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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就送来了?
秋明月扬眉,脸色有些不好。
“刚刚处置了两个,如今倒是来了四个。哼,她们倒是不遗余力的给我堵心呢。”
什么丫鬟?分明就是备用通房。
凤倾璃眼中划过笑意,“不过就是两个丫鬟,以后还不是要听你处置?你要是不喜欢,日后寻了由头大发了就是,犯不着如此生气。”
“我嫁给你第一天就处置了伺候在你身边十多年的贴身丫鬟,如果再得寸进尺,王府里的人私下里会怎么传?说我狠毒不仁,说我恃宠而骄,说我新妇进门就将你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除去,居心不良。到时候不用太妃和王妃问罪,安歇唾沫星子都得把我给淹没。”
秋明月脸有些沉,“她们正是想到这一点,才这么肆无忌惮。如果我处置了这几个丫鬟,不仅得罪了王妃和太妃,连带着也失了人心。如果我收下吧,就是认输了。哼,别以为我不知道,王妃就是恨我今天处置了她的心腹眼线,弄两个丫鬟在你身边勾引你,好给我添堵。”
凤倾璃笑道:“人我都还没见到,你就开始吃醋了?难道你就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再说了,我是那么好迷惑的么?咱们是夫妻,你得相信我对你的忠诚。”
还忠诚?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见他满眼的笑意,又瞪了他一眼。
“你不就高兴我吃醋么?”
“恩,很高兴。”
凤倾璃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不过桐君阁太小,醋太多了,闻着怪不舒服的。所以,为了让我的鼻子以后少受点罪。那几个丫鬟,还是伺候娘子就够了。我呢,就由娘子你来伺候就行了。”
秋明月被他一口一声的娘子叫得有些不自在,“以后私下里,不许这么叫我。”
凤倾璃眨眨眼,“不许怎么叫你?”
秋明月危险的瞪着他,“你说呢?”
凤倾璃笑笑,“走吧,我们下去。”
“嗯。”
秋明月推着他走出暗室,暗门立即自动关上了,外面也是一间书房,不过只是掩人耳目而已。她心中了然,推着他走了出去。冷香等在门口,见到两人,立即恭敬的叫了一声。
“世子,世子妃。”
秋明月点了点头,“如今人已经到了吧?”
“是。”
秋明月不再多言,推着凤倾璃下了楼。这滑梯不是十分滑,就像鹅暖石一样,有些膈应,倒是缓冲了下滑的力道,避免凤倾璃一个人上来的时候不好下去。
下了楼,便见许嬷嬷和另外一个穿得体面的嬷嬷站在屋内,身后跟着四个清秀俏丽的丫鬟。那个嬷嬷她今早在王妃屋子里看到过,正是太妃身边的老嬷嬷。
两个老嬷嬷见到他们二人,立即上前躬身行礼。
“老奴见过世子,世子妃。”
秋明月坐在一边不说话,凤倾璃挥了挥手,散漫的瞥了眼她们身后的几个丫鬟。
“她们就是母妃和祖母给我安排的起居丫鬟?”
“是。”
许嬷嬷让开一步,“世子,她们就是王妃派给您的丫鬟。山桃和山海。”
“奴婢山桃(山海),参见世子和世子妃。”
秋明月随意看了一眼,那个叫山桃的,穿枚红色罗裙,皮肤白净,面盘圆润,五官不算出众,但是胜在有灵气。山海容貌比山桃要出众一些,但是过于严肃和刻板,硬生生少了几分活力。
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用来做通房的。
凤倾璃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又看向旁边的嬷嬷。
“周嬷嬷,母妃已经给我送来两个伺候的丫鬟了,娘子也有贴身丫鬟,这两个,怕是用不着了。”
周嬷嬷笑笑,“太妃也知道王妃给您这边送来了人,太妃说了,这两个丫鬟随意世子和世子妃安排,做个洒扫也可以。”
凤倾璃皱眉,看向秋明月。
“娘子,你觉得呢?”
