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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罗帝国帝历235年冬末,天边泛起鱼肚白,又是一个晴朗的清晨,南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庆安节。在这个举国同庆的日子里,南域军团的士兵们分外忙碌,纷纷筹备今天所需的食材。军区也在这个意义非凡的日子里对民众开放,除了演武场和中军大帐无法踏足,其他的地方都能够随意进出。此时此刻,民众正在军区内闲逛,各个围墙、建筑上都已经是张灯结彩,现场气氛十分热闹,与平日里军区的氛围截然不同。
乔邦对此也已是见怪不怪了,毕竟来到这世上度过了六次庆安节,虽然与前世的春节有所不同,从庆典的仪式上看更像是谈心,不似前世的春节有着驱逐年兽、祭祖拜宗、团圆和睦的意味儿,总的来说庆安节没有前世的春节那么隆重,但却是这个世界唯二重要的节日了,至于另一个重要的节日则是丰获节,每年的秋末都会举办,丰获节是普通老百姓最期待的节日,左邻右舍挨家挨户做上几盘好菜,大家将菜肴摆成一排,家家户户走出屋子品尝各家烹饪的美食,对过去一年的辛勤付出有所交代,更是对未来的收成抱有期待。
这三天乔邦将兽吸法融会贯通,已经可以做到不用刻意催动便能开启的地步,只不过敛息这门技巧还是需要停下来去运气调息,无法做到收放自如,这不知道是自己修炼没到家还是本来就是如此,真正掌握了兽吸法就感觉这门秘法虽然精妙,但修炼之时仍有顿挫感,与点苍门的蔽日藏身诀一比较,就感觉兽吸法本身尚未完整,估计是万兽宗的开宗鼻祖想出的秘法,后世再无人能就兽吸法这套秘法研究出更高深的控制秘法了。
至于蔽日藏身诀,乔邦小心翼翼地催动,每一次都不敢马虎,这套心法精妙绝伦,但唯独就是有些凶险,一个不留意就会出岔子。所以乔邦每次都在无人的环境下修炼,回到乔庄后也是如此,吩咐仆人不要叨扰,不要伺候,如果自己有需要会出来问,务必不要让人来烦自己。饶是如此,这蔽日藏身诀的修炼也真就是缓慢至极,虽然破魂枪比起从前更加凝实,比起之前在识海内蕴养要更加有效率,但乔邦还是觉得慢。乔安国先前传授自己的法子想必就是这蔽日藏身诀的简化版本,少了很多步骤,只留下了不需要技巧便能修习的口诀。
这几天乔邦见过了乔安国,乔安国的脸色阴晴不定,思考些什么乔邦无从知晓,他看着在面前强装精神的爷爷,心里始终不是滋味。乔安国并未问起乔邦的近况,单单只是感受了一下乔邦的身体素质及呼吸吐纳,就知道杨成富将兽吸法传授给他了。有心将点苍门的秘法、口诀传授给乔邦,但目前乔邦还年幼,身上也就只有破魂枪这一件兵灵,点苍门的典籍皆围绕如何使兵灵与自身的契合,思前想去还是等乔邦长大些再教授。
点苍门虽不及万兽宗、丹宗、影宗名声响亮,但门中秘典皆深奥无比,以至于点苍门门规明确表示了,弟子未满十二岁不得修炼秘法,先炼骨锻筋,强健体魄,待年龄足够再循序渐进。
乔安国与乔邦闲聊一个上午,身心都轻松了不少,这些日子里的苦闷一扫而空,心里更是坚定了想法,有些事困扰了自己许久,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乔邦除了见乔安国,还被杨淑绮拽着聊了好一通,乔可欣也回来了,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乔邦只觉得那一下午脑子都是一团浆糊,被动接受杨淑绮和乔可欣的“文化输出”。
这几天真正让乔邦感觉心里有些踏实的,也就只有晚上在乔庄的时间了。杨澜、张杰以及小振已经在乔庄入住了,这是乔安国、杨成富一致的决定,白天来乔庄后山述职,晚上还是回乔庄,仆从能够贴身服侍,吃喝也不需要二人担心,最重要的还是小振,把他安置在乔庄里让仆从照料,总好过风餐露宿。也正因如此,乔邦才能和杨澜有着更多地接触,虚心求教有关灵阵以及灵器的种种知识,不再闭门造车,浪费光阴了。
