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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天汉放出惊天消息之后,地宫内一时安静下来。
众人都在思索他的话究竟可不可靠,毕竟说这话的人是天魔教的前任教主。魔教中人惯会耍弄心眼,骗死人可不会偿命。
上官雪此时已拾起了被打落在地的天霜剑,冷冷地看着池天汉。
“你说你与我师父是师兄弟,可有证据?空口无凭,我为何要信你?”
池天汉被她冷嘲也浑不在意,反而笑道:“你信与不信,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左右我和叶昙渊早已兄弟情断,我也没必要去高攀他。”
他想了想,又开口道:“你若想要证据,我的离肠绝便是最好的证明。”
离肠绝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好剑,更是池天汉的佩剑。
殿内众人无一不晓,且还由此联想到了另一把当世名剑。
穆珩阳藏不住话,当下恍然大悟道:“莫非离肠绝和断鸿尽是雌雄剑?”
池天汉立刻冷了脸色:“什么狗屁雌雄剑?是兄弟剑!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
叶则不禁弯了弯嘴角,池天汉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分明是在欲盖弥彰。
穆珩阳被池天汉驳斥了一句,讪讪地住了口,却又忍不住小声嘟囔道:“明明就是同出一炉的雌雄剑嘛!为什么要掩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池天汉暗含杀意的目光下,穆珩阳还是扛着压力说完了这句话。
真不知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嫌命太长。
上官雪思忖半晌,说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话,可你灭了叶家满门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还是要杀你。”
池天汉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你现在还杀不了我,也许再等十年,你的实力才足以与我比肩。”
上官雪知道他所言不假,可她实在不甘心就此放过他!
夜长梦多,谁知道十年以后会是个什么光景?
池天汉道:“不如,你先去查探一下参与灭门一事的其他凶手?我会把我知道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全数告知与你。”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上官雪,等着她做出决断。没想到她沉吟了一会儿,竟然点头答应了!
穆珩阳当即皱紧了眉,“阿雪,他这是在拖延时间!你莫要被他蒙骗了!”
池天汉朝他瞥过去一眼,似笑非笑地问:“这位姑娘是叶昙渊之徒,找我报仇情有可原。公子又是何人?”
穆珩阳冷哼道:“我是西山穆家堡堡主穆崇岭之子。”
池天汉嘴角笑意更深,“原来是穆崇岭那心胸狭隘之辈的儿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穆珩阳手中的红缨长·枪猛地刺出,却被池天汉以两指夹住枪头。
他愤恨地瞪着池天汉,怒道:“你废了我父亲的双腿,还斩断了他一只手臂!于习武之人而言,这是比死还痛苦的事情!你如此折辱于他,现今还要……”
池天汉径自打断他的话,不耐道:“你知道什么?当年是他穆崇岭主动向我挑战的,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也是他技不如人。”
穆珩阳道:“既然只是比武,点到为止即可。你为何要如此心狠手辣?”
池天汉惊讶地看着他,嗤笑道:“你竟然问一个魔教中人这种问题?”
穆珩阳:“……总而言之,我穆家堡与你天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别想苟活!”
池天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蔑地笑道:“就凭你?”
穆珩阳气得直接用力抽回红缨长·枪,而后又不管不顾地向他斜刺过去。
池天汉能够活动的范围不大,但避开穆珩阳的攻击却是绰绰有余了。
看着池天汉逗猫似的举动,池韶司转头对叶则说道:“走罢。”
叶则点了点头,对上官雪道:“施主,请吧。”
三人一同往地下宫殿外走去,穆珩阳听到动静偷空瞥了一眼,急得恨不能立刻飞到他们身边。
但他不想让池天汉以为自己是临阵脱逃,便放了句狠话:“今日算你走运,下次再见,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头也不回地追上了已经快要走到宫门前的三人。
池天汉见状低声笑了笑,说道:“阿司,我有话要对你说。”
哪怕隔着十丈之远,池韶司也能清楚地听见这句话。可他脚下一步也不停,恍若未闻。
池天汉道:“是关于《万魔策》的事情,你不想知道吗?”