秋明月端过一杯茶,抿了一口,道:“祖母好意,咱们怎敢违逆?多几个丫鬟也好,哦,对了,不如就让她们管着我的嫁妆吧。你也知道,我刚嫁过来,对王府的事情还不熟悉。等我先将府内的情况弄清楚以后再将她们调到身边来伺候吧。”
管着嫁妆?
周嬷嬷和许嬷嬷以及那两个丫鬟都有些诧异,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世子妃的贴身心腹做的。世子妃那嫁妆可是十里红妆啊,好多人眼红着呢。没想到世子妃居然这么大度,让两个新来的陌生丫鬟管理她的嫁妆。
凤倾璃倒是没有什么表情,“恩,也好。”
周嬷嬷见世子都答应了,连忙侧开身子,道:“世子,世子妃。这是千琴和千秋。”
千琴和千秋立即躬身行礼,脆生生的道:“奴婢千琴(千秋),参见世子,参见世子妃。”
秋明月打量着这千琴和千秋,一娇柔一娇艳,两人站在一起,就跟两朵花儿一样,那肌肤白皙如雪,特别是眼神儿,波光横流,风情无限。
呵呵,这才是做通房的料嘛。
对了,刚才她倒是忘记问荣太妃了。凤倾璃为什么会对荣太妃有几分尊敬呢?难道是因为荣亲王?
凤倾璃这回连瞥都没瞥千琴和千秋一眼,淡淡道:“有劳两位嬷嬷替我向母亲和祖母表示谢意。”
“世子客气。”
两位嬷嬷赶紧应了声,又道:“既然如此,世子若没有其他的事,奴婢就先回去了。”
“嗯。”
凤倾璃只是嗯了声,周嬷嬷和许嬷嬷便离开了。
山桃山海千琴千秋呈一字型站着,前面两个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后面两个美眸顾盼,看着凤倾璃,双眼痴迷,脸颊绯红,心跳如雷。
厄,最后这四个字是秋明月从她们脸上看到的两个成语结合而成。不,还有一个,春心荡漾。
她嘴角微微一勾,“醉文,带着千琴和千秋下去,以后我的嫁妆就交给她们打理了。”
“是。”
醉文有些不解自家小姐的安排,但还是点头应了,带着千琴和千秋下去了。两个丫鬟走的时候还一脸的恋恋不舍,对着凤倾璃大放媚眼,不过想到打理世子妃的嫁妆,心中不免又起了另外的心思。
秋明月又看向山桃和山海,这两个人怎么处理呢?真安排到凤倾璃身边不成?
她正思索着,凤倾璃淡淡开口了。
“娘子,你的奶娘不是跟着你来王府了吗?就让她们两个跟在奶娘身边吧。虽然母妃选的丫鬟是比较放心,但是未免再出现心高气傲无视主子的情况出现,还是让孙嬷嬷训练一段时间吧。由你的人训练出来,就不会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顶撞你了。”
山桃山海脸色微微一白,世子这是在敲打警告她们,让她们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肖想不该肖想的。
秋明月眼中露出笑意,点头。
“孙嬷嬷。”
孙嬷嬷从外面走进来,“世子,世子妃。”
“她们两个,是母妃刚派遣过来伺候的丫鬟,你先调教两天,就把她们和夏荷她们放在一起吧。”
“是。”
孙嬷嬷看了眼两人,面目表情道:“两位姑娘,跟我来吧。”
山桃山海行了个礼,低着头跟着孙嬷嬷出去了。
秋明月挥手示意红萼下去,又对凤倾璃道:“你说王妃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丫鬟,我看着不像是别有用心的啊。倒是那个千琴和千秋…”她眸光流转,似笑非笑的看着凤倾璃。
“少女情怀,芳心动了呢。”
凤倾璃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没应秋明月。
秋明月颦眉,“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嗯?”
