个人难堪,最后那真正难堪的便要成了我了。”
“主子思虑周全,自是奴才所不及,只是奴才心中多少有些担忧,那宋氏武氏倒也就罢了,横竖宠爱不显且膝下空虚,主子爷言明要守孝三年,等那三年一过又少不得进来许多新颜色,便是没有那泼天的造化,此生怕就是如此了,可那李氏和钮祜禄氏……”
方嬷嬷斟酌着舒兰的神色,到底还是将心中忧虑说了出来。
“这过往在潜邸,不过是小小的格格位分就已然是小动作不断,若是眼下里得了高位分去,岂不是心思要更加活络了?毕竟,毕竟如今可不比当初,若只是这郡王亲王府的,只要不是真的犯下了什么糊涂事儿,这世子之位就跑不了是嫡子来承继,可成了皇子就不一样了,说句犯忌讳的,就是立了太子没到盖棺的那天也不算踩踏实了,更别说还有外头那些个老狐狸们眼巴巴的盯着站阵营,便是眼下不防岂不就大大的落了先机,白白的给了那些个人水涨船高的机会?”
“你说得对,却不全对。”
听着方嬷嬷压低了声音尽显不安的话,舒兰倒是神情半分不变,只是目光慢慢拉远,最后停在了西边一个露出了点点尖儿的宫殿之上。
“你瞧那儿是哪座宫殿?”
方嬷嬷顺其望去,“回主子的话,是毓庆宫。”
“是了,正是毓庆宫。”看着方嬷嬷若有所思的样子,舒兰又是一问,“那你说,当初的太子爷算不算是占尽了先机?”
“……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皇上确是信我,重我,可你也知道如今不比当初,帝王之心不可测,若是我在这后宫一味的独秀一枝,揽尽了所有的风光得尽了所有的鳌头,物极必反过犹不及,一则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二来也不利于磨砺晖儿,反叫他成了那自以为是之人。”
舒兰垂了垂眼,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当福晋可以无为,居后位却不可不动,如此,便是爷未让我做主此事,我也会为那二人多多说话为她们谋得个妃位,毕竟,只有她们在明面上蹦跶得欢了,我们才不叫以大欺小,以势压人。”
“是,奴才明白了。”
“如今后宫诸人皆为潜邸老人,爷不重女色伺候的人统共也就这么几个,没得连主位都拿不出几个瞧着让人笑话,便宋氏虽是无子却到底年月最长,点个嫔位算是说得过去,武氏进府较晚,无子无宠的得个贵人也不算屈了她,而李氏和钮祜禄氏则皆为妃位,封号留待爷钦点吧。”
“是,奴才领命,可是现在就呈于主子爷?”
“事急则乱,事缓则圆,虽说眼下里是得向人证明中宫能力的时候,操之过快却难免显得不慎重,待我与爷私下说个一二之后再呈也不迟。”舒兰放下手中的册子,揉了揉眉心,“你方才说那李氏一日三趟的往咱们这儿跑,钮祜禄氏那儿可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的话,并无。”
“那便透些风声出去,说是本宫欲点李氏为妃位,只点她为嫔。”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咬人的狗不叫,也得让她叫叫才好。”
方嬷嬷飞快的领命而去,舒兰放下手中的茶盏,瞅着殿门外露出来的一抹粉红裙角轻笑一声——
“还不进来?难不成还得额娘亲自请你?”
“娴儿,娴儿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
缩在门口的小小人儿倒也不扭捏,瞧着被发现了便大大方方的跨过门槛进了殿。
“方才娴儿睡醒了无聊,想找二哥玩儿又不见人,便想着来额娘这儿与额娘说说话,顺道讨些点心吃,却没想您和方嬷嬷正在商议正事儿,怕自己个儿叨唠了就只好在门外候着了。”
景娴嘿嘿一笑,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家额娘,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尽是卖乖讨好。
“额娘可是忙累了?要不要娴儿帮您按按?”
“行啊,娴儿有心,额娘自是却之不恭。”
知子莫若母,舒兰知道自己的这些个孩子一向来得伶俐聪慧,加上这皇家内院本就不是什么适合天真的地儿,便是理事从来都不避着他们,瞧着景娴这黑溜溜的眼珠子直转的小模样儿,哪里不知道这丫头心里头又打起了小九九,只是淡笑着不说话,由着其自己开口。
“额娘,这样舒服吗?”
“额娘,要不要再重一点?”
“额娘,您说待会儿晚膳吃什么好?”
“额娘,您说皇阿玛待会儿会过来吗?”
“额娘,那什么,您说,如果钮祜禄格格没动静怎么办?”
“嗯?”
景娴倒不是不好意思开口,只是毕竟顶着这小小的身子,对这后宫争斗之事太过上心难免让人觉得讶异,只怕惊到了这前世亲姑母今生亲额娘,便是踌躇了半天饶了半天才开了口。
而舒兰倒是不以此为意,虽是多多少少也闹不明白这从小就被捧在手掌心上的小女儿,怎么就独独跟那钮祜禄氏过不去,也闹不明白这小小的小脑瓜里面怎么就有这么多的古灵精怪,可在她看来,却是最适合皇家生存不过的,更别说身为皇家公主,往坏了说得远嫁蒙古少不得应付陌生的上下诸事,往好了说也得掌管偌大的公主府,横竖哪头都缺不了精明和手段,便也打心眼里的乐见其成。
“你觉得呢?”
“娴儿只是觉得,这李格格和钮祜禄格格一如之前的不开窍倒也就罢了,若真是开了窍二者联手却是不得不防,旁的不说只依眼下来看,那李格格倒是如额娘所想不足为惧,怕只怕那钮祜禄格格心中生出什么其它盘算,所以,是不是该再添上一剂猛药,彻底断了她们二人结盟的可能?”
“唔,那依娴儿看该如何?”
“这所谓结盟嘛,必然是二者旗鼓相当谁也不比谁强方才可行,若是一者甩另一者一大截儿呢?”
这些年来,耍小聪明时常有,这样正儿八经的跟自家额娘的商议却是头一回,便是景娴也在斟酌着自家额娘的神色,瞧见没有半分异样,反倒是言语间满是鼓励,方才将心落回了肚子里,大着胆子说出了心中所想。
“娴儿虽然年纪小,却也看得出她们二人并非什么心气儿低的主儿,对您就罢了,对彼此估摸着是谁也拉不下脸忍得了气以对方为主,如此,即便后宫中没有绝对的敌人,此番梁子一旦结下,日后二人也必是会互存猜疑和嫌厌,不就彻彻底底成了额娘手中的蚂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