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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9-17世人只是听说老一辈剑神李淳罡曾在徽山大雪坪剑来二字,让龙虎山颜面无存,那等恢弘异象,道听途说而已,无法真正领会其瑰丽雄浑,千剑漂浮掠空,身在其下,岂不是要感到泰山压顶?以为在劫难逃的幽燕山庄张冻龄跟妻子面面相觑,一方面震撼于那名陌生客人断江截白衣,以及借剑千百压仙人,另一方面更迷惑此人为何出手,张冻龄出手阔绰,仗义疏财,看似是治家无方的败家子,只是自身剑术平平,无法稳固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只能出此下策去结纳朋友,有些像是胡乱撒网捕鱼,靠运气行事,寄希望于网到几尾当下名声不显日后成就龙身的鲤鱼,这么多年过去,早已心灰意冷,江湖人士混江湖,大多早已圆滑如泥鳅,一腔热血义气随同性格棱角一起消磨殆尽,这次临危“托孤”,仅是需要前来旁观的知己,才十之一二,其余都借口托词,好一些的还会寄信婉拒几句,更多曾经借剑而走的成名侠客不记得当时如何感激涕零,说什么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干脆就是音信全无,屁都不放一个,继续在当地做他们大名鼎鼎的大侠剑客。好在张冻龄看得开,既然连生死都罔顾,也就顺其自然,不跟这帮道貌岸然之徒过多计较什么,倒是儿子张春霖气不过,赏给他们一群君子剑仗义人的反讽称号。张春霖亲眼见识过千百飞剑当空的奇景后,转头望向张冻龄,声音颤抖道:“爹,是咱们庄子世交好友的子孙?”张冻龄摇头自嘲道:“不像,幽燕山两百年前庄鼎盛时,两位先祖先后担任武林盟主,兴许还有这样了不得的朋友,如今绝无可能。爹用庄子半数藏剑换来的香火情,你都见过了,就算是你那个跟爹有过命交情的曹郁伯伯,也不过是多年滞留二品境界的修为。可湖上那一位,显然金刚境都不止了。若非如此,也挡不下那些练气士冲阵。”张春霖一肚子打翻酒醋茶,“难道是龙虎山上的小吕祖齐仙侠?可是不像啊,既无拂尘,也无道袍。如今天下盛传西楚亡国公主可以御剑入青冥,可她又是明确无误的女子。”张冻龄洒脱笑道:“天晓得,不管了,只能听天由命,不去庸人自扰。这场恶仗,以我们的身手,就算想锦上添花都插不了手,说不定还会帮倒忙。如果幽燕山庄能够躲过此劫,张冻龄就是给这个不知姓名的大恩人磕上一百个响头,也是心甘情愿。”张春霖小心翼翼问道:“爹,我想跟他学剑,可以吗?”张冻龄无奈道:“你想学,那也得这名年轻剑仙愿意教你。”尺雪小院尽出,五名女婢丫鬟中有两人甚至先前都曾装模做样捧剑,幽燕山庄既然以练气和铸剑著称于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庄子上仆役也都练过一些外人看来十分高明的心法和把式,可剑来二字脱口而出后,飞剑出鞘,尺雪院子外的两人不光没有察觉手中古剑如何出鞘,娇躯更是被顺势牵引,几乎向前扑倒在地。别说她们惊讶地合不拢嘴,满脑袋空白,想不明白为何那么一个英俊的公子哥,先前还极好说话地与她们围炉温酒共饮,就连门房张穆和大管事张邯都是瞬间热泪盈眶,暗自念叨定是庄主和夫人好人有好报,菩萨显灵,才让这般神仙人物出现在幽燕山庄。一名紫衣女子一手抱琴一手提酒,缓缓走向卧虎山凉亭。古琴是尺雪珍藏雅物,一坛子黄酒由滚烫变为温热,离亭七八丈时,一掠而上,席地而坐,古琴在膝,仰头灌了一口黄酒。