凤倾璃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秋明月无语,敢情她说了那么大半天,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我说,千琴和千秋被你给迷住了。我的世子爷,魅力不小啊。”
凤倾璃一愣,而后愉悦的笑开。
“我又闻到酸味了。”
秋明月哼了一声,她倒不是吃醋,只是心里不舒服而已。当然了,任谁也不能容忍两个别有用心的美貌丫鬟接近自己的丈夫。
“你说,祖母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才刚嫁给你,她就急着往你身边送人了,就这么不待见我?”
凤倾璃笑意里似乎多了几分别的什么,握了握她的手。
“祖母…算了,你以后会明白的。”他顿了顿,声音有些轻。
“祖母也是个可怜人,她如今年纪大了,说话有时候刻薄了些,你别往心里去。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别太过分,你就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吧。祖母觉得无趣,也不会再刁难你的。”
秋明月想起早上在王妃屋子里,荣太妃说话确实有些硬邦邦的,倒是没有咄咄逼人。
“嗯,好歹是长辈嘛,尊老爱幼我还是懂的。唉,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一件事。”
她突然想到什么,将凤倾璃推到内室,然后打开梳妆台下的抽屉,拿出今天早上荣亲王给她的那枚玉牌。
“这个玉牌代表什么?为什么荣亲王妃看见它,脸色都变了?”
凤倾璃看着她手中的玉牌,眼神似乎有些恍惚,又似乎有些迷茫和痛惜。
“这是我娘留下的。”
秋明月一怔,再次仔细看手中的玉牌,巴掌大小,像玉佩,但是又不想,上面雕刻了许多繁复的花纹,不杂乱,倒是极为精致。
“这个玉牌…代表着什么?”
她不是笨蛋,从荣亲王郑重的脸色和荣亲王妃有些微妒意的眼神,便可猜出,这玉牌不简单。
凤倾璃抿唇,“勇昌侯府的暗卫调令牌。”
“什么?”
秋明月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坐着的身子立即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凤倾璃。
凤倾璃缓缓抬头,“你没想到吧?呵呵呵,其实这是曾外祖母给我娘的。荣亲王妃的母亲和我外祖母是双生姐妹,外祖母嫁到了勇昌侯府,荣亲王妃的母亲嫁到了丞相府。我曾外祖母也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她出身将门,习得一身高强武艺。自她成年后,便训练了一批暗卫。后来嫁人了,用不着了,就把调令暗卫的玉牌给了我娘。荣亲王妃也是知道这个玉牌的,她母亲也因此对我外祖母嫉恨,觉得曾外祖母偏心…后来,永昌侯府覆灭。我娘,至死没有用这块玉牌。那些暗卫个个武艺高强,只不过数量很少。如果出现在皇宫,只怕会招来那个人的猜疑。再后来,父王将它交给我,我说,待我成年吧。后来,我就遇上你了。”
他没说那玉牌曾经落到孝仁帝手中,没说那个盒子是双层,第一层只是一块玉佩,下面一层才是这块玉牌。那个人,以为这只是他娘的遗物。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有那么一点思念,便放在身边多年。后来他长大了,或许那人觉得该将他娘唯一的遗物交给他了。也或许,那些久远的所谓思念愧疚,早就淹没在岁月河流中,只剩下淡漠。
他微笑着看着秋明月,想起去年生日的时候,荣亲王把那个盒子的交给他,后来他又还给了荣亲王,说,待他成亲的时候,将这个交给娘子。他娘至死用不上这些暗卫,既然给了他,就用来保护他的娘子吧。
秋明月抿唇,他虽然语气有些漠然,但是她还是听出了那些字里行间隐忍的悲哀和苍凉。
“你外祖母…”
她笑了笑,“想必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子。”
“嗯。”
凤倾璃也笑笑,“外祖母出身很神秘,外祖父一直不知道她的来历。”
秋明月微微讶异,随后又不在意的笑笑。
“是么?”
她发现,凤倾璃的生活中,很多神秘,且彪悍的人物。
“别想了。这块玉牌好好保存着吧,日后或许还有大用处。”凤倾璃对她说道。
秋明月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牌,扬了扬眉。
“荣亲王妃知道它在我手上了,不会来夺?”