——天魔教绝学《万魔策》,修炼到巅峰可以破碎虚空、长生不死!
池韶司脚步一顿,对叶则说道:“阿则,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池天汉的声音再度传来:“让他们出去!我天魔教的绝学,不容其他门派窥伺!”
穆珩阳翻了个白眼,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当我乐意听啊?脸可真大!”
上官雪紧随其后,听到此言似是赞许般地点了点头。
叶则看了看池韶司,淡淡笑道:“阿司,我在外面等你。”
池韶司“嗯”了一声,望着他走出殿门,才回身看向了池天汉。
*****
池天汉叹了口气,“阿司,你我师徒一场,何必要闹到如此境地?”
池韶司不为所动,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
池天汉道:“就算不提师徒之情,我好歹也是你的……”
池韶司冷冷打断他的话:“有话快说!”
池天汉笑道:“怎么?急着去见你的小情人?”
他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之人,又怎么会瞧不出来池韶司这个愣头青对叶则的心思?
池韶司皱了皱眉,为他话语中的轻佻不屑之意,“你放尊重一点。”
池天汉讽刺道:“说两句都说不得了?你倒是情深意重。”
池韶司不带情绪地看他一眼,转身便要拂袖离开,却被他接下来的话绊住了脚。
池天汉缓缓道:“你能有心爱之人,我很高兴。”
这话说得蹊跷,池韶司不由心生疑虑。
“江湖中人都知道《万魔策》有诸多弊端,但那只是第十九层之前的事情。可要突破至第十九层却难如登天,你想不想知道该如何破解第十八层和第十九层之间的壁障?”
池天汉不等池韶司回答,就继续说下去了,“我是在二十年前突破到第十九层的……那一年,我亲手杀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池韶司猛地扭头看向他,却见他微微笑道:“……然后,我就突破到了第十九层。这历代教主口口相传的秘诀,果然不假。”
池天汉温和地笑道:“阿司,你现在已经修炼到第十七层了罢?你应该知道,如若在第十八层停留超过三年,你就会走火入魔。”
池韶司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缓缓开口道:“若要以心爱之人的性命换得苟活于世的机会,那岂不是生不如死?”
更何况,他的性命早已与叶则息息相关。若不能同生,共死又何妨?
池天汉一时怔住了,他看着池韶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下宫殿,细细咀嚼着对方的话语。
他不由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笑到最后,竟似哽咽。
*****
池韶司走出殿门,径自上前牵住了叶则的手往外走去。
穆珩阳跟在后面,对并肩而行的上官雪道:“池天汉在发什么神经啊?莫非是关久了,脑子也出毛病了?”
上官雪斜睨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废话真多。”
穆珩阳:“……”
他默默地闭上了嘴,看向走在前面的两人。
这一看可不得了!他竟然看到池韶司和叶则正手牵着手并肩而行!
两个年岁相仿的大男人手牵手已经够惊世骇俗了,更何况这两人一个是佛门新秀、一个是魔教教主?
这是天上下红雨了吗?还是他眼花了?
穆珩阳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但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一心只想解决自己心里的疑惑。
他扬声喊道:“印溪,你为什么要和他牵着手?”
叶则:“……”
池韶司冷冷睨了穆珩阳一眼,“他不和我牵手,难不成还要和你牵手?”
穆珩阳:“……我和他是故交好友,怎么不行了?”
池韶司看了叶则一眼,终究还是忍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他性情向来恣意妄为,不在乎流言蜚语,但叶则不一样。
叶则是名门正派,他不可能也不忍心看着对方被人戳脊梁骨。
“我与阿则皆以一片赤诚之心交友,无关出身门派。我虽是天魔教教主,可我自问从未做过伤害阿则的事情,你为何要咄咄相逼?”
穆珩阳一时哑口无言:“我……哼,你最好不要存着什么龌·龊心思。”
——龌·龊心思?