仅是一手猛然按弦。铿锵之声如凤鸣九天,清越无双。那一年徽山山巅,书生入圣时,大雪坪不曾落雪,仅是磅礴大雨,波澜平静之后,李淳罡重入陆地剑仙之前,有个她讨厌至极的男子也还不曾白头,给她撑了一回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恨他到了徽山,牵一发而动全身,最终害得她父母双亡,只能愧疚一生。还是怨他有着人人艳羡的北凉世子身份,可以不用像她那般受罪,只能如一株孱弱浮萍无所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与虎谋皮,愿意跟这么一个初见时吊儿郎当的落难乞丐做买卖,是什么时候讨厌依旧,却不那么讨厌了?是得知他孤身北莽之行气运荡然无存如白纸,自己反而因汲取玉玺而境界暴涨,终于可以可怜他了?还是他得知木剑游侠儿折剑之后,明明那般消沉却不与人言,仅是在躺椅上跟她说了难得正儿八经的梦想和雪人?还是太安城雪中泥泞行至九九馆,他弯腰在桌底给她裙摆轻轻系了一个挽结?坐在亭子顶上的轩辕青锋喝光了一坛酒,高高抛入湖中。剑痴王小屏兴许是最后一个凑热闹的“外人”,走出院门,抬头望着汹汹大雪,不知是想起了在山上看到当年师父背着年幼小师弟拾阶上武当,看到了大师兄默默跟在身后不断给小师弟拂去积雪。不苟言笑的王小屏会心笑了笑,心胸中那股大师兄幸得黄庭又失黄庭的怨气,以及小师弟不惜兵解再证三百年大道,也都在这一刻缓缓散去,望向湖上那个年轻人的背影,王小屏拍了拍肩膀一些雪花,师兄弟你们交给我的担子,我王小屏就算曾经打心眼不喜徐凤年,也会扛下!山上练剑下山问道的王小屏笑意不减,大踏步掠向湖边,伸出一手向前抹去。以大雪凝聚出一柄长剑。晶莹剔透。谁敢上岸,王小屏既然做得斩妖除魔的事情,亦是杀得所谓的海外仙家!其实徐凤年根就没奢望让轩辕青锋和王小屏出手,这和信任与否无关,实在是习惯了万事不靠外人,当然船底朱袍阴物是个例外,他们一活人一阴物的交情那是数次生死对敌搏命攒下来的,黄河龙壁合力击杀魔头洛阳,去弱水见徐淮南,提兵山上山外杀第五貉,铁门关一役的绝密截杀,太安城的天魔降世,力敌柳蒿师,最后携手出宫城,徐凤年信她,就是信自己。故而赐名或者说是改名徐婴的阴物在船底隐蔽反哺境界,徐凤年靠它才能借剑千百,对阵十六位白衣仙家,只有心安理得。密密麻麻如飞蝗的飞剑以仙人抚大顶之万钧大势,狠狠砸下,徐凤年才切身体会这帮海外仙师仙子的厉害之处,如果单打独斗,恐怕除去那个为首老妪,徐凤年自信都可以十招之内当场击杀,可七名男子练气士踏罡结阵北斗,七柄符剑累加积威,不容小觑,分担到他们头上的三百多柄飞剑仅是毁去剑阵,重创竭力镇守阵眼的一名仙师,轻伤三四人,其余都可全力再战。观音宗自古便是出了名的阴盛阳衰,故而徐凤年摘出六百剑轰然抛向八名仙子,符剑造就的古怪剑阵如滴溜溜珠子一气旋转,形成一扇镜面,不光没有伤人,连符剑都不曾毁去一把,其余一把剑独独飞向老妪,更是在离她一丈外,便尽数被反弹而飞。徐凤年是头一次驭剑如此巨大规模,手法难免生疏滞涩,可徐凤年的心智在三次游历之后,打磨得无比圆满,如同十二柄剑胎大成的邓太阿飞剑,哪里会一鼓作气之后再而衰三而竭,一拨飞剑砸顶之后,单手一拂半圆,驾驭浩浩荡荡的飞剑以小舟为圆心,飞速绕行一圈,第二拨转作侧面扑杀而去,湖面被剑气所伤,撕裂得溅射无数,白茫茫的鹅毛大雪在落湖之前,更是被搅烂,徐凤年所站位置,给人感觉就是天地之间,我以千百黑剑杀百万白雪!