凤倾璃道:“那一批暗卫是机密,就连我父王都不知道。荣亲王妃只是知道有这块玉牌而已,却不知道它背后代表的意义。总之,外祖母有这个玉牌,她娘没有,所以出于嫉妒心理,她心里自然不平衡。况且,这块玉牌质地上乘,本就价值不菲。或许她以为这只是曾外祖母给外祖母和我娘的嫁妆。如今永昌侯府已灭,我娘也死了,她再偷窃这玉牌也没什么用处。顶多是心里不舒服而已。”
“哦。”
秋明月仔细看了看玉牌,问:“可是既然是你曾外祖母训练的暗卫,即便是从小训练的,如今也老了吧?”
凤倾璃好笑的看着她,“便是他们老死了,还有后代,世世代代效忠玉牌的主人。所以,这玉牌不能落于他人手上,否者结果不堪设想。”
“世世代代效忠?”
秋明月有些惊讶,“你曾外祖母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能让一批死士世代效忠?我现在对她越来越好奇了。”
凤倾璃但笑不语。
秋明月把玉牌拿在手中把玩着,“这个我要怎么使用?”
“这批暗卫不多,且都分布在京城。以前在皇宫,现在应该就在荣亲王府附近。你只要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拿着玉牌出来召唤就行了。”
凤倾璃的声音忽然有些轻,有些黯然,有些压抑的悲愤和绝望。
秋明月抿唇,“既然在皇宫,当年,为什么没有救你娘?”
凤倾璃苦涩的摇头,“这是祖训,大昭国历代君王手握中央政权,最忌讳臣子私养兵马和暗卫。所以曾外祖母将这玉牌交给外祖母的时候,千叮万嘱,莫要轻易使用。而暗卫,除非得到持玉牌之人召唤,否则无论何时何地,皆不可出现,否者自缢赎罪。”
秋明月心中震动。
凤倾璃声音有些低哑,“如果当年娘召出那批暗卫,就算救出了她,但是也让那个人发现了她的势力。到时候,她一样活不成。倒不如留下这些人,用来保护她唯一的儿子。”
他放在把手上的手指在颤抖,声音虽然平静,但是字字却含着艰辛的血液和刻骨的仇恨痛楚。
秋明月再次震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声音很轻很柔。
“你娘,她很爱你。”
凤倾璃仍旧低着头,却反握住了她的手,慢慢收紧。
“暗卫一事太过机密,所以我娘连父王都没有说,怕给父王带来危险,误了身家性命。那年大火,娘濒临死际,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
秋明月不说话了,只是坐在他身边,靠在他肩头上。
其实他们两个,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却奇迹般的走到了一起。然而他们未来的路,却充满了崎岖坎坷,该如何走下去,还是未知。
“萱萱。”
凤倾璃忽然开口,低头看着她。
“你可后悔嫁给我了?”
“后悔?”
秋明月眨眨眼,在他眼中越聚越浓最后扩散到最大害怕惊恐后开口了。
“为什么要后悔?”
然后她看见他眼中凝定的情绪冻结了那么一瞬,似乎在涌动,似乎要散开,又有些挣扎。
秋明月勾了勾唇,叹息一声。
“早知道你不简单,虽然比我预料的要复杂了些,不要也就这样了吧。”
“恩,什么意思?”
凤倾璃听明白了,她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世而介怀或者排斥自己,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又对她的回答有些不解。
“什么叫做‘就这样了吧’?”
“意思是。”
她抬起头来,好笑又郑重的看着他。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咱俩都拜堂了,既成事实了,还能如何?我既然嫁给你了,就做好了接受你所有的过去。明白?”
