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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婉容挣扎出个什么,就看见从街头的对面的小巷子里走出好几个华服的青年男女,说说笑笑一路沿着街道往河岸边走。
带头的是一个文人打扮的青年,月白长衫,凌云巾,手执一把折扇,就是看不清面貌,仍就不减风度。
而他的身边,跟着两个带惟帽的小姐,一个穿着碧玺纱裙,一个却是通身的海棠红,后面缀着几个长衫的书生,明显是以这三人为主,不紧不慢的跟随。到是有一个小个子的少年,远远走在队伍的前面,带着几个家丁摸样的人,时不时往后催促一声什么,招摇过市,好不活跃。
是那个月白衣衫的青年先看到了一直站在河堤边的张祺,他好像是有些不敢确认,往前走了两步,又探头看了对方一眼。
不过照面的功夫,两个人就对上了话,明显是相熟的。
张祺在跟这个书生说话的时候,不经意的抬头看向临仙阁的方向,肯定是见不着什么,婉容还是下意识的往里退了退。
“这些是谁?”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婉容对张祺这个哥哥是出于本心的在意。
李君瑞把窗往外推了推,看了一眼后,却是把贴墙的钟公公给叫了过来,指了指下面让他看。
钟公公不愧是万事皆通,看了一眼便说道,“月白衫的是张府二房的公子张恒,排行四,至于后面的两位小姐,应该是从江南过来的方家表小姐和张家大房的七小姐,站的远些折柳枝玩的那位小公子是廖家的五少爷,还有一些,老奴眼拙认不出来,看那服色应该是百舸学院的学子。”
李君瑞不认识这些人理所当然,钟公公就连蒙着面的两个小姐的身份都了若指掌,实在难得。
婉容听了咋舌,感情是一堆亲戚撞上了。
不成想,钟公公尽职尽责的又补了一句,“听说那方家表小姐在江南素有才名,父亲又是南直隶应天巡抚,正二品的大员方平,而她的隔房婶娘正是张家的四姑奶奶,张老大人怕是想亲上加亲。”
“诶”,婉容一听这话,过了一遍没什么反应,低头往下一瞧,正见两个姑娘跟张祺问好,陡然清醒道,“方家小姐不好吗?”
钟公公笑呵呵的道,“皇上心疼娘娘,张大人也算是自家人,不如娘娘给把个关。”
“我?”婉容指着自己,反问,“这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依老奴看,张大人怕是愿意的很,毕竟他至亲的亲人就剩下您了。”
钟公公循循善诱,李君瑞在一边一言不发,显而易见的一副你的事情要是你自己不管,我们也管不着的表情。
婉容低头琢磨,在宫中过日子,身后有人太过重要,张家人不可能撇开明妃支持她,唯一可靠可用的就只有张祺,难不成这就是他带她出来的目的!
小心窥探,发现钟公公都快老僧入定了,李君瑞就更神了,自如的为自己砌了一杯茶喝,就跟他身上穿的衣服一般,身份演绎的极为出色。
这这种你想要什么,就尽管伸手去取的架势,无来由让她有一丝感动,握拳轻咳了一声道,“那不如请他们上来,喝杯茶,不知方便不方便?”
“你决定。”李君瑞混在意的点头,好像她做什么决定他都会同意一样。
“那老奴去了。”钟公公掐着时机活了过来,笑着应下。
到目前为止婉容都觉得挺好的,感怀于他对她的考虑,见人走后,就自动自发的窝进了他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揪着他的玉牌耍玩。
两人相处不过一会的安静,无端生出许多情绪的某人开始絮叨不停。
“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太管闲事了?”
“要是人家喜欢,我看不看又有什么关系。”
“我这算什么啊,指手画脚也轮不上啊。”
“再则说了,他好不好关我什么事,他也没管过我……”
“……凭什么啊……”
美人在怀的李君瑞很享受这种主动的乖顺,时刻绷紧的心弦不由自主的放松。
不过这等好事,哪里能延迟太久,在一通碎碎念的魔咒后,他没有把她扔出去已经算是克制,只能劳累自己听而不闻的转移视线,望向了窗外。
明明年纪不大,这唠唠叨叨的嘴碎功夫是从哪里学的,明明先前没有,莫不是学了刘云?
莫名受了连累的云姑姑,看着院外的天空,都灰了。
话说,张祺被突如其来的事态,打击的愣神,来不及跟上的情况下,反被人推出了门外。
那个叫银盏的婢女,传达了一句话,“张大人您先留步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他就起了心思,要上去再看一眼。
左突右撞,竟然上了功底。确实没想到,那女子的身法比他更微妙。在同使巧劲的情况下,他竟然是寸功未进。
他不得不慎重面对这个平平不出奇的婢女,沉声问,“十二道门,你是上三门还是外九门?”
“上三门换颜昼氏,”银盏平心静气的回答,“张大人,奴婢在这里,您该知道,是上不去的。”
张祺心头一惊,立刻追问,“那刚才是画颜还是上皮?”
