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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平道马不停蹄地跑了十几天,林英睿的脸色已经越发凝重。
这边的局势,要比他之前想象的更恶劣。
若不是冷怀逸的提醒,只怕林英睿之前也想不到要亲自来这边跑上一遭。
“幸好……”
以过路客商的名义找了一家农户寄宿,林英睿吃着那碗混着野菜的粗粮饭,不觉沉思起来。
方才他往主家的锅里瞄了一眼,发现他们的饭食明显掺了不少水进去。显然,这家农户的日子也并不太好过。
精壮汉子却压根没想那么多。他一边大口扒着饭,一边凑过来好奇地嘟囔着:“主子,什么幸好?”
“幸好之前与冷怀逸结了盟。”林英睿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慎重。
他怀里的那个名单,是冷怀逸根据前世的记忆帮他拟定的。
前世的冷怀逸在上位之后,为了更好地了解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转,赫然将之前二三十年间的各部档案都细细摸查了一遍。
饶是有着几近过目不忘的本事,如此庞大的工作量也让当年的冷怀逸瘦了三斤。
东平道的海啸,放在当年不过是被当成小事一桩。
朝堂大佬想得也简单,不过是水淹而已嘛。林国南方多雨,北方又时不时地河流改道溃堤。无论是哪种情况,往往都不会影响第二年的耕种。
可被他们忽略了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这次淹没田地的,是那又苦又咸的海水!
在前世,东平道的乡民们在田地里苦苦挣扎了一年。没有人指导他们应该如何处置,那些盐碱地的收成还不足往常的十之二三。
常平仓的粮食,朝廷又不肯轻放。
该交的赋税,朝廷又一分不肯少收。
被逼无耐之下,东平道的乡民只好踏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要么流离他乡,要么揭竿而起。
等到冷怀逸上位的时候,东平道的乱局虽已平定,但本来还算富庶的东平道也早已大伤元气。
而造成这一切的祸根,正是眼前这不起眼的海水而已。
林英睿的双眸微阖,反复思量着冷怀逸在信中给他做的分析。
对于冷怀逸的判断,他本来只是半信半疑。可到了东平道实地看过,他才发觉冷怀逸的分析虽然透着一股寒意,却是精准至极。
在他怀里的那张纸上,更是把东平道诸位县令的性格都列了个八九不离十。
东宁县与海安县的县令为人灵活,所以能抢在所有人之前找林英鸿把这一年的赋税给解决了。
东安县的县令耿直忠正且体恤百姓,所以林英睿一提出要给他提供工具与谷种来解决民生问题,他便一口应了下来。
大多数的县令,都与东安县令相差无几。就算不那么体恤下民,单纯为自己的政治前程考虑,也接下了林英睿伸出的橄榄枝。
『海崖县令王敏才,怠于政事,贪得无厌。』
看着冷怀逸那刚劲的笔体,林英睿的脸色也不觉更沉了下去。
他们现在正在海崖县境内,明日一早,他就准备去县衙中一探究竟了。
只希望这王敏才,不要不识抬举才是……
第二天,天色微明,林英睿便牵着马走了出去。
主家的老妇人听见院门轻响,赶紧拍了拍身边的老汉:“老头子,快去看看!”
那两个客商看着就不像是小地方来的,领头那个年轻人更通身都是气派。
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莫非是嫌自家招待不周?
又或者是惹了什么麻烦?
想着想着,老妇人的脸上更是变了颜色,趿拉着鞋子急匆匆地跟在了老汉的身后。
四下静悄悄的,屋子里的东西倒是一样没少。
不但没少,反而还多了些东西。
一块亮闪闪的银子正静静地躺在床铺中央。
“老头子,看来咱们是遇上贵人了啊!”老妇人将那银子放在嘴边咬了咬,脸上的惊喜藏也藏不住。
老汉点点头,随即把脸一板:“这事儿对谁都不能说,莫要误了贵人的事!”
“嗯嗯嗯!”老妇人连连点头应下,这才小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那块银子珍重地藏了起来。
而此时他们口中的贵人林英睿,已经策马来到了海崖县的县城之外。
精壮汉子依旧牵着马在外等候,林英睿微微皱着眉,向着县城正中的县衙走了过去。
一路走一路看,林英睿的眉头锁得紧紧的。
这海崖县居然静悄悄的,就连早上起锅做饭的热乎气都没有。
道路两旁的房屋墙壁上,大多还有被浪潮侵袭过的痕迹,有不少土墙更是塌过半截。
有些家的土墙重新草草地修葺过,而有些家的却像是压根没人居住一般,就干脆地由着它房倒屋塌。
也不知道这些房子里的屋主到底是因为海啸不在了,还是觉得这房子修不好,干脆搬家了呢?
林英睿的心里到底有些好奇,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往屋子里看了看。
半边草屋里,有几个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幼躺在仅有的遮蔽之下。他们的脸上毫无半分生气,只有隐约起伏的肚子,还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唯有稚子无知,还一个劲儿地往母亲的身上钻,想要拱出些几乎并不存在的奶水来填填空虚的肚皮。
林英睿的脚步顿时定住了。
这些人,可也是林国治下的子民!
痛惜之意大起,林英睿左右看了看,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早点摊子。
他只好大步向着城外走去。
“主子,这么快就办妥了?”精壮汉子笑呵呵地凑上来。
林英睿黑着一张脸,向着精壮汉子伸了伸手:“拿来。”
“什么?”精壮汉子有点莫名其妙,却还是下意识地解下后背上的包袱,递到了林英睿的面前。
只觉得心底燥意渐起,林英睿不耐烦地将包袱扯出个小口,把里面的干粮一把都掏了出来。
其实也唯有几张干饼而已。
二话不说地转身,林英睿再次大步向着县城里走去。
“给。”从破损的墙头探进去半个身子,林英睿将干饼精准地丢到了那位母亲的身上。
干硬的饼子顿时让这家人的眼睛里有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