“萱萱。”
凤倾璃瞬间动容,用力将她抱紧在怀,声音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你那么排斥皇室,我还以为你…以为你知道我的身世后,会离开我,会讨厌我。我…我好开心,好幸福,萱萱…”
他情绪显然很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秋明月心中好笑,却又升起几分怜惜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出身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再说了,你不是很讨厌那个身份么?既然如此,我介怀什么?皇宫肮脏,荣亲王府只怕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我都敢嫁进来了,还怕什么?不是显得矫情么?”
凤倾璃这才绽开笑意。
“嗯。”
抱着她的手臂却是越来越收紧,好似怕她突然就消失了一般。
秋明月也不推开她,在这个世界,一个人奋战了那么久,有这样一个人的温暖怀抱,也不错。
“世子,世子妃,宫中有人来了。”
红萼的声音响在珠帘后,“说是世子和世子妃今日出宫急,忘了将世子妃的诰命宫服拿回来,如今李公公已经等候在前厅,王爷派人来让世子和世子妃过去接旨。”
秋明月皱眉,凤倾璃淡淡道:“既然有父王接旨,我和世子妃就不用去了,父王知道该怎么做。”
红萼似乎静默了一瞬,有些犹豫。
“这…”
秋明月有些恼了,低喝一声。
“什么这这那那的?还不快去?”
她从未对红萼这般疾言厉色,突然乍然发怒,红萼也是一怔,透过帘幕看进去,却只看到两个朦胧相依的身影。她低头应了声,“是。”随后匆匆而去。
秋明月也知道自己方才情绪过激了些,但是一想到孝仁帝曾经对凤倾璃做的那些事,她就止不住的愤怒和恨意。甚至压根就不想要那个什么一品贵爵夫人的称号。
“那什么一品宫服,我一辈子都不会穿。”
她有些发狠的说道。
“穿,为什么不穿?”
凤倾璃声音有些漠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圣恩大于天,你不穿,别人会以为你无视君上,有谋逆之心。”
秋明月不说话,脸色发沉。
凤倾璃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为你求来的。”
秋明月心中一动,依旧抿着唇不语,垂下的眼睛却有泪光闪闪。
那个人那般对他,他是用了什么样的心情,才去求那个人的?他对孝仁帝如此仇恨,连称呼一声皇伯伯或者皇上都不愿意,又是如何为了自己去对那个人低声下气的?
心口突然开始抽痛起来,像千万颗钢针扎着,明明痛到无法呼吸,却丝毫不见血腥。
不想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痕,于是抬头,将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
“好,我穿。”
她扬了扬唇,眼中仍旧有泪光闪烁,却没有化作泪珠滚落而下。
“再怎么说,那些皇室贵胄,日后见了我也得对我行礼不是?呵呵,说起来,我倒是赚了呢。”
“嗯。”
虽然没看见她的脸,但是凤倾璃知道她在哭,在为他痛。他没有松开她,没有为她擦拭眼泪。今天,她似乎特别爱哭,似乎要将这一生的眼泪流尽。
他该开心的,因为她的眼泪是为了他。然而,更多的,却是心疼。
屋中静寂,窗外的风声轻轻渺渺,花枝摇曳,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
没过多久,红萼就回来了,手中捧着那一套代表尊荣富贵的一品贵爵宫服。大红色织锦长衣,上面用金丝线绣着牡丹,腰带系有宝石玉粹,肩带垂下明黄色丝绦,衣袖宽大而张扬,做工细致而华美。只这一件衣服,怕是价值千金。与之相配的,还有一套赤金首饰。
三色彤手镯,镶珊瑚红蓝宝赤金孔雀衔珠步摇,夜雨霖铃链,玥恋祺梦耳环,水晶蓝晶御凤钗。
每一样皆是价值不菲,光华灿灿,配上那一身宫服,可以想象,是何等的奢华和高贵。
秋明月别开眼,“放到柜子的最底层。”
红萼有些愕然,还是点头应了。
“是。”
秋明月将头埋在凤倾璃怀里,闭上了眼睛。
凤倾璃环着她的腰,“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不累。”
秋明月又站起来,抿了抿唇。
“心里不舒服。”
凤倾璃没有说话,秋明月转身,走向床榻,坐下。
“如果他们以后再欺负你,我绝不手下留情。”
凤倾璃一怔。
秋明月抿唇,声音很沉。
“有些人不懂得什么叫做感恩戴德,只会变本加厉。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既然如此,不如以牙还牙。”
凤倾璃不说话。
秋明月低叹一声,扶额无奈道:“看来从现在开始,我得准备作战了。”
凤倾璃推着轮椅过去,伸手拿开她放在额头上的手,柔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交给我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
秋明月立即反对,“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管后院的事?”她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吧,我会处理的。虽然王府这些人比较麻烦,但是再怎么说。现在我也是皇帝亲口封的一品贵爵夫人嘛,照这样说起来,除了太妃王爷王妃和你,整个王府我最大,对吧?今天咱们进宫发生的事情,大抵很快就会传到王府所有人耳中了。呵呵,咱们都敢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前给长公主没脸了,这小小王府,焉能翻起大浪?”
