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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铜铃一般瞪住了我,目中是清晰到了然的激动与情深。不似拓跋朔却能是谁?
“王爷!”鼻翼微酸,眼窝便跟着胀痛了起来,我待要上前迎上他,却叫昔真静一把拉住了手掌。我一怔,尚未回过味来,便见拓跋朔眉头紧蹙,跟着便上前一步,冷声喊道:“放手!”
我这才意识到是昔真静拉我手掌触怒了拓跋朔,不由微微一怔,待要开口解释却蓦地想起方才她对我的警示,不许我泄露给拓跋朔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算怎么回事?我一时头大如斗,低头望一眼昔真静,却见她竟然好整以暇得自斟自饮起来,还用力将我拉在她身侧坐下,很是故意地凑近了我耳畔轻喊一声:“宓儿,坐。”
她陡然喊我一声宓儿,只将我激了一激,登时全身不自在了起来。扭脸瞪了她一眼,却见她一脸无辜地望我,跟着便又转向拓跋朔:“王爷也请坐。”
拓跋朔哪里还能坐得下去,我悄悄睨他一眼,但见他握掌成拳,鼻翼奋张,几步便冲上前来,两侧的侍卫忙站成一排挡在了他身前。我无奈蹙眉,忙使力挣开身子,软语劝道:“王爷,你先坐。”
拓跋朔见我开口,很是吃惊不已,目光自我与那昔真静身上来回流转,一脸的不敢置信。“宓儿,你——你竟然——”
我竟然如何?事到如今我总算是明白昔真静的目的了,她根本是存心要在我与拓跋朔之间捣乱。她当我是知己,必然不会拿我开刀,只是她见不惯拓跋朔昔日与熙华的那段过往,竟而想出这个主意要来折腾拓跋朔了。我抬手揉了揉眉心,“真静,适可而止。”
昔真静自是没有开口,一边拓跋朔听到我唤出那声“真静”,登时再也压制不住满心的怒火,几下便掀翻了两名侍卫,几步冲上阶梯,不顾身后数把明晃晃的钢刀便抵在后心,伸手便向我抓来,怒道:“昔真静,你敢染指宓儿,本王要你全城覆没!”
我被他扯住左手手腕,他情急之下自然是力大无比,只拽得我手腕生疼。然而心底却是禁不住甜意涌出,拓跋朔……他对我当真是情深意切的。
昔真静毫不畏惧地与他互瞪着,眼睁睁看着他一把将我扯离了玉座,用力拉入怀中紧紧揽住,
她蓦地支颐轻笑。“如此鲁莽男子,当真不知宓儿看重你什么?”
拓跋朔一怔,怒道:“宓儿二字可也是你能随便叫得?昔真静,本王不管你究竟存了什么心思,你与高句丽的事是你两国内政,本王不欲干涉,只是你竟然藏匿本王王妃如此之久——”他揽住我腰身的肩膀蓦地使力,我一时吃痛,忍不住哎哟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拓跋朔怒视了一番周围,很是沉重地吐出一口气,而后冷冷道:“如今我要带人离开,我看你们谁敢阻止!”
“你也说了,王妃被我藏匿了这么久……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昔真静还在那边煽风点火,我心头一凛,不由抬头望向了拓跋朔,却见他一脸沉闷,脸色黑如浓墨,蓦地转身伸指捏住了我的下颚,深深望住我的双眼。“宓儿,他究竟有没有对你怎样?你说实话!”他的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恐慌,所有的威风所以的神气此刻也只能眼睁睁由它一点点分崩离析。
她能把我怎样?我简直是欲哭无泪,侧眼狠狠瞪了那昔真静一眼。未料此举却被拓跋朔误读为我果真受了委屈,登时松开我怒吼一声,反身便抢下一名侍卫的佩刀向高高在座的昔真静砍去,吓得我阖眼惊呼不已:“王爷,不要——”
我被他陡然一推登时踉跄了几步,然而见他举刀便什么也不顾得砍向了昔真静,我只吓得脑中一阵空白,待要上前去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明晃晃的刀身直直向她落去。
“真静!”我惊呼一声,只觉眼前一黑,转身便跌了下去。
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的沉默,我只觉一只有力的臂膀用力将我抱了起来,哑声唤我:“宓儿!宓儿!”见我朦朦睁眼,面前那一张刚毅的面容竟是铺天盖地的伤痛弥漫,眼角一点微润,抱在我腰肢上的手臂用力一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喊了一句:“都是我没用,害你受如此之辱!宓儿,你不要怕,我这就带你走,咱们这就走!”
