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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病了,拒不见客,国师还是请回吧。”
法渡早已料想到此时庐陵王府必定是乱作一团,也没想到庐陵王居然称病闭门谢客,令他连从旁劝解的机会都没有,只得耐着性子道:“贫僧听闻府上出事,有些事情须得知会王爷,还请总管代为通传。”
听到这话,总管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国师啊,咱们府上的事虽然骇人听闻,但终究是王爷的家事,外人总不好评断。何况国师是方外之人,何苦要趟这淌浑水呢?您还是请回吧,待到尘埃落定,王爷自会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法渡还想说服他,却有人从旁抢出来,拽了他的袖子便走:“别说了,跟我来。”
这人衣衫破败獐头鼠目,法渡在梁国也算是尽人皆知了,两个人在街上如此拉扯,引得不少人侧目。
直到转过了好几个街角,那人才停了下来。
法渡早已识破了他的身份,带着笑意问道:“小白,为何大白天的化作别人的模样出来蒙人?”
“并非是我要这样,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小白回过头来:“如今舍妹落得那样的处境,我又怎么可能在王府独善其身。”
法渡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王妃如今可还安好?”
小白摇了摇头,眉目之间满是气恼:“我早就说过人妖结合违逆天道,况且那王爷醉心名利,我向来都看不惯。前段时间舍妹胎气一直不稳几次濒临落胎,于是她来求我替她找寻能够保住孩子的方法。我一向都不赞同她擅自与人类结合,于是置之不理。谁知她居然找上了你……”
法渡听他这么说,这才意识到小白虽然已经察觉到白灵私下与法渡联系,却并不知道白灵所筹划的是一件远比保住胎儿更加凶险和疯狂的事情。同样,小白也并不知道他令云虎把婴儿私自调包的事情。
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小白也并没注意到他有什么异样,而是怒火冲天的继续说道:“那孩子生下便是半妖模样,又被王爷看见了,这么一来舍妹的身份也就跟着暴露了,既然如此,他们的关系也断无修复的可能,还不如一走了之罢了。谁想舍妹竟如此执着,非要呆在那牢里等着王爷回心转意,几次劝她离去都被拒绝,平白还数落我一顿,说我心硬如铁不识人情。你想那王爷被吓得屁滚尿流,自从把她俩投入牢里之后便问都没问过,又怎会回心转意?”
法渡问道:“如今王妃和孩子还被关在牢里么?”
小白立刻点了点头:“对,她不听我的话,你的话,她兴许会听的。”
法渡伸手拽了小白,须臾之间仿佛日月倾覆星河倒转。周围的景致立即换到了那大牢当中。
这里虽然不是水牢,终年不见天日之下空气依然潮湿得几乎都能拧出水来,鼻端漂浮着一股浓重的苔藓气息,里面裹着霉变和腐烂的气息。白灵独自靠坐在牢里,头发披散着一直垂到地上,眼睛直盯着晃动的灯烛,产后虚弱又没得到应得的护理,脸色白里泛青,看起来几乎与垂死的人毫无二致。
“白灵。”法渡没再唤她王妃而是叫了她的名字,白灵的修为并不逊于小白,即使接连受创也未必至于如此境地。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她此刻的模样并不是因为身体虚耗殆尽,而是为了自己那份本就无望的爱情。
白灵听到法渡的声音,双眼里忽然多了一丝活气:“国师,你来了?他……”原本她最想知道的必然是自己亲儿是否安好,然而一眼看到了小白,话头却硬生生扭转:“你既然来了,王爷可是回心转意了?”
“这次不过是我想来探望你而已。”法渡摇摇头:“王爷称病概不见客,我并没有替你说情的机会。”
白灵怔了怔:“不会的,王爷已经差人把婴儿抱了去,待他仔细看过并无异样,自然会知道冤枉了我。他会回心转意的,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法渡皱了皱眉头:“他差人把孩子抱走了?”
“正是。”白灵点点头,“还请国师千万要想办法去见过王爷,他除了陛下便只敬重你,若你替我说情,总会有用的。”
法渡摆了摆手:“你先别急,那时候他看见孩子是半妖模样,是否就在你面前?”
