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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一叠的弹劾放到了御桌前,居大半是在争论,张氏婉容才德不显,亦无养育皇子之功,且无功绩,擢升妃位,怕是无能服众,云云。
更有甚者,直接质疑她的来历,直指她六年的失踪,理应调查清楚,以正视听。
另存,一份江阴府来的案卷,显德三年,江阴府城南,原江南富商朱家别院,火起,烧三日不灭。经查,此处乃朱家教养伶人之所,而有证人供词,当日内院有人逃脱,点着了后院房舍,其后,除死伤,仅少了一个叫如絮的伶人,至今下落不明。
这份案卷附的不明不白,但意义明显,如今的张氏六小姐就是从扬州而来,所谓伶人便是那扬州瘦马之流。
这才是真正的中伤,而自此份奏折上呈御前,坊间压了快三年的对于张家六小姐身份来历的猜测,再次流转街头巷尾。
至于事件的主人,却是在理清这道圣旨之意后,拎在手里冷静的就像无关她事般的起床,并没有意想中的欢喜,揣测内心到是落不着实处的不安更多些。
自知之明作祟,真没觉得她能到那份上,深以为这辈子就做个冷宫美人,安然度日,能有个善终就算不错了,哪成想还有这么一天,还来的突如其来的快。
云姑姑惯常的上前伺候,宫女们一排站好,端着洗漱的用具,跟往常没甚区别,只是由着她接过那卷轴之后,不过顷刻的一眼间的功夫,云姑姑便不能自已的现出激动之色,就地跪下了。
“奴婢给瑞妃娘娘道喜了,恭贺瑞妃娘娘,万福金安,福泽延绵。”
那一排当架子使唤的宫女们,听她嚷了一嗓子,齐齐跪下之前,同样毫不逊色的欢喜,着实让婉容觉得,就凭这一点,理该欢喜。最起码,那这三年冷灶算是热了,也不枉她们尽心服侍这么些年。
“都起来吧,统统有赏。”做主子的便是如此,嘴皮子一动,自有人去安排。
又是一通的谢赏,里外忙乱了这么一通。云姑姑收敛不住的笑,明明手里拿着梳子,还到处找,其后不管不顾的硬是取了一支飞凤祥云的宝石簪压在了发髻上,红宝石的耳坠上了耳垂,左右手各一只的红琉金的镯子,想着法的要给她再戴一个碧玉晴空镯的时候,比来比去,颜色衬不上,才后知后觉的从铜镜里张望了她一眼。
婉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直把人讪讪的给看低了头。
“行了,就这么着吧,”婉容没有拂了她的好意,顺手提了一把金红绣线的纱裙,站起身来在铜镜里比了比,还不错,贵气多了。难得打扮一次,也是应该。
云姑姑脸上都快笑出了纹路,忙不迭的点头,又招呼着人摆早膳。
这样子的浮躁活泛,可真不像她。
用完了早膳,天气阴沉,不适宜外出。只能坐了窗口榻席,耳听着外面不同于往日安宁的声响,嘴角早起渲染的那一抹笑,到是至此未能消散去。
旁边小几上特意为她准备着点心吃食,其中有一盆的春水溪小鱼干,她的手不接断的往那处伸,不知不觉一盆见了底,等到醒神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涨胃,难受。
等到午膳时,是一口都吃不下,云姑姑忧心的看了眼一桌子没动过几筷子的午膳,眉头皱的死紧,“让庄太医过来瞧瞧。”
“不……”婉容想说用不着吧,抬头见她快要乐极生悲的表情,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还是让章太医过来,他医术好。”
云姑姑不置可否,还是去叫了章太医过来。
章太医很快就来了,四体伏地,行了个大礼,口呼,“给瑞妃娘娘请安了。”
婉容瞧了一眼一旁站立的云姑姑,发现她并没有觉出意外来,想来外面都知道了,难说不比她们这边晚上多少。婉容这才正经认识到,这旨意到她手上的过程,委实随便的很,连个宣旨太监都省了。