池韶司哂笑一下,不置一词。
*****
四人回到察宛宫大殿的时候,一个身着青衫的公子正在殿内等候。
见到池韶司以及他身边的三个外人时,他面色稍有犹疑,可池韶司却对他微微颔首。
于是他一撩袍摆,单膝下跪道:“回禀教主,穆家堡和水云宫派来的人马皆已就范。”
池韶司抬手示意他起身,说道:“很好,全都送到药王堂去当药人罢。”
穆珩阳立时瞪大了眼睛,“等等!药人?”
所谓的药人,即是用来试毒的实验品,他们过的生活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叶则对此也有所耳闻,因而听到池韶司的命令时,他不由皱了皱眉。
无论从哪一点出发,他都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否则,有违他身为佛门僧人的职责理念。
池韶司深深看了叶则一眼,对穆珩阳说道:“你们既然攻上了明尊峰,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事情。来此之前,应当就已做好全数覆灭的准备。”
穆珩阳一张脸涨得通红,当即就要拿枪给他一个教训,却被上官雪伸手拦住了。
池韶司见状,不由冷笑道:“我天魔教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现在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不过是沾了阿则的光。”
叶则感觉到他握住自己的手紧了几分,又见他嘴唇紧抿、神色僵硬,心里不禁哑然失笑。
——看来他并不是毫无顾忌,不过,这也许是他的试探。他想要知道,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池韶司对垂首立在一边的青衫公子说道:“黎叡,你安排一下他们两人的住处。明日一早,便遣人送他们下山罢。”
黎叡应道:“是,教主!”
他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教主,属下有一事禀报。被俘获的人中,有水云宫宫主的徒孙江岚。若是将她也一并送入药王堂,恐怕……不妥吧?”
听到这个名字,池韶司皱紧了眉,很快做出决断:“暂押暗牢,至于放不放人,就要看江宫主的诚意了。”
黎叡俯首道:“是,教主!属下告退。”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来请穆珩阳和上官雪移驾居处。名为恭请,言行之间却十分强硬。
穆珩阳看了叶则一眼,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
此时,察宛宫大殿内仅剩叶则与池韶司两人,地面上对影成双。
池韶司垂眸看着叶则,问道:“你对我下的命令,没有意见吗?”
叶则叹了口气,“这是你天魔教的内务,我本不该插手。可是药人一事,委实太过残酷。”
池韶司问道:“那你认为,我该如何处置他们才能两全?”
叶则道:“既然你能以江岚作为筹码从水云宫那里换取物资,何不将他们也明码标价让穆家堡和水云宫把人赎回去?”
池韶司低声笑道:“阿则果然聪慧过人,不过,他们既已来过明尊峰,若是泄露了什么……”
叶则摆手道:“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有一副药方,可以令人忘却近日发生的事情。”
池韶司沉吟半晌,微微笑了下:“算他们走运,只是……这药钱还需算到穆家堡和水云宫头上。”
叶则忍俊不禁道:“池教主果然是精打细算。”
池韶司笑了下,问道:“阿则,你这么肯定穆家堡和水云宫愿意换人?”
叶则微微笑道:“他们不敢不换,若是不换,往后谁还愿意拜入穆家堡和水云宫?谁还会听候调遣?”
“好,就听你的。”池韶司将叶则搂进怀里,在他耳廓边低声道:“我这么听你的话……有没有奖励?”
耳根火烧似的烫,叶则抬眼看着他,清澈幽亮的桃花眼含着笑意。
“这样……可以吗?”
叶则踮起脚尖,飞快地吻了一下池韶司的脸颊。
池韶司摇了摇头,“不够。”
叶则叹道:“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池教主,你要学会克己才是。”
池韶司抱紧了他,闷笑道:“恐怕有你在我身侧,我是永远也学不会了。”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池韶司忽然问道:“阿则,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如果你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个游戏世界?
叶则默然半晌,说道:“不怎么样……”
揽住自己腰肢的手臂骤紧,他险些喘不过气来,但还是把话说完了。
“……不过是一世青灯古佛罢了。”
池韶司垂眼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道:“……好。”
一世青灯古佛也好,总归是不会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