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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公公抬头看她一眼,婉容就着白瓷碗,喝她的果露,恬静怡然,似乎他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不过,钱明布下的天罗地网,也不怕她就此逃窜出宫,相信不久就能抓铺归案。”
“哦,”婉容看着他莫名微笑,然后问道,“这消息都传到宫外去了?”
“没,”钟公公连忙道,“无人敢非议皇家之事,娘娘尽管放心。”
“那明日赏花宴继续?”
“是的呢,您且放心,必能周全妥善。”钟公公娓娓道来,并不见一丝忧虑,放佛所有事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婉容暗骂了一句,老狐狸,滴水不漏一个字都不透。
“娘娘,”榻上的婉容沉默不作声,底下的钟公公突然变了色离了绣凳跪了下去,言辞诚恳道,“太医有言,皇上急火攻心,连日咳嗽,夜不能寐,奴才无能,乞娘娘垂怜,能去前院看上一看。”
婉容捧着果露的手一顿,隐现一丝急躁,摇摇头,不冷不淡的应声道,“是吗,我去有什么用,还是让太医仔细诊脉开药才是。”
“娘娘……”
钟公公还要再说,婉容一摆手道,“公公深得皇上信任,有你在前殿伺候,总比那些个无能之辈有用多了,不如快些回去才好。”
钟公公一愣,脸上凄楚尽现,却是不敢纠结,施礼躬身后退。
原来,这事头比他以为的还要难解,出了院门的钟公公总算是真真切切的沉下了心事。
翌日,思水轩的赏花宴如期举行。
湖边柳树照旧青翠,桂花飘香直扑面门,牡丹丛花开正艳,再加上秋日光晕绰绰,微风徐徐,随风飘渺而至音律始终惯穿其间,姑娘们新上身的秋衫,如姹紫嫣红的牡丹开遍,稍一注目,就见花丛树梢下,有刹那明艳停驻其间。
那边斗草,上头吟诗,又见湖面上花船游弋,端的是无处不热闹。
婉容一一见过众人,留心了几位大家小姐,就让她们自行散了玩耍去了。就连明淑二妃都各占了亭阁,趁此同家人和相熟的夫人见面。
“主子,时辰差不多了,该开宴了。”云姑姑在一边提醒。
婉容看着满园美景,心不在焉的点头,起身就去了思水轩的正堂,那里备有宴席歌舞,是此次宴会的主厅。
她们这行人往前开步,钱公公早就在路边等候,让他这个如今皇上身边第一大总管亲自来给瑞妃娘娘镇场,围观的人只觉得皇上对瑞妃娘娘的盛宠可见一般。
无人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甚至于明淑二妃也表现的极为妥贴,左一声此处风景不错,右一句你看那边某某家的姑娘如何,她便是谁谁家的女儿,诸如此类。
明确知道她举办此次宴席的目的何在,从旁协助,而不显露一丝对宫中森严的焦虑。
要吗,就是她们消息比她灵通太多,一切尽在掌握。要嘛,就是明智保身,不该知道的,索性就闭塞了五官装聋作哑。
婉容很清楚,只可能是后者,到这会,她真的很是服气,这才是久住宫闱长盛不衰的人才,可惜遇上的却是李君瑞,有眼不识金镶玉。
要去思水轩正堂,必是要经过一条穿过花圃的婉转廊道,廊内尽够两人并排行走,顶上四周雕栏玉砌,抬头望,前方有瑞兽踏着祥云活灵活现的趴伏在屋檐上,左右尽是不知名花草芳香四溢,后面隐约听见少女们银铃般说话声,飘渺而至,又转瞬即逝,像是一场幻梦。
婉容从早起就心事重重,对于为张祺选一个好姑娘的想头也兴致不高,要不是明淑二妃在一边有意无意的提及,她差点就怠慢了这件事,强撑着精神听了两句,瞧来瞧去,都比她以为的要好,踟蹰难定。恍然间就想着要是他在该有多好,就是不在,回去一问问题自然也就解了。醒神了一想,又觉得自个好没出息,事事都离不了他,心情是一下子又沉了。
后头明淑二妃见她情绪不对,才知情识趣去了旁处,留她一人烦恼。
如此一下没一下的想了一路,忽见前后左右,像树林开伐现场,一眨眼间空荡荡的失了人迹屏障,再次定睛,这才发现原来拥着她前后的人都已委顿在地上。
婉容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便是低头去看还拉着她的脚跟,满头大汗的看着她,却是一声都说不出来的云姑姑。
“怎么了?”婉容着急的不行,想要把她给搀起来,却见她一脸扭曲的极力吐字,她下意识的侧耳凑过去,“你说什么?”
