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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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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当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的时候,便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反过来也是一样,申一夏看着那扇关掉的窗,只好落寞地离开旅馆,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几分钟之后,却偶然发现了一道打开的门。

    一道熟悉的门,那辆五菱的车门。

    申一夏缩着脖子地走到五菱旁边,鬼头鬼脑地朝车内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韩远的身影,正有些纳闷,忽地双耳微动,听见不远处一间还未打烊的店铺传出一阵谈话声,颇有些熟悉,便循声而去。

    在店铺门口站定,申一夏看着装修豪华的门面和五彩斑斓的“小鸟依人”几个大字,咽了咽口水,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红粉灯光之下某种激情似火的画面,情不自禁地嘿嘿一笑。

    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申一夏立时愣住,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没有什么红粉灯光,也没有什么激情似火,只有一排排整整齐齐挂在架子上,款式各异的名贵服装。

    坐在收银台的老板瞅了一眼申一夏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衣衫,并没有站起身来,懒洋洋地说道,“自己挑,自己选,只能看,不能摸……看好了直接来这边付账……”

    申一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急忙解释道,“我不是……”

    正在这时,韩远抱着一堆衣服突然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瞥了一眼申一夏,“哟呵,你怎么跑这来了?车上装了有定位器?”

    “那辆车有啥必要装定位器的,年龄比我还大,放在马路牙子上都没人要……”申一夏简单地说明了一下韩远走后发生的事,长叹一声,“远哥,咱今晚就只能和你相依为命了。”

    “你也真是够惨的,算了,今晚你就在这儿住下吧……”韩远将一堆衣服放在柜台上,回头对老板笑道,“覃老板,把我的房间让给这位小兄弟住吧,我在车上眯一会就成。”

    店铺老板面无表情地挥挥手,“反正那个什么张小满提前已经付过钱了,随便你们怎么住都行。”

    申一夏怔怔地看着韩远,眼眶微微发红,“远哥,没想到您对我这么仗义,先前您离开了旅馆,我还在心里骂您……”轻轻扇了自己脸颊一下,“我真不是东西……要不,还是您住在这儿吧,我去车里睡觉也行,反正我都习惯了。”

    韩远眼角抽搐一下,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没事没事,我反正觉少,也就是眯一会,躺在床上还是躺在车上差别不大。”

    “还是我去车上吧,我年轻人身子骨硬朗……”

    “别特么婆婆妈妈的,就这么定了,”韩远将手里的房门钥匙塞到申一夏手里,指着过道最里面的一道木门,“房间在那边,早点洗洗睡吧,明天还要去市区办事。”

    申一夏感激涕零地看了韩远一眼,紧紧地攥着钥匙,停顿了一下,一脸茫然地问道,“去市区?咱们不是回A市吗?”

    “刚才张小满打来电话,让咱们明天去一趟市区紫烟小学后面的社区公园……”韩远吐出一口闷气,“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该答应他走这一遭,办完一桩又来一件,忒麻烦了。”

    申一夏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盯着收银台上的名贵衣服,震惊道,“远哥,你买这么多衣服啊,每一件看着都不便宜,这得花多少钱呐?”

    “不是买……”韩远敷衍地答了一句,面带微笑地对覃老板说道,“这些衣服您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破损的。”

    覃老板粗粗扫了一眼,“不用检查,都是老顾客了,我信得过你。”

    “那好,押金就不用退了,”韩远指着身上的衣服说道,“这一套很不错,就它了……”从兜里掏出一张红票子,拍在收银台上,“还是老规矩,一周以后还给你。”

    覃老板将红票子随意地扔在抽屉里,“晚一两天也没关系,反正最近生意冷淡,也没什么其他客人。”

    “合着您这名牌衣服都是借的啊,”申一夏忽然插话道,“我就说嘛,您这才刚出来哪有那么多钱买名牌……”

    “不是借,是共享。不知道就别瞎说,”韩远撇撇嘴,指着收银台后面墙壁上的几个金色大字道,“你没看见这写着‘共享服装店’几个字吗,你这观察力也不咋滴嘛,白玩那么久的消消乐了。”

    申一夏挠挠头,“字我每一个都认识,只是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啥叫共享服装?”

    覃老板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申一夏,“连这都不懂,你怕不是刚从山里出来的吧……共享服装就是一件衣服大家轮流穿,你穿几天,他穿几天,不用买回家。现在房价那么高,很多人买的房子并不大,家里的衣柜放不下太多衣服,所以想穿什么新款式就来我这选一件,穿腻了再还回来便是……”

    申一夏睁大眼睛,震惊道,“还有这种好事?老板您可真是大大的善人啊,这等情操,和那个‘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杜少陵都差不多……”搓了搓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老板,我可以在你这共享一件衣服吗?”

    “可以啊,”覃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申一夏说道,“我先前就说了,自己挑自己选,然后……”轻轻地敲了敲收银台桌面,“来我这付钱就成。”

    申一夏刚要转身又停滞下来,疑惑道,“还要付钱?”

    覃老板嗤笑一声,“你不付钱,我吃什么?”

    申一夏讷讷道,“不是说共享吗?付钱和买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很大的,花钱买衣服是要付全款的,共享一套衣服却只有衣服市价的十分之一。”韩远接过话茬儿,替覃老板解释道,“其实这种事不新鲜,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就好像你花钱买房,你以为你花了钱,房子就是你的吗?不,你只是拥有那套房子70年或者40年的使用权,时间一到,你想继续住下去还得花钱。这共享服装也是一样,只不过时间短了点,一个人最多使用一件衣服半年。”

    申一夏微微皱眉,总感觉哪里不对,嘟囔道,“这不就是租衣服吗?”