连续三夜杨澜不顾白天辛劳,夜里坚持教导乔邦灵阵相关的知识,只因杨澜清楚,再过几天乔邦便要前往挽风城,继续完成他的学业。为此杨澜谨慎小心,担心自己语速过快让乔邦无法听清,也尽可能听乔邦所说,尽可能站在他的思维模式中解答一二。
这三天的时间里,乔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充实,精神高度集中,疲于应付人际关系以及接纳晦涩难懂的一箩筐的知识,竟是比在学院那会儿还要辛苦。不过乔邦并没有因此埋怨,反倒是沉下心认真钻研,因为他很清楚,这样的机会以后会越来越少,能如此尽心尽力教导灵阵的人不会再有了,就算是学院的老师,授课过程也只是将课程范围内的技巧传授,从不见哪位老师暗戳戳指导技巧,这或许就是学院所秉持的“公平”吧……
这会儿大家都格外忙碌,自己倒空闲下来,看着民众在军区内好奇眺望,这里似乎是他们一直向往的地方,绝大多数的民众都是从定海省以北的地方逃难至此,现在已经安定下来,过上温饱的生活。这在从前,那是根本不敢想象的景象,伽罗帝国南北端都受到灵兽侵袭,定海省气候宜人,土壤肥沃,本该是一方乐土却在近五百年间频频被海灵兽所侵占,若不是南域军团在此驻扎镇守,也不会有眼前这般盛况,北方……污心烦躁的,不提也罢。
心念一转,回忆起北方自己的恩师洪天英,也不知道他和师母在北方怎么样了。前两天还听爷爷分析帝国局势,帝国当下已是分崩离析的态势,伽兰省已经被当地匪寇盘踞,将城主府侵占入驻,自立门户,将富商豪绅的金银财宝、玉帛、田产、宅院据为己有,分配给其他弟兄。这帮匪寇从前并不出名,突然发难也不知是受谁点拨,能在短时间内扫平障碍霸占伽兰省重要城市,却并未对百姓动手,只针对富豪、贵胄,定是有人出谋划策,怕是会有更多名堂,割据伽兰省恐怕只是开始,所图恐怕不小。
这事的影响颇为深远,伽罗帝国的统治看似稳定,实则却是坐在火山口,皇庭的威望日益衰退,随时都会被屁股下面喷出的岩浆烫伤烧穿。从前有皇庭以及上天门高压管制,天下虽有流寇、盗匪为害一方,但也都是些小打小闹,不至于成了气候,皇庭疲于奔命,长时间的剿灭亡命徒终有懈怠,漏网之鱼藏匿于山野之中,皇庭也没有余力荡山拔出这些不痛不痒的“突刺”。
时间久了,无耻狂妄之人互看顺眼,歃血为盟,多结拜、拉帮结派之意,从被皇庭追捕的无名小辈渐渐成长为十恶不赦之人,凶名赫赫,名声大作,渐渐形成了类似以山寨、窑洞、村庄为根据地的草莽群体。如今伽兰省被一伙匪寇盘踞,伽罗帝国境内定会风声四起,天下大乱已是趋势,心怀叵测之人纷纷效仿,伽兰省即便被皇庭以雷霆之势镇压住势头,诛灭一众贼首,恐怕也压不住这揭竿而起的浪潮。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皇庭这些大臣怎会不明白,可惜他们就算有制止民众谈论此事的想法,也无法付诸行动。毕竟文明发展程度受限,皇庭管不了太远,不像前世那样可以随时封住所有人的口,只传达统治阶级想要你知道的“真相”。
这天下之势就好比南域沿海的浪花,一浪盖过一浪,风起云涌、海浪拍击这看似坚实实则松软的沙滩,海底又有无数暗流翻卷不息,此刻已是至暗时刻,皇庭再如何势大也无法压住这群雄并争的局面,走向衰亡只是时间问题。
伽兰省发生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响会越来越大,引发更多人作恶的野心。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未来也许会有更多野心勃勃之人,选择践踏法律与帝国的权威,幻想自己终有一日侵入皇庭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也说不定。
