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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荒冢成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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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官在棺椁上敲了又敲,确定没有中空的隔板可以藏人,一无所获,尽管不甘,也只得放行。

    萧清晏向赵王的官员道了谢:“多谢大人前来相送,待家母回乡下葬后,安排好一切,清晏便会尽快回京赴任,不敢辜负赵王一片厚爱。”

    在萧清晏的眼神示意下,聂尧靠近到官员身边,将两张纸塞入他手中。

    官员眼神闪动。

    萧清晏道:“几亩薄田,一间庆丰街的铺面,不成敬意。”

    京城之中寸土寸金,能被萧家捏在手里的东西必然是最好的。

    轻飘飘的两张纸,让官员袖中顿时沉甸甸,脸上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萧家主放心,赵王对你、对萧家很是器重,等到你回京后必当前程似锦。”

    萧清晏说道:“赵王既然派大人前来相送,必是十分倚重大人。”

    这话倒不是恭维。

    “云陵距此山迢水远,我又带着家母的棺椁,回去之后难免有些事情要料理,一来一去至少也要个把月,留家人在京中难免不放心,家中两位祖父又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若我家人有难处,还望大人能多多帮忙,清晏回来之后必会感谢大人。”

    官员笑得矜持:“这个好说,举手之劳而已,萧家主只管放心。”

    萧清晏的出身太好,在看重出身的大晋,萧清晏将来的前程绝非他可以相比。

    官员很乐意卖这个人情。

    萧清晏也需要有人在赵王耳边说情,免得过几日祖父他们南下时会受到阻碍。

    送葬队伍出了城门后,大多数人都要原路返回,只留下了要随行去云陵的一部分人。

    一伙人将棺椁抬上了车。

    萧清晏为萧永宁系上披风:“六姐,我扶你上车。”

    此次萧永宁提出要跟她一起回云陵散心,三婶千般不愿,但也拗不过萧永宁。

    萧永宁抓着她的手,满眼期盼,好似有千言万语。

    萧清晏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车队走出两三里地后,萧永宁又提出想要去乱坟岗祭拜,季家人的尸首据说都被掩埋在那里。

    萧清晏犹豫再三,耐不过六族姐的央求,决定亲自带人陪着萧永宁一起去,其余人先行护送棺椁赶路。

    乱坟岗,荒冢成堆,一个又一个的小土丘下不知埋了多少人的尸骨,一眼望去无尽凄凉。

    萧永宁不慎踩到了一根白骨,咔嚓一声,早已腐朽的白骨应声断裂。

    萧永宁花容失色,被萧清晏护住,萧永宁却很快推开了她。

    “九郎,我没事。”转眼之间,萧永宁已经是满脸泪水,茫然地望着荒坟冢。

    萧清晏的后背被人撞上,她回头看去,是一个随行的婢女,正脸色煞白,痴痴呆呆地望着乱坟堆。

    萧清晏的身形拔得很高,在女子当中绝对是少有的高挑,可这个婢女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两边低垂的长发遮挡着俊俏的脸庞,额发被风吹散开,露出眉心的一点朱砂痣,明艳夺目。

    萧清晏轻咳一声,婢女恍然惊醒过来,连忙将头低了下去,豆大的泪珠滴落在了脚边,素色的裙摆被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攥得皱成一团,骨节发白,经络清晰可见。

    萧清晏看得难受,心生恻隐。

    “聂尧,你们去远处守着。”

    聂尧扫了一眼婢女,心下了然,默默转身带人走远。

    他知道,那不是萧家的婢女,甚至,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女子。

    原地只剩下了三个人。

    萧清晏指着栽有柳枝的方向说道:“那便是季太尉全家埋骨之处。”

    季家出事后,她本想花费一些打点一番,就算不能立碑,至少让季家人入土为安,后来却得知有人比她早了一步。

    萧永宁绣鞋踩着腐臭的烂泥,踉踉跄跄地跑到柳枝前,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公爹,儿媳不孝!”

    萧清晏的身边响起极力隐忍的啜泣,她叹了口气,对婢女说道:“五郎,此处还算安全,去祭拜一下,顺便道个别吧!”

    婢女倏地抬起头来,眼含热泪,嘴唇早已经被咬破了,殷红的血染红了唇角,与眉心的朱砂痣呼应,衬得一张脸更加灵秀俊俏,比女子还要标致三分。

    这扮作婢女的少年正是季家的五公子,谢行止的好友季月临。

    不得不说,谢行止将他的好友打扮得很像女子,若非知情者,完全不会怀疑这个秀气的婢女竟然是个少年郎。

    家人惨死,自己却不得不活得像只老鼠一样四处躲藏,不敢见光,这种煎熬又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

    终于逃出了洛京,季月临不需要再隐藏自己,跑到家人的埋骨之处,他泪如雨下,不停地磕着头。

    季月临的事,萧永宁事先都不知情,此时乍一看见熟悉的脸,萧永宁惊得眼泪含在眼中忘了落下。

    “五郎?你、你是五郎!真的是你!”

    “是,三嫂……”

    家里的人,全都死了……

    重重荒冢前,两人泪眼相对,回想着昔日季家的热闹繁盛,如今却只剩下了这一堆连碑文都没有的荒坟,不知谁是谁。

    远处走来了两个身影,聂尧立刻戒备。

    人走近些,萧清晏看到走在前面的正是菩提寺的大和尚枯竹,后面那个挑着担子的青丝如墨,像个俗家弟子,脸上包着厚厚的面纱,渗透着褐色的药汁。

    季家还活着的人,都到了。

    “阿弥陀佛!”枯竹开口念着佛号。

    大晋佛法盛行,贵族对僧人多有优待,何况是枯竹这样的高僧,老和尚能就这么将人带出来,萧清晏不以为怪。

    “多谢大师。”她拱手作揖。

    枯竹慈眉善目,笑容悲悯:“出家人慈悲为怀,佛渡众生,萧施主不必言谢。”

    枯竹对身后的人道:“李施主,虽然贫僧很想收你为徒,但你尘缘未尽,你我师徒缘分只能到此为止了,重获新生,得来不易,望施主日后好自珍重,多行善事,也不枉我佛慈悲,渡你一程。”

    季长临向枯竹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大师恩情,永志不忘!”

    季长临从担子里抱出了熟睡的婴儿,向着他的妻子,他的手足,还有他长埋地下的亲人踽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