银盏并不惊讶,她来伺候主子,自然对张祺有所了解,且他本身在江湖上也不是默默无名之辈,六年来跟外九门的百晓阁做过好几笔生意,能够知道十二道门的事也不奇怪。
“不过是粗浅几笔,张大人想哪里去了。”
“真的?”不知是该就此欢喜还是该继续怀疑的张祺,声调隐隐做颤。
“张大人,”银盏到此略略不耐烦,“您究竟想怀疑什么,百晓阁给您的消息一字不假,到如今您还犹疑不定,您就这么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我没有……”张祺白了脸,紧巴巴的反驳,七尺男儿,威震晋北塞外的昭毅将军,此时无措的像个毛头小儿。
可能自己也意识到,当下无状,愧于见人,他上不得去,只能发足奔到了河边,胸口处一道闷气汹涌澎湃,心脏砰砰如鼓鸣,“我怎么这么蠢,就能这么蠢,她就是我妹妹,跟娘长的那么像,不过是长大了,好看了,也瘦了,竟然就认不出来了……”
张祺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恨不得拍死自己,当下便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三哥,真的是你,你这是怎么了。”不提防有人走近,见了他的反常举止,惊呼出声。
张祺自是见过大世面的,一时心潮澎湃也当不得什么,当下整肃了神情,回头来看,却是四弟张恒,抬眼又看了看他身后,发现方家表妹还有七妹都在,跟着他们的怕是跟四弟同一个书院的学生。
他的行为确实匪夷所思,但还不至于要跟他解释,只是敛容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告诉过家里人吗?”
“告诉了,告诉了,三哥哥,毛管家他们还在后面跟着呢。”说话的是大房除了明妃外唯二的嫡女七小姐张婉婷,只比婉容小了几个月,今年三月才及笄,家里着紧,不肯轻易把她嫁了,稍未议亲。
至于这位表小姐,是年初到的京城,老爷子也算是用心良苦,想着法子套牢方平这艘船,也不是没有为他打算的意思,只可惜,人家有自己的想法。
方秀芝见到他后,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好,就冷淡的保持了距离,退后一步,恰恰好让张恒挡了她半边身子。
张恒是少年解元,下半年秋闱下场,三元及第,光宗耀祖是家里人对他的期盼,恰是张家第三代中最受瞩目的一个。
张祺确实看见毛管家带着人站在几步之远,既然如此,他也就不费这个心了,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放完灯就早些回去。”
“知道的,不知三哥在此地何事?等人吗。”张恒此人善交际,又有绝好家世,在士子中的人缘是极不错的。此地偶遇了家中三哥,不免要絮上几句话。
“诶,张四哥你还走不走,再不走,春风桥最好的位置就让人占了。”一直游离在外圈的廖五少爷不耐烦的催促,看他那样,但凡他再耽误一息,就该先走了。
张恒摆了摆手回他,“你去吧,那处人多,我这边不太方便。”家里两个妹妹跟着,他根本没想往那边去。
廖五少闻言,气得跳脚,“你不早说,白耽误功夫,怕是让吴世子他们抢先了。”边说边往人堆里跑,从头到尾没有一点要跟张祺认识的意思,张祺就更不会跟这种小孩子计较。
见他走了,其后跟着的几名后生,有一半多也跟着他走了,还剩下些,留在了原地。
“张三少爷,”有人出了酒楼,朝着他们遥遥招呼。
张祺第一时间回头,急急拱手,不做称呼。
张恒也跟着看了过来,见人一身管家的打扮,并不出挑,也就看着没做回应。
钟公公对谁都笑的慈眉善目,语句客套,“相请不如偶遇,三少爷不妨带着你的客人上临仙阁坐坐,反正时辰还早不是。”
张恒一听临仙阁,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就提了三成谨慎上来,这可是在七月底有钱都未必能订到的雅间,自然谁的权大过谁就有资格上去,他也就去年,还是承了廖家大表兄的面子上去坐过。今年到底是哪家人占了临仙阁,一直没有风声传出,恕他眼拙,真看不出来,京城还有这号人物。莫不是地方来的,跟三哥认识,也是难说。
反观张祺态度就更奇怪了,紧张到结巴,“爷……同意?”
“自然,快上去吧,莫要让人擦了各位公子小姐的衣裳。”确实,天未全黑,游荡到这边的百姓越来越多,怕是不消一会,他们就要被逼到河堤最外一层去了。
张恒本就没想带两个姑娘过来,最后绕不过七妹的纠缠,没办法才带出来的,一概准备都没有,想着略看看就把人送回去,一到地方,才发现确实莽撞了。
一是好奇相请的人家是谁,二是发现他家三哥过分紧张的态度,三自然是七妹在后面拼命示意拉扯他的衣袖,好像也是没的选择了。
“三哥,”毕竟人家是跟张祺认识,张恒还是要以他的意思为主。
“那就去吧,”张祺沉思片刻对张恒低声提点,“那位爷喜欢安静。”
张恒了悟,这意思是不好带他的师兄弟们,这是应当的,毕竟这位老家人明确请的只是他们一家,可他如此慎重又为哪般。
世家公子自有他的气度,不及多想,张恒笑着拱手道谢,“多谢贵主人家,在下同家中姊妹就厚颜相扰了。”
那位老人家一点跟他客套的意思都没有,坦然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