达官显贵、世家门阀可谓是深恶痛绝此等卑劣行径,从今往后将再无安宁之日。身处权力者的立场,决不允许自身安危受到威胁,所有敢不遵守这个规矩的人,都是统治阶级的公敌,都是暴民。往日里欺行霸市、草菅人命的事做得多了,习惯了刀俎鱼肉的快意生活,将百姓当做淤泥、渣滓。贼寇虽行逆天之事,但也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官僚阶级,打破了平衡,贼寇侵扰也多是打家劫舍,下手的目标主要以豪绅贵胄为主,普通民众未受到太多影响。
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皇庭,当朝皇帝洛辰的不作为所致。
虽然这么说有失偏颇,一个皇朝的衰亡不可能是由一个皇帝所影响,一定是无数任皇帝放任隐患滋生,正如这雪球越滚越大,不可能是一朝皇帝所能左右的。
但恰恰是因为洛辰奉行“无为而治”,任由朝堂上的群臣互相争辩,治国方针上各有谋略,待情绪失控激烈到无以复加之时,洛辰便会轻飘飘来一段虚无缥缈、不明就里的话,好似高深莫测,实则似是而非,没有说自己更倾向于哪一方的观点,就好像永远站在上帝视角,点评一群猴子讨论是桃子更加可口还是橙子更加美味。
这一手权衡之术让百官头疼不已,终日猜忌不得其法,日夜揣摩洛辰的言外之意,不敢轻易落子下定。猜对了,洛辰皇帝领导有方,猜错了,责任皆在百官之中,寻一替罪羔羊顶罪便是了。这也导致了很多紧要的决策未能下达,皇帝老儿不松口,地方百姓皆遭殃,国家也因此渐渐走向衰亡,萌生出了很多问题,最致命的当属财政。
历年来伽罗帝国都将国库银两用于抵御外敌,本来征收民税是够用的,但近五十年贪腐之风盛行,层层剥削下来上贡的税收就更少了。洛辰皇帝刚登宝座时曾雷霆震怒,将全国贪官污吏绳之以法,处以极刑挂在城门木杆上,以儆效尤,获得了百姓短暂的拥戴。
那是洛辰的高光时刻,趁着自身未被这泥缸浸染一身的时候整治了一下朝野,让百官都清楚的知道了洛辰的脾性,自此再也不敢胡乱上奏,个个如坐针毡,兔死狐悲。
听乔安国说起洛辰皇帝的时候,总觉得乔安国心中有诸多不快没有宣泄出来,可以感受得到乔安国是心系国家的,现在却也只是偏居一隅,再也不过问定海省以北的纷争了。每每听到乔安国称自己年老体衰,已无大志,乔邦都有种英雄迟暮的感觉。
近些年伽罗帝国国库空虚,终日饮酒作乐、辗转于温柔乡的洛辰也回过劲来,开了无数朝会,百官讨论无非是开源、节流。
节流节不了,就只剩下开源这一途。将炎夏、点苍两省的农田改成桑田,弃稻谷囤蚕丝,将蚕丝制作成成品向外出售,通过出口纺织品来解决国库亏空的问题。
看起来很美,能解决国家心头大患,但真正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百姓仰仗这一亩三分地种出的粮食维持生计,家中老小都指望着有限的农田创收,皇庭宣布国策,地方官员则阳奉阴违,强推新政,将农田的灌溉水源断绝,派城防队纵马践踏秧苗,抓走冥顽不灵的百姓屈打成招,杀鸡儆猴,地方官员更是趁此良机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地位。
皇庭、地方上行下效,本就贪腐严重的官员更是伙同世家门阀,胁迫扣押百姓,强迫他们以极低的价格将家中良田卖给世家门阀换取粮食。这样不仅能够奉行皇庭指派下来的任务,更能从中贪墨不少,这可是一桩绝妙的差使,苦的是黎民百姓,但富的可是统治阶级,天高皇帝远,地方官早就收不住那贪婪的心思。