一个碧色的身影晃晃悠悠的靠近,拓跋朔猝然转身瞪去,只见昔真静一脸郁郁地立在身后,帽子被砍掉了,如瀑青丝落了满肩,很是狼狈不堪。她伸手抓着一丛断发怒瞪着拓跋朔,又看看我。“开个顽笑而已,这也至于?”
“真静,你——”我头痛地扶着拓跋朔站起身来,望着拓跋朔一脸惊诧莫名,活似见了鬼一般死死瞪住了昔真静,我无奈推了他一把。“你错怪真静了。”
拓跋朔一张脸上登时很是复杂难明,似愤怒、似悲伤、似惊诧,种种情绪交错在一起,最终只能是面无表情地站定,瞪住我,“宓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枚翡翠金翎雀尾玉搔头举在我面前怒道:“为何你的贴身物事会落在他的手上!为什么?!”
我揉着眉心,抬手指向一边摆明看好戏的
昔真静,再也忍不住低声喊道:“真静她——她是女子!”
锵啷一声闷响,拓跋朔手一松,那玉搔头便掉落在地上滚了几滚,他活看看我,又看向正无奈拨着断发的昔真静,一脸活似见了鬼般的郁郁神情,“女……女人?”
“你这呆头鹅!”我见了他呆呆愣愣的模样,心底柔情大盛,忍不住笑骂了他一句,“她若不是女子,臣妾怎会如此不知自重?难道王爷就如此信不过臣妾么?”
昔真静俯身将那玉搔头捡了起来,收入袖中,又将那妆刀取出递给我,“如今当着你夫君的面,可不算是偷偷摸摸。”
我含笑接了过来,见拓跋朔仍是一副傻傻怔怔的模样,只得伸手拉了他一把面向昔真静笑道:“如今可不算是我犯规。真静,你说的话儿可都还算数?”
昔真静轻轻一笑,伸手取过一盏玉樽送到嘴边一口饮尽。“那是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二节……
人在谁边—后记(下)
三日后我便随拓跋朔返回天水,这三日里我得闲便到处逛逛,新罗国虽不比我楚朝富庶,也不比漠国辽阔,然而亦有其独有的民族特色。拓跋朔与昔真静达成了协议,自高句丽撤兵,不干涉新罗与高句丽的内政,更因我与昔真静的义结金兰,漠国与新罗结为友邦。我其实很是惊叹真静她一步步走来的不易,以女子之身作为一国首领哪是易事?然而真静却很是淡然,昔家一脉只剩她一人,家族重担自然只能落在她的肩上,人生在世很多事都是如此,没有什么艰难不艰难,人生于世,该承担的事情,就必须承担。
静竹与眉妩、阿珺都已自行返回,我再再追问绣夜的下落,静竹只是沉默。“漠歌没有为难我们,他要放了我们一起回来找王妃的,可是绣夜不肯回来。”
我想,我是能够理解绣夜的苦衷的。
先皇后因助拓跋安谋反被贬为庶人,驱居去锦冷宫,于两日后自缢身亡。而拓跋安与其余孽竟转而投奔了高句丽,共抗新罗,昔真静已来了书信请拓跋朔出兵相助。眼前局势虽已初步平定,然而或有变数,我听了拓跋朔的话便没有心急接回恪儿,暂且仍让他在楚朝待些时日。
拓跋朔倒是没有亲去,只全权交由了萧珃负责。是夜他在书房中迟迟没有休息,我心中惦记,便吩咐静竹准备了些小菜与他爱喝的西凤酒亲自给他送了过去。守夜的侍卫见是我来了,刚要喊报便被我示意噤声,退到了一旁。静竹抬手推开房门,我方踏进一步便见他正立在书案边盯着案上一件物事,蓦地听见门响抬首正要蹙眉发嗔,一见是我倒是微微一怔,“宓儿?”