她眉眼熠熠闪闪,“那个凤倾琴,看起来倒是比较聪明。堇侧妃没儿子,她挣什么?挣的,不外乎就是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而已。哦对了,还有赵侧妃,她是什么人?感觉跟一般的贵妇有些不一样,倒是跟姬敏慧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心机深沉的人啊。还有那个蓝侧妃,溪溪说父王很宠爱她,为什么?她还有一儿一女,如果不是她本身手段高超,活着是父王有心护着,她怎么会生下一个儿子?”
凤倾璃眼神微微低垂,“赵侧妃是曾经落选的秀女,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和我娘交情不错。她为人比较冷淡,对父王也是忽冷忽热的,王府内虽然没多少人愿意接近她,但是却也没与人为仇。所以在王府呢,她算是个特例吧,父王对她也算是尊重。至于蓝侧妃—”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官家之秀,品行良好,嫁给我父王为侧,算是下嫁了。至于父王为什么宠她…”
他顿了顿,看着秋明月。
“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她的长相?尤其是眼睛?”
“恩?”
秋明月皱了皱眉,想着早上在飞鸿院见到的蓝侧妃。那双眼睛,非常温和,又非常纯澈,看起来就像一汪湖水,清澈见底。
“她的眼睛,几乎和我娘一模一样。”
秋明月一愣,忽而直直看向凤倾璃的眼睛。
这双眼睛很美,似冰山玉雪,似极地寒冰,似小溪清泉,荡漾着风一般的温柔。
他说,他肖似与她母亲,那么…
“就是因为这双眼睛,所以父王对她格外宠爱。”
凤倾璃冷嘲的笑了笑,“她很会演戏,在父王面前向来就是天真纯粹,像个长不大的少女一样。而且她的装扮也像我娘,无论是说话语气,还是做事风格,都像我娘。那种相似,不仅仅只是荣亲王妃那样纯粹的容貌相似,而是神似。”
秋明月默然。
人有相似不足为奇。可若要神似,如若不是巧合,便是特意伪装。这种伪装,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她想着,之前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这个蓝侧妃,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纯粹良善。
“她有儿子。所以,她也想要抢夺世子之位?”
“她有这个资格和实力。”
凤倾璃面无表情的回答。
秋明月扬了扬眉,眸中划过一丝算计。
“既然如此,我想,我们可以坐山观虎斗。”
“不用观。”凤倾璃淡淡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活不过二十岁,所以蓝侧妃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这些年她也算看明白了,荣亲王妃想扶持的不是大哥,而是她的小儿子。所以这些年,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三弟身上。根本就顾及不到我。所以不用观,只需要加一把火就可以了。”
“怎么加?”