最为恐怖的,前阵子爆发的洪水并非自然现象,而是趁汛期将至,官员沆瀣一气,调集二十多个灵王境强者,将沿江大坝全力破坏,毁堤淹田,事后把修堤筑坝不够结实这口锅直接扣在平日里就看不惯的一个清官头上,直接送他上了青天。
无数百姓看不到希望,家中田亩已经被洪水吞没,继续留在此地也没有未来,田亩换来粮食都不够一个季度的吃食,继续将身家寄托在贪腐成风的地方官员身上只会是家破人亡的结果,众人纷纷自救,有的逃亡至山野之中,仗着自身修为还能对付些山林之中的野生灵兽定居在普罗、伽兰省,绝大多数百姓并无灵武天赋,纷纷朝着平澜、定海省迁徙,人口流动导致炎夏、点苍两省损失大量廉价劳动力,官员又开始着急,妄图许诺无数好处鼓动人心回归种桑喂蚕,可惜收效甚微。
皇庭之中也有不少治国兴邦的良臣,对待贪官一系列行径却听之任之,不曾加以阻拦。他们盼望民众揭竿而起,惹出无数祸端,再上奏控诉诸多罪行,扳倒一众贪官,巩固清官的地位。
可惜,事不遂人愿,百姓逃难至山野里,避世不再外出,过上了山野猎捕灵兽的日子;逃至平澜省,本就肥沃富产的平澜省正缺人口来分摊生产上的压力;逃至定海省的百姓也没有后顾之忧,无论选择在乡野县城苟且偷生,亦或是来到南域军团内划出的百姓居住区,都获得了优待。
百姓奔波劳累后才发现自己之前过的日子是何等的猪狗不如,被地方官渲染的恐怖至极的南域此刻是一派祥和,南域军团不遗余力地击溃侵犯的海灵兽,最大的威胁已经被解决。
在这里,富饶的土地上不仅生长着成片成片的稻田,还有可口多汁的水果,丰富的佐料,肉质鲜嫩的海鲜及更加容易成熟的蔬菜。百姓只是悔恨自己从前人云亦云,听过往行商说这南域多么危险,千万不要踏足。如今看来,行商从南域装走大量物美价廉的货品,运到炎夏、点苍、普罗、长宁省翻倍贩售,未曾说过一句实话,是怕民众来到南域后揭发他们的小心思,断了他们的财路。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乔邦抓起乔庄内烹饪好的披甲蟹,熟练的掰开蟹壳,将巨大的蟹腿一一摘下,眯起眼睛细细吮吸着。
蟹肉的香气在唇齿间散开,乔庄的厨子手艺比起学院的食堂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蟹肉在牙床内反复咀嚼,鲜嫩爽滑、还带点弹牙的口感令人陶醉。这披甲蟹未进化成唤潮巨蟹,蒸熟后蟹壳松软,肉质当真是鲜美至极!这对于吃惯了食堂饭菜的乔邦来说,这口蟹肉简直让他重新燃起了对美食的渴望。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刚才取蟹腿儿的时候他发现,这裂爪蟹居然是个公的,没有蟹黄。只能啃啃蟹腿,实在是有些可惜。实在不行再进乔庄取一只出来,兴许下一只披甲蟹是母的也说不定呢。
虽说这天下大势如此,自己应该犯愁,但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想许多又有何用呢?还不如潜下心好好修炼,自身修为才是根本吧。
至于这世间纷扰,权力更迭,利益纠葛,体系崩坏,又和自己有何干系呢?
只要乔安国、杨成富、杨淑绮、乔可欣、崔去疾等人平安健康就好,至于伽罗帝国到底会走向何种结果,又有什么可关心的呢?
想要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偏见、没有憎恨的国度,这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与其劳心费力挽救,不如破而后立。
脑海里产生了摆烂的想法,乔邦就把心中困扰抛之脑后,啃完最后一根蟹腿,回乔庄再取一盘披甲蟹出来,继续欣赏这繁华景象。
“真希望这繁荣能长存,笑容能永存,安平能永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