我亲手接了食盒走到他身边,不经意在案上掠了一眼,只见是一张行军图。我见他容色静默,似有疲意,心中不由微微泛疼,示意静竹将小菜取了出来摆好,我走到他身侧将他按坐在椅上,轻轻为他按压在太阳穴位,低声道:“王爷,夜深了,仔细身子。”
静竹摆好小菜与酒水后便福了一福,退了出去。拓跋朔眼见再无他人,伸手便将我捞入怀中按坐在膝头上,双手牢牢抱住我的腰肢,笑道:“自己吃过了么?怎地还没有休息?”
我抿了抿唇,吃吃笑道:“臣妾幼时读书,便知不独食其食,不独寝其寝……”
我话音未落,他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胳膊用力一紧,直勒得我哎哟一声。“反了你,敢在我面前说这些歪话了。”他笑骂道。逗弄了一阵,又闹着我将那小菜一一喂着他吃了,喝了酒,这才心满意足得捏了我的手掌把玩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面前的行军图。我见他忙于正事,便想着起身回去了,未料他却拉住我道:“不忙回去,来,你也看看。”
我听他如是一说,忙推脱道:“时辰不早,臣妾还得去瞧瞧恪儿呢,这便告退了。”
他一把扯住我,将面前的行军图望我面前一推,“不许走。看看这里。”
我见他说得认真,只得俯下身子向着他手指的位置望去。“图们江?”
他点点头,嘴角似噙着一丝笑意望我。“拓跋安残部目下便龟缩在丸都城中。还有……漠歌。”
自见了拓跋朔后我一直避而不谈漠歌的事,然而,却终究还是不能避免。我微微一顿,瞬即笑道:“军中之事,臣妾实在茫然。”
他一手圈住我,一手指尖在那图上一点辗转捻着,突然侧首望我:“我要拿下他们只是时日的问题,只是天下初定,我也不愿多动刀兵。”
我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也明白他的隐忧。目光自那图纸上缓缓掠过,那图们江一条朱线在我眼中几番缭绕,我蓦地心头一动。“臣妾尝闻行兵之势有三:一曰天,二曰地,三曰人。善将者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室家。因天之时,就地之势,依人之利,则所向者无敌,所击者万全矣。”
他微微一怔,片刻后点点头,含笑望我。“接着说。”
我沉吟道:“臣妾幼时曾见朝中遣兵士疏通运河,自金陵高淳固城湖起,上连水阳江,下连太湖荆溪,可是在疏通过程中因漕运总督判断失误造成堤坝倾塌,沿岸一带的村落竟遭水淹。”
“宓儿的意思——”他眸中精光忽闪,“掘沟渠引图们江水围城,断其粮草兵援——倒是最不伤根本之计!”
我见他目光灼灼,似乎跃跃欲试,忽然心生悔意,劝道:“百姓无辜,此举终究太过狠辣。原是臣妾胡言乱语了。”
他却不以为然,只激赏地望着我赞道:“尽可一试!”
我心头很是触动,隐隐只想着他总算与熙华夫妻一场,如今与新罗结盟,又急于铲除拓跋安余孽,竟如此不顾熙华死活……明知此举必然会令高句丽全城颠覆,竟然毫不犹豫便要去做。
“王爷……”我深心里隐隐有些难安,然而却也深切明白他的立场,目前天下初定,他要铲除一切可能会影响他的阻碍并没有错,而有战乱就必然会有牺牲,对于一个未来的新主帝王来说,保全自己的子民不正是他最大的责任么?
他似乎心情极好,将我手掌握在手中揉捏着,蓦地抬头见我脸色似有不佳,忙伸手摸了摸我脸颊,怜惜不已道:“宓儿可是乏了?”
我不欲多说其他,只淡淡应道:“嗯,臣妾想回去休息了。”
他蹙眉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