“您起来吧,”章太医年纪不大,偏偏早生华发,婉容每次正面见到他的头顶,都于心不忍。
章太医从善如流,起来的到是矫健,小步走到桌前放好软垫,告了声罪,双指摁在了她的手腕上。
不过几息的功夫,他便松了口气,笑言道,“无事,不需用药,娘娘体健,出去散散便可。”
云姑姑在一边听了直撇嘴,这章太医医术是一等高明没错,就是这用药的习惯,实在理解不能。
你说他来都来了,正常的太医好歹开上一付养生的汤剂出来,就到她们家主子这位份,还会如小户人家般连口补药不能吃?更郁郁的是,库里的人参,灵芝等灵药的赏赐都快陈了,就是进不了主子的口,这让人怎么说好。
怪不得京城里的权贵人家都不爱找他,这里外多少贵人,打出生就是用贵重的药材养着,才显出自己富贵底蕴来,他到好……
纯粹的食古不化,冥顽不灵,朽木人一枚。
前辈子不知做了什么大善事,就此入了她们家主子的眼,真正是无话可说。
婉容用衣袖遮了手腕,瞧了眼云姑姑,果见是外显的不满,强忍住笑意,却是对着章太医不吝夸赞道,“我也觉得是,不过是多吃了几口小鱼干,多散散,就好了。”
赵太医热切的点了点头,他这行为,宫里宫外,理解他的人甚少,一般京城权贵之家,就不爱他上门就诊,嫌弃他避重就轻,唯独在张美人,哦不,如今瑞妃娘年这里,才能找到存在感,也是不拘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了。
“正是,娘娘不妨去春水溪那处走走,视野开阔,木气浓郁,老朽这边到是有一手家传的吐纳之法,长此坚持下来,自当益寿延年,身康体泰。”
“章大人,有这法子你也不早说。”婉容还没说什么,云姑姑就在那头焦急上了,恨不上手拍碎这万事不着急的章老头。
章太医只是哼哼笑,并不多做解释,借了纸笔,把方法一一记在了纸上,看紧了让婉容记了。
当时,新来的钟公公求见,进来时手里上托盘放着尊加盖的百花吐艳的水晶壶,单配了浮雕花环状的水晶杯。
这容器连婉容都认识,是前些天,李君瑞拿来让她盛果子露用的,说是合她。
什么叫合她,婉容是不懂,不过确实看着欢喜,跟前世的玻璃器皿似的,不过材质上头天差地别罢了。
钟公公净了手,倒了从壶里倒出浅浅的半杯在杯子里,便用托盘高举过头顶,小步上前,到了婉容身前。
他从门里进来,到净手,提壶,挽袖,入盏,踏步,行走,皆如行云流水般的舒畅,加之本身就长着一张人蓄无害的清秀面目,仆一见面就让人多出些眼缘来。
“这是什么?”婉容接过,端在手上,闻上一闻自有一股果香喷鼻,呈暗红色,光看色泽像是红酒,可这里还不至于有这等东西,才好奇发问。
“娘娘,是绛珠酿,取自云雾山顶的绛珠果,酿制而成,有健脾消食奇效。”声线温润,不急不躁,细细禀来,就如大夏天的沁出的一杯凉茶。
钟子期说到此处,一旁站着的章太医就激动了起来,跑过来,围着那一尊壶看个不休。尽是不打招呼的从随身提来的陈旧药箱里取了个银质的酒杯出来,欲说还休的看着屋内的主仆三人。
婉容看着失笑,抬抬手,示意钟子期也给章大人倒上一杯尝尝。
云姑姑默默在一边看了全场,手心痒的安奈不住。钟公公点头,果然从壶里倒出浅浅一杯。章太医如获至宝,闻了又闻,啜了一啜,一副珍而重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摸样。
婉容不理他,跟着端起来,小小啜了一口,舔了舔唇,酸甜适口,当真好喝。
一口饮尽,她就把杯子又递了出去。钟子期早在她喝空了之后,便执了壶,不等她示意,便倒满了。
婉容连喝三杯下去还要,钟子期的脸上现出踟蹰之色。
“要不换大杯吧,”婉容不以为意,想的还挺美,这绛珠酿就跟杨梅一般,一蹴而就,成了她最爱之一,当下便嫌这么喝法不过瘾了。
