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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后,“风尘仆仆”的大卡车停在了县人民医院门口,韩兵停稳了车,关上车门,然后踩着后轮胎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车厢,与望有两人再加牛小红母女把老汉从卡车上抬下来,医院地处一片繁华路段,人来人往的,有些路人好奇地驻足观看,心想,呀!这是怎么了?看来这个人伤得不轻呢,连路都走不了了,牛小红在忙乱中不满地扫了这些人一眼,心里有些不高兴:这城里人没见过人生病呀?跟看戏似的。
四人将老汉抬到急诊科,但医生迟迟未到,一个戴眼镜的护士说等一下,医生还正忙着哩,韩兵说:“你们快点呀,这人都疼得不行了,赶紧点!”护士一听,便不耐烦地说:“再快也得一个一个看呀!到急诊科的哪个不着急?”韩兵本想在牛小红面前表现一下,没想到被护士一句话怼得下不了台,心中很是恼火,就吼起来:“你们这些人把乡里人不当回事,人都疼得不行了,还不来看病,是啥意思?”
“哎!你胡说八道啥哩,谁不把乡下人当人看了?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我没有说不当人看,我说不当一回事,你听清楚,”韩兵更来气了,还要说什么,望有连忙劝止说:“咱们来看病,是看人家脸色哩,你忍住呀!”
牛小红和她母亲也劝说,不跟她计较,少说一句就过去了,谁叫咱是农村人哩,韩兵也只得忍住,一只手拿着手套在另一只手上抽打,气得脸白一块红一块的。
好容易医生才来,这是一位年过五旬的中年大夫,身材高达魁梧,仿佛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篮球运动员,他目光冷峻,不苟言笑,他询问了基本情况,然后拿了一张便笺,飞快地写下了三四行字:“去检查,”
做了全面的检查,三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在这期间,老汉昏睡了三次。大夫把三张检查单子认真地看过之后,最后说病情严重,要住院治疗呢,又得住院?牛小红想,那就住院,有什么办法呢!这时,韩兵心情似乎异常高兴,便自告奋勇要留下来照看未来的老丈人,牛小红她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说韩兵已经出了大力了,不能再麻烦人家了,牛小红也觉得也是,光是他跟护士吵架,他都觉得过意不去,还开着这么大的车跑了这么远的路,这得费多少油呀,你想啊!这油价也不低,得花多少钱呀,再说了,咱跟人家非亲非故地……当然,他是冲着小红来的,这大家知道,但毕竟关系关没到那一步,因此,母女俩委婉地拒绝了韩兵的一片心意。
最后,韩兵开着东风牌大卡车和望有回家了,一路上,韩兵想,这个牛小红基本也是他心中想象的那个人,个儿还算可以,头发也长,他就喜欢头发长的,戴着眼镜,看上去挺斯文的,但是他要得到她,那还得好好表现呀!
牛小红和她母亲留在了医院照看老汉。这县医院比卫生院的人可多多了,人来人往,每个脸庞都是一副忧虑而憔悴的神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药味一股汗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奇奇怪怪的味道,真叫人心烦意乱。辛好病房里有一张空床,两人可以轮换着睡觉。
第二天早饭后,胖而矮的主治医生董大夫领了几个实习生来查房,牛小红看董大夫说话和和气气,脾气很好,就问她爸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董大夫微笑着说,这才刚进来就准备出院呀!牛小红嗫嚅着说,她就是随便问一下。董大夫随手拿起床头的片子,指着说:“你看这里,”他的手指在胶片上慢慢移动着:“还有这里,肋骨全断了,这会影响到血液供应以及周围内脏的呀,这可不一半天就能好的……”
牛小红惶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问:“那……那这得多长时间啊,”
“先住上半个月的院,然后回去再调养三个来月就差不多好了,”
住半个月的院?牛小红心里难受极了,当然,这不能说她就对她爸不孝顺,半个月,对他爸这样性格的人来说,那得遭受多大的煎熬呀!
董大夫说完,也没看她,带着人去了另一个病房。躺在病床上牛小红爸假装睡觉,等董大夫走了以后才说:“住半个月的院?简直是开玩笑哩!这些大夫没有一个负责任的,”
“这……也不能说人家不负责任呀,”牛小红把床头柜上的一杯水端给她爸说:“也只能听人家大夫的了,”
老汉接过水,看着对面白色的墙壁说:“现在新社会了,人的命都金贵了,旧社会,肋骨断了谁还去医院,吃两片止疼片,该干啥还干啥去,这一下就住半个月,这……这得花多少钱?医院就是靠这发财呢,”
牛小红左手扶了扶眼镜说:“大,钱的事你就不要考虑了,我和我妈想办法,”
“你们能想个啥办法?”本来半躺着的老汉,双手往床上一撑,艰难坐了起来背靠在油渍渍的枕头上情绪激动地说:“你别听医生胡说,医生现在把人当摇钱树呢,就进来一只鸡他们都想把毛扒光,这些大夫,吃人不吐骨头,把这些人还能当人看,野兽,”
牛小红听着她爸诙谐幽默而又无可奈何的表达,不禁“赫嗤”一笑,但立马又恢复了忧虑的表情,她劝慰她爸:“这大医院正规着呢,医生的话也有道理,我看这医生人挺好的,不会害我们的,”
老汉对女儿的话不屑一顾,他看着泛黄的天花板说:“小红呀,你还是太年轻,很多事情你不懂,你不知道这里面的渠渠道道呀!水深得很哩,”老汉叹了口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牛小红一时半会也无法说服她爸,沉思不语地站在床前。
这时,牛小红她母亲从病房进来,手里听着三个油黄油黄的层层馍,嘴里嘟囔着:“这城里啥都贵,三个这油馍就花一块钱,我们镇上一块钱能买十个,”
牛小红忙摆摆手,示意她妈不要说贵的事,但话已经说出去了,没办法收回,老汉闭着眼睛说:“你都想一下,在这里住半个月的院,要花多少钱?你都算一下,我贩半年的牛才挣多少钱,”
牛小红母亲惊得目瞪口呆:“啥?住半个月的院,老天爷吆……医生说的?”
牛小红接过她母亲手里的油糕,摇摇头,眼神示意千万不要再提花钱的事了,她母亲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奥”了一声,递给老汉一个层层馍说:“赶紧趁热吃,”
老汉缓慢地睁开眼睛,望了一眼馍,犹豫了一下才抓到手里,他一手抓着油馍开始咬,一手展开放在馍下以便接掉下来的馍渣,半点馍皮都不能浪费。老汉吃东西一向是如此,就是在家里,吃完的馓饭碗,都要认认真真地舔一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