湖上众人跟随飞剑转动,男人女子两拨白衣仙家,脚步灵动,踩踏湖面,并肩而行,一同直面那好似酆都阴物惑乱阳间的恶煞凶剑。此时所站位置,纹丝不动站在原地的老妪离徐凤年最近,八名女子练气士衣袂飘飘,如敦煌飞仙,符剑结成宽阔镜面由横摆变成竖放。八柄符剑身无比灵动活泼,在练气士气机牵引下成就表面上极静的玄妙境界。男子练气士则要略显仓促,质地不同的符剑仅是一柄柄掠出,竭尽全力将迎面而来的三百柄飞剑撞偏。那名先前坐湖“献丑”的练气士其实修为不俗,在阵眼练气士重伤之后,立即坐镇天枢。对敌之时,对敌之前尚有几分身份生就的傲气,此时不见丝毫心浮气躁,隐约有登堂入室的练气大家风范。他们这次针对幽燕山庄取符剑,拿剑是一事,历练也是一事,练气士无疑深谙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精髓,这一路北行,就已经有一位师姐在潭边观月时顺势提境,从浩瀚如宝山的指玄一境中悟出其中一妙,按照练气士的独有说法,便是如龙宫探宝,撷取龙眼而还,若是谁能得天地造化,侥幸悟得天象境之大妙,更是被视作得骊珠而功成。飞剑与符剑阵或触碰或撞击在一起。声响如山崩石裂,远胜迎春爆竹挂在耳边还要来得震人耳膜。老妪依旧无动于衷,剑来便弹剑去,不去看仿佛雄踞浩然大势之巅的白头年轻人,只是轻轻望向两拨同宗不同脉的得意子弟,不曾流露出丝毫异样表情。两次带动飞剑之后,驭剑手法以惊人的速度提升。徐凤年双手各自起势,第三拨中三百柄飞剑依旧横冲直撞向男子练气士,其余将近七百把飞剑,更是干脆不去理睬道行高深的老妪,齐齐掠向女子练气士,而且尤为精彩万分的是这一次飞掠,不再密密麻麻汇聚一堆如同飞羽密集攒射,而是看似凌乱不堪,飞剑轨迹简直就是混乱不堪,让人防不胜防,绝非一个剑阵镜面可以抵挡全部。练气士胜于专心致志练气,抱朴怀浑圆最终气吞天地,仅就体魄而言,大多数连二品武夫都远远比不上,别说七百柄飞剑,就算仅是寥寥几把飞剑贯穿身体,这些白衣仙子就要香消玉殒。一名容貌美如艳妇气质却雍容的女子练气士平淡出声:“结宝瓶!”八剑凝大瓶,如南海观音持宝瓶,符剑由动转静,而且气机牵连成网,织成大网。脱离宝瓶剑阵的女子微微一笑,收回符剑,朝符剑轻轻哈了一口气,轻声呢喃,“指剑。指山山去填海。”她遇上南海观音宗每一位练气宗师都会遇到的“瓶颈”之后,这次离开海岛,观月悟指玄一妙,得以“指剑”,终于打破瓶颈。只见白衣仙子并未驭剑而出,而是中指伸直,大拇指扣至无名指之上,以此在剑身上不断指指点点。一点灵光即是符,点点灵光结成仙人箓。飞剑当空,遮天蔽日,先是其中一柄坠入湖中,继而是两柄,四柄,八柄。不知是否人力借力终是有穷时,她让差不多一百柄飞剑坠入湖中后,翻过剑身,“指剑。指海海去摧山。”湖中一百剑重新跳出水面,竟是为她驱使,掉转剑尖,向徐凤年驾驭的飞剑掠去。如此一来,不光是宝瓶阵压力骤减,还让北斗符剑的男子练气士得以换气换阵,更有人掏出各自祭炼宝器,而不仅只能以符剑对抗飞剑。独立船头风雪不近身的徐凤年不以为怒,更无惊惧,嗤笑道:“剑来二字,你真当以为只有鞘中剑可作杀人剑?我驭剑十万,便是轻如棉絮,一样压死你!”徐凤年双袖飘荡,猎猎作响。天下湖上白万雪花,各自凝聚一线,各自成短剑寸剑。天地之间顿时犹如凝滞静止,万事皆休。只有剑。无数柄剑。黑白相间。此时佩刀却驭剑的年轻人,在岸上目瞪口呆的众人看来,那就是只要天人不出。我于世间几无敌。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