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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洗尘宴渐渐散了。
山阴关没什么好酒，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这些京官。
这场简陋的宴席，大家意思一下喝两杯就算了。
尽管如此，六皇子的随行使团还是有几位经不住烈酒，喝了两杯便不胜酒力，早早被带下去休息。
六皇子仰头灌了两杯，脸喝得通红，喝第三杯时，战洵夜说什么都不让他喝了。
在他眼里，六皇子总归还是个孩子。
被夺了杯子，六皇子很轻地笑了一声，说：“表哥不必担心，在宫里我不这么喝。”
战洵夜也说不出让他顾及身份的话。
只能站起身来，说：“走吧，末将送您回去休息。”
六皇子一同站起来，有些摇摇晃晃。
战洵夜伸手一把捞住了他。
少年脊背消瘦，几乎只摸到一把骨头。
难以想象，当初脸颊上还晃动着婴儿肥的孩子，住了多年冷宫之后，竟变成这个样子。
战洵夜也不是眼瞎。
能感觉出六皇子如今的率性天真，早就不同曾经。
六皇子靠着战洵夜站稳之后，摆摆手，说：“身边没别人时，表哥不必如此拘礼，称呼上还是随性些就好。”
这话听着倒有几分真心实意。
战洵夜应了一声“是”。
两人一同走出营帐时，夕阳早已西沉。
六皇子张开手，感受了一下山阴关干燥的晚风，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他转过来，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表哥不是一向与那高氏不对付么？怎么那婚事，忽然就同意了？”
当初战洵夜抗旨拒不成亲的事迹，不仅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就连身在冷宫里的他都听到了。
听说这事，把他父皇气得够呛，连夜派了李德全赴往山阴关。
原本以为，按照这位表哥的性格，这李德全无论如何都不会活着离开山阴关了。
没想到最终，他竟等来了定北侯同意婚事的消息。
这让他始料未及。
战洵夜背着手，蹙眉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婚事于我而言，可有可无。”
六皇子一愣，道：“哦，表哥还没有钟情之人，怪不得如此。”
这话说得战洵夜一怔，当初晏知也这么问过他。
说他如果没有心仪的女子，为了不使皇上引起猜忌，也为了避免许多麻烦事，便叫他应承了下来。
可同样一个问题。
心境却与当初全然不同了。
两人并排走着，战洵夜飘忽的目光，却在看见眼前之人时倏然定住。
远处姜婉宁刚和凌远等人商议完制作陶弹的事，几个人找到军营里的工匠，询问是否能够制作最轻薄的陶片，工匠师傅看着图纸，也不太肯定，只能说尽力而为。
六皇子见战洵夜没有接他的话，便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这几位，想必是表哥麾下副将和门下幕属吧？”六皇子望着远处，赞赏地点点头，道，“为了签订划边协议的事，大家近日定是寝食难安，等划边协议签完之后，必要好好犒赏大家。”
战洵夜望着晏知与其他人交谈甚密的模样，眯了眯眼睛。
六皇子在场，他当然是不能像前几日那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追上去询问。
而且眼下六皇子还说着一件重要的事。
战洵夜背着手，收回目光，看向六皇子道：“殿下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紧张？”
晏知当初问他六皇子的性格如何，也是想知道六皇子对签订划边协议的看法。
如今看来，倒是一个试探的好机会。
六皇子一愣，从战洵夜眼里看出了一丝探知。
他无害地笑了笑，像是十分紧张，却又强作镇定般开口道：“父皇交给我如此重任，我怎能不紧张？不过我身为皇子，就算心里慌，也不能表现在脸上。”
战洵夜点了点头，将信将疑。
两人行至一个帐篷前，战洵夜作了个“请”的手势。
六皇子背着手，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头朝战洵夜拱了拱手，道：“原本一路上是有些紧张的，到了山阴关，看见表哥，心里的慌乱便渐渐散了，到时有表哥护在身边，我一点都不害怕，接下来便辛苦将军了。”
最后一句，以皇子的口吻，是嘱托，也是命令。
说完，六皇子便转身掀开帘子进了营帐。
战洵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到主营，召来西樾问话。
谁知西樾也是一问三不知。
他似是有些吃味道：“将军迎了六皇子殿下去接风后，晏先生便和凌副将他们待在一起了，几个人看着神神秘秘，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
说完，西樾看了战洵夜一眼。
又提议道：“不如将军去看看呗？”
他八卦得很，也想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战洵夜拧眉沉思了一会儿，摆手道：“不必了，你退下吧。”
西樾撇撇嘴，只好退下。
……
子时末，军营巡逻渐渐放松警惕时。
六皇子的营帐前落下一名暗卫，悄然摸了进去。
不一会儿，便响起六皇子的声音，比起白日时，他的声音多了些沉着冷静：“查得如何？”
暗卫压低声音，回道：“这数月，军营里都没什么大事，唯独是那名叫‘晏知’的幕属，有些不太寻常。”
“哦？”六皇子拿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热茶，道，“如何不寻常？”
暗卫回道：“此人来历有些经不起推敲，须得深入调查后，方可得知。而且此人能力过人，不仅能卜得一场大雪，提前让村民转移，还能轻而易举推算出阴山藏有煤矿，甚至是……一挖即中。”
六皇子拨着茶沫的动作一顿，似乎来了兴趣：“哦？这么神奇。”
“此人如此稀奇，定北侯早有怀疑，甚至设计让东胡奸细杜连全将其抓走，可最终他还是转危为安。”暗卫想了想，又说，“不过，杜连全的死因恐怕内有蹊跷，需不需要属下再去查探？”
六皇子轻笑一声，道：“不必了。我那表哥嫉恶如仇，十分痛恨东胡人，出了杜连全这么个奸细，怎会让他活着返回京都？”
杜连全这个叛贼他不感兴趣。
反倒是那个晏知。
六皇子又道：“除了卜雪、探矿，那晏知再没其他了吗？”
暗卫顿了顿，如实道：“他建了两座农场，近些日子来，军营里的伙食改善了不少；之后开设了‘将军学堂’，还有近日在军中十分盛行的沙盘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