    “我刚才没讲清楚吗?”韩远眉毛一挑,“你怎么还不明白,这叫共享,和租可不是一回事。我先问你一个根本性问题,你觉得这些衣服的所有权是谁的?”

    “衣服在覃老板店里,”申一夏毫不犹豫地答道,“那所有权自然是覃老板的啊。”

    覃老板微笑着摇摇头,脸上写满了“你猜错了”几个字。

    “你看这就是共享和传统租赁最大的不同,”韩远抱着膀子道,“传统租赁,你在哪里租的东西,那东西的所有权便是属于哪里的……共享就不一样了,覃老板这家店就是一个平台而已。这些衣服都是来自不同的衣主,他们或许是因为家里衣柜放不下了,或许是因为这些衣服一直在衣柜吃灰,扔了又觉得可惜,最终都选择把衣服放在覃老板这儿,不仅减轻了自己的负担,还能赚一笔零花钱,何乐不为呢?”

    “听上去好像是不错……”申一夏抠了抠脑门,“这么说覃老板就是相当于收取一点寄存费咯,这么大一个铺面,感觉是赔本买卖啊,一件衣服能分多少?一成还是两成?”

    韩远呵呵一笑,“三七分账。”

    “三成挺高了,能挣不少钱,难怪店门口的装修都那么豪华……”

    “七成是覃老板的,那些衣主才是三成。”

    “啊?这也太高了吧,那些衣主也肯干?”

    “怎么不肯干,那些衣主根本不在意能挣多少,只要能找个地方帮他们放置这些衣服就行了……设置一点平台入驻门槛,造成一种展位供不应求的表象,那些人甚至愿意花钱把衣服放在这儿,有的还会承诺前三个月不收任何分成,这特么就叫内卷。”

    申一夏张了张嘴巴,对着覃老板竖起大拇指道,“要不说无商不奸呢,高!实在是高!等于是您只是盘了这么一个店面而已,剩下的就是坐着收钱……哦,对了,再加上一点点清洗衣服的费用支出……”

    覃老板摆摆手,打断申一夏的话,“欸!清洗衣服是要加钱的!”指着韩远说道,“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韩远帮我出的主意,他才是高人呢!”

    韩远故作谦虚地笑了笑,“小手段,不值一提……”忽地想起什么,面向覃老板正色问道,“覃老板,那个老人家今天来过了没有?”

    “还没有,每天都差不多是这时候……”覃老板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应该就快来了……”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哒哒哒”的拐棍敲地声,“说曹操,曹操到,他来了!”

    韩远和申一夏立刻扭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个一袭黑金休闲服的老大爷拄着拐杖推门走了进来。

    老大爷慢悠悠地走到覃老板面前,将手上一个袋子放在收银台上,“小覃,这几件衣服帮我找个地方挂起来吧,价钱什么的不重要,你自己看着办……”

    正当覃老板要将袋子收起来的时候,韩远一只手按在袋子上,拿出里面的白色套装,轻轻地摸了一下,“上好的丝绸羊毛手工制作,当年这个品牌在发售这款套装时全球限量100件,还没面市就已经被抢订完了。这么好的衣服让那些不识货的拿去,岂不是糟蹋了……”从兜里掏出几张红票子,放在收银台上,“覃老板,这件我要了,不必再费劲上架。”

    老大爷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韩远一番,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是你小子啊!你不是在吃牢饭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出来办点事,”韩远恭恭敬敬地答道,“办砸了说不定还得回去……”

    老大爷眼珠子一转,“帮警察办事?”不等韩远回答,瘪了瘪嘴道,“算了,这些事你不必说与我听,听了只会带来麻烦……”抓起韩远的手臂道,“既然碰上你小子了,那咱们今晚可要好好喝一杯,走!我家里正好有一瓶珍藏许久的好酒,让那些没品味的人喝了就是浪费。”

    “您有高血压,晚上喝酒不大好吧……”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不能吃那不能喝地苟延残喘,我还不如拿块豆腐撞死得了,赶紧的,今朝有酒今朝醉!”

    韩远苦笑着应诺一声,拿起衣服,对像根木头杵在旁边的申一夏交代道,“我去和这位朋友喝几杯,估计明早会起得晚一些,到时候你先去叫上张允熙她们再来找我。”

    申一夏呆呆地“哦”了一声,目送韩远和老大爷离开,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叹道,“哎,想必那老人家里也是狭小得很,衣服都放不下了,远哥也真是不会体谅人,喝醉了酒就只能睡在别人家里,这不是给人家本就不宽松的家庭添堵吗?”

    覃老板面色古怪地瞥了一眼申一夏,就像在看一个傻子一般,摇摇头,重新坐回椅子上。

    申一夏看了看手里的钥匙,打了一个呵欠,哼着小曲朝房间走去,不疾不徐地来到门前,将钥匙插进锁眼,扭开房门,看清屋内情形,登时不禁有些失望。

    整个房间只有8平米左右,四面有些泛黄的墙壁连窗户都没有,除了正中间有一架单人床再无他物。申一夏顿时明白韩远为什么会把房间让给他,这房间和监牢毫无区别,张小满简直就是在故意恶心韩远。

    申一夏伸了一个懒腰,关上房门,重重地躺倒在床上,呼出一口浊气,渐渐地闭上双眼。

    两个小时后,覃老板锁上店门,熄灭灯光,走到最里面的主卧睡下。

    这时候,申一夏的耳朵微微一动,听见外面已经毫无动静,猛地睁开眼睛,随即起身下床,面色冷酷地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店门前,掏出一根细铁丝捅进门锁,两三秒便将店门打开,小心地合上店门,从身后拿出一个鬼脸面具戴上,慢慢地融进了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