“娘娘……”钟子期为难,给近旁的云姑姑打了个眼色。
云姑姑注意刚从不着调的章太医那边回过神来,就见那一尊的果酿,已明显下去了三成,吓了一跳,着急道,“主子,饮食适当才是养生之道,多了怕是不妙,你说是不是,章大人。”
后面一句加注了重音,把浅浅一杯才喝完的章太医给叫回了神,只是唯唯诺诺的点头,视线依旧没离开那果酿,喜滋滋的道,“不妨不妨,全喝光了都没事,此物难得,不出半月怕是紫果难寻,想喝也不能了……”
说着便絮絮叨叨的提起了这果为何难得的原由。
原来这绛珠果产自高山云雾之巅,只有最老练的寻药人才能找到,且只有果珠紫红的,才能食用,味美甘甜,尤其对于女子养身有奇效,健脾消食不过是其中最浅表的一项。
只是此果保存极难,成熟期最多不过三月,也就是夏日雨水充足之期,雨水不足,当季也是难寻。
此物人间不常见,富贵人家也不敢就此酿了当果子露喝。皆是当季入药,做几丸难得的绛珠玉露丸出来,吃个一季,也当值了。
“娘娘,不如……”云姑姑本意是说她们也做玉露丸吃。
章太医诶了一声,打断她的话道,“不好,要说效用,那些不过沾了点微末腥子的丸子哪有这般喝着有用,娘娘还是就这般喝着,养着,必有效用。”
云姑姑不置可否,不过在药理上头,她是从来没反驳过这张老头子一句的。
婉容就更不会说什么了,当药丸吃和当酸甜的果子露喝的,都不需要选择。
当即让人换了稍大一点的杯子,继续满上。
婉容一口气把一尊的绛珠酿涓滴不剩的喝完了事,脸现晕红之色,不胜娇怜之气,软软的靠在迎风枕上。
钟子期站在一旁,不明显的僵直,头垂得更低了些。后以收拾器具作为掩饰,待要撤走,章太医却是上前拦了一步,那小眼神里泛散着精光,想说什么话,脸上都显字了。
“钟公公,要是这边还有,就给章太医捎带点回去。”婉容还是见不得人这样可怜巴巴的,抿着笑,替他出声了。
“啊……”章太医欢喜不过,腆着脸道,“不多,就三四颗整果子就成,老朽想到了一张药方子,正缺它做药引。”
钟子期自然没有意见,转回来直接应下,“是,娘娘。”
章太医心满意足,接着教授婉容拿吐纳之法,越发精心了,云姑姑斜眼看人,表示满意。
只是在最终确定她已经完整记诵下来之后,他当着人面,亲手烧了那张纸,这又让云姑姑忍不住呲牙。
就此整个下午都给热心的章太医给耗没了,到了晚膳上桌,婉容扎扎实实的吃了两碗米饭就肘子,算是什么,神效!不知是那绛珠酿带来的还是那道功法,那就无人可知了。
婉容被赵太医耽误的功夫,没想起旁的事来,晚上静下来,就有心想把人等回来问问。没成想往常这个时候要来早来了,今日却偏偏没来,撑着精神等了前半夜,到头来是昏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感觉身边有动静,睁开眼一看,床前坐着个人,当是一副将要起床的摸样。
她手断然伸了过去,拉住了人的衣摆,那人稍一起身就察觉到了,转身来看。
“怎么了?”李君瑞见她醒了,凑到她的嘴角亲了亲,含糊的在她耳边吹气。
晨起迷糊,明明是问题想问,话到嘴边就是想不起来,只是看着他的愉悦,也跟着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含糊着说话,“早上好啊。”
李君瑞先是一怔,下一秒就两指捏住了她的嫩嫩脸颊,不自禁的拧了一下,“你啊……”
想说什么,也没说出来,松手拍了拍她的粉颊,“睡吧,还早。”
“嗯,”婉容淘气的去咬他的手,没能得逞,心情也不坏,翻了个身重新闭眼。
正经清醒后,她便恨不得拍死自己,抬头张望那条不算长的路,思虑再三还是放弃直接去找人。
午时摆膳,有人过来通传,说是皇上请瑞妃娘娘到朝云阁用膳,据说陪同的还有明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