“对,最初孩子出世,稳婆确实亲眼见到了孩子的模样,但她立时昏厥,后来便被带走了,也做不了什么证言。”白灵望了一眼小白,“王爷进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正常了,是我亲手把襁褓递到他怀里,没想到他才一看便失声惊叫,我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了,后来才听说他看到了……”
法渡原本猜测是有人做了手脚让庐陵王看到了幻象,然而那时候白灵分明在场,又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白灵眼皮地下对庐陵王下咒?
小白有些不耐烦:“那孩子终究是半妖,在你这里看着正常了,亲爹一抱,他高兴起来一笑便露了原形,有什么好奇怪的。”
白灵摇了摇头,小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她和法渡都是心知肚明,那时候孩子已经被调包,庐陵王看到的是一个再纯正不过的人类婴儿,哪里还能看到什么半妖的模样?
“无论如何我还是得去见见王爷,这些疑问才能解开。”法渡朝着白灵合十,“累你再于牢中多等几个时辰,我总能令一切真相大白。”
“那就有劳国师了。”他这么一说,白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也宽慰许多:“多等几个时辰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和王爷重修旧好,便什么都值得了。”
法渡才走,小白也想跟着。
法渡摇了摇头:“白灵如今十分虚弱,多年修为此刻都派不上用场,为了防止再有什么意外,还是有个人在她身边照料为好。”
小白听着有理也就不再坚持了:“你快去快回,我与妹妹就在此等你的好消息。”
法渡来到王爷寝居,心头其实也没谱。小白与白灵似乎认为他无所不能,实际上却是撼山易而撼人心难,一夜之间建起一座城池或许都不是难事,而要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却远没有那么简单。他此前并不是没想过要操纵庐陵王,然而他能操纵庐陵王的行为却不能真正控制他的性格脾气,于白灵而言,她要的也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而不是一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木偶。
古人的房子内部白天基本上都开着门透气除湿,王府这样讲究的地方更是如此,然而王爷的寝居却大门紧闭,一派肃穆森然。
“王爷,易勋贸然前来,是有要事与王爷相商。”
法渡犹在措辞如何解释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没想到大门豁然打开,那庐陵王裹着被子直跌出来,拼命拽住他的手:“国师你可来了!你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来,快进来!进来!”
屋子里放了各式各样的法器,符咒佛像不分门宗全都堆在一起,床榻更是被层层围住,连侧身挤过去都很困难。
看到这种场面,法渡不由得有些好笑:“王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国师,那白氏居然是个妖怪!一条巨大的白蛇!亏得这些时日我与她夫妻和睦恩爱有加,怎料她竟然会是吃人作恶的妖怪!”庐陵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真的!我在梦中亲眼所见,足有那么粗,整架大车一口便吞下去了!我才要跑开便被她缠住怎么也挣脱不了,生生被她撕成碎片!”
“梦中?”法渡惊诧,“难道王爷仅凭一个梦,便将相濡以沫的爱妻当作了吃人作恶的妖怪?”
“国师莫要不当一回事,那梦近一个月来几乎每天都会来,我早已觉得是不祥之兆。”庐陵王说道,“孩子远不足月便出生这已然诡怪,尽管外界诸多传言,我念及夫妻之间的情谊,半点没放在心上,可我一看那孩子……那孩子才刚刚出生便是那半人半蛇的模样,几乎要把我吓死了!”
“王爷莫慌,您是否知道这世间有诸多障眼之法?”法渡宽慰道,“你且想想,如果王妃真是妖怪,她知道身份败露之后为何不直接离去,却还乖乖呆在牢里?”
“障眼法?国师可是笑我出身乡野没见过世面?胡人的障眼法固然精妙,乡野之中也有擅长此道的艺人,我往日也见识过不少,可要让人亲眼看见那惊惧恐怖的场面,却是闻所未闻之事。”庐陵王的声音带了哭腔,“她此时不走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兴许是要换个法子害我性命呢!”
“王爷……”
法渡还想劝他,却听得庐陵王发出一声压在喉咙里的古怪惨笑:“国师,此际实在是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一见那白氏便怕得厉害,你若劝我再与她做夫妻那是断然不可能了。你知道么,方才我才听人劝了冷静下来,也怕是冤枉了她,便大着胆子差人把那孩子抱来再看看。”
法渡心头猛地一跳:“那此刻孩子何在?”
“人家送到我怀里时还是个可爱的婴孩……放到手里却又化作半人半蛇的模样跳起来咬我……”庐陵王又打了个冷颤,“我吓得厉害,失手就给摔在地上……旁人来看时,已然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