“跑……”云姑姑用了最后一点力,推了她一把。
婉容其实早就吓麻了脚,轻轻一股力就把她推倒在地。等到回头再看,云姑姑已经闭上了眼。
“啊……”婉容下意识惊叫,想要跑才发现,腿软的一点力道都没有。
“别怕,我的傻姑娘,到姐姐这边来。”
不知哪处传来的女声,就这么明晃晃灌入她的脑海,婉容嗖的睁大了眼,撑在地面的十指,一用力就屈成了弓状,张嘴发出无意识的嘎嘎声,也不知哪里来的怪力,连滚带爬的滚倒在方才躺倒的人的身上,一深一浅的,根本没跑出两步远。
“小心着点,地上的人就差着一口气,你这几脚踩下去,可救不回来了。”来人嬉笑评价,不急不躁的看她像看个笑话。
没了章法只知道跑的婉容,忽然眼前一黑,有人拦在了她的面前,她竭力往后一退,一脚踩在裙裾上,直接一个屁股墩就摔在了地上,生疼。
汗水直接从她的眼睫处滑落,来不及擦拭,她呆滞的抬头去看,发现是一张陌生的男人脸,穿着一身太监服色。
“你……你……”她心里先是一松,后是一紧,脸色陡然发青,心跳急剧加速。
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发出男人的笑声,下一秒说话却成了女音,分外诡异,“怎么看清楚不是我,觉得很庆幸。”
“容兰,容兰……”婉容忽然像念经一样咒念她的名字,然后跟疯了似的挣扎,想要大喊救命,可惜一个救字的音还没发出,就被人狠狠的堵上了口。
“嘘嘘,我的傻姑娘,”一张男人脸阴测测的凑到她的脸颊处摩挲,烫的她的心都燃了,可她一动不能动,还要被迫听她说话,“姐姐时间不多了,你仔细听好了……该死。”
说话间,有冰冷箭矢出现在屋檐各处,嗖嗖的几箭从她们身前略过,扎入地面,立时断瓦难续。
她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环住她的胸把她当了肉盾,硬拖着往墙根处退。
婉容进宫这么些年,哪里受过一点皮肉之苦,屁股跟青砖磨得生疼不说,还要惨遭上阶梯时,台阶菱角的碾压。
这些她都没意识到,她只知道用手去尽力扒她的手,可对方力量大的不可置信,她费了全部的力道,也是动弹不得一分。
无处着力,箭矢停歇,容兰贴着墙根坐下,让婉容整个人横挡在她的身前,狠掐了下她的腰处软肋,警告她不许乱来后,忽然朝外扬声道,“别忙了,各位大人。容我跟你们家娘娘说上几句话,自会放她平安。”
婉容立时受了刺激般软榻了腰,只会呜呜哭泣,仅剩的一点力道都散了干净。
“十二道内门叛徒容兰!”廊外有人厉声威吓,“放了瑞妃娘娘,我们让你死的轻松些。”
容兰一点都没有被揭破身份的恐慌,笑了笑,神态轻松的看向婉容,“你听听多狂,还死的轻松,早十多年前他们就想让我死了,结果怎么样,老娘活的好着呢,还把你个小东西给养的漂漂亮亮的,是不是。”
婉容瞪眼看着廊外,只想在蓝天白云之下能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救她于水火,可惜看了又看,就是没有,心头慌得如油煎。
“你甭看了,他们进不来,我在这里埋了曼陀罗香,里面加了一味见风散,谁进来谁死。”
“你是不是想问,你怎么没事,”趁着空隙,她好脾气的自说自话道,“你不一样,你跟这里的人都不一样,当然……”
说到此处,她的话语忽而一顿,笑的欢畅之余吹了一口气在她的耳垂说道,“他也不一样。”
婉容有所觉的抬头看去,有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廊道上,长身玉立,面容冷峻,皇袍明艳夺目,背后折射的光线如金曜闪烁。恍惚间,如天上战神莅临,伟岸不可轻度。
“果不愧是北域乔氏的种。”此时此刻,那人还有闲心欣赏夸赞。
李君瑞勉力从狼狈不堪的婉容身上移开,微不可查的皱紧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