秋明月好奇的看着他。她如今对荣亲王府的情况还不怎么了解,暂时还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想听听他有什么好主意。
凤倾璃眼神有些高神莫测,“很简单,她们都想要这个世子之位,你可以到蓝侧妃那儿多走走,尽量将一个深闺怨妇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让她知道,日后我死了,你成了寡妇,只有另择其主了。而且,荣亲王妃不是要让你学中馈么?你可以与她多多讨论,不小心说一些内院贪墨之类的,或者,抓到一些中饱私囊的管事之类的。”
秋明月皱眉,“可是我看着蓝侧妃是个十分精明的人物啊,这些歌小手段,能瞒得过她?”
“为什么不能?”
凤倾璃眼神淡漠,语气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讥嘲。
“越是心机深沉的人,就越自负。在她看来,你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儿,不足以成为她的对手。被迫嫁给一个不能托付终生的人,前景堪忧,想寻求保障很正常。至于后面那些事儿,她只会当时你耍的小心机。本来嘛,身在内院的女人,如果没有几分小聪明,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的话,她才会更加多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三分真,七分假,才足够迷惑人。”
秋明月想了想,点点头。
“有道理。”
“所以呢,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多去蓝侧妃那儿。哦,三妹很喜欢画画,你可以送一副你自己作的画,三妹喜欢了,以后你再去的时候,就有理由了。”
凤倾璃像一个阴谋家一样,缓缓教着秋明月该如何一步步的布局。
“至于堇侧妃嘛。”他眼神寒了一分,“既然她不识抬举,你也用不着客气。反正父王对她没什么感情,顶多就是她那个女儿,好歹是父王的亲生骨肉。她已经十三岁了,该议亲了,早点把她嫁出去了,也碍不着什么事了。赵侧妃…她独居院落,不会轻易与任何人交好,你只要不得罪她就可以了。”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轻。
“我知道她们想要什么,从前看在父王的面子上,不想与她们计较。但是如果她们打你的主意,我决不允许。”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格外冷,像是腊月的寒冬,飘来的大雪,冷的彻骨。
“其他人嘛,她们不是你的对手。哦,对了,别小看我那个大哥。他知道自己并非王妃的亲生儿子,也知道自己的生母为何而死。王妃这些年对他也不怎么样,就连他娶妻,也只娶了个庶女,而且还是王妃娘家的侄女,摆明了监视他。他是王府的长子,如何能没有所求?他娘的死,也算是王妃造成的,他如何能不恨?可是十多年来,他却对王妃表现得非常恭敬孝顺,可见其心智隐忍。能忍之人,也必狠。况且,太妃也很喜欢他,还让人教了他一身好武艺。他唯一缺的,不过就是个嫡子的身份而已。当然,如果我和三弟都死了。他这个王府的嫡长子,也就顺理成章的继承王府了。”
“所以,他也是在坐山观虎斗。”
秋明月眯了眯眼,“他没有身份,没有足够的势力,身边同床共枕的妻子又是间谍,他必然不喜楚玉盈的。更何况,楚玉盈只是一个庶女而已,对他没有实质性的帮助。”
她忽然睁开眼,看着凤倾璃。
“你说,你大哥会不会有休妻的想法?”
凤倾璃勾了勾唇,眼中似乎有笑意闪过。
“怎么说?”
秋明月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坐下,慢慢分析着。
“我记得上次你跟我说过,你大哥不喜欢王妃给他安排的这门婚事。而且在外界看来,他是王府的嫡长子,娶一个庶女,门不当户不对。而且他在王府名义上做了这门多嫡长子,难免也有几分自傲,他能看得楚玉盈?”
“恩,继续。”
凤倾璃点头,同意她的观点。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楚玉盈的不孕,或许不单单是王妃所愿,也是他所愿?”
凤倾璃没说话,眼神深邃了几分。
“如果楚玉盈被休了,也等于在王妃脸上打了一个打耳光。”
秋明月想到一条计策,对凤倾璃道:“到时候王妃失了势,蓝侧妃必然坐大。她们两个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激烈,而且我觉得,如果能让王妃知道是蓝侧妃故意和她作对而和你大哥达成了某种协议休掉楚玉盈,你说她会如何想?”
凤倾璃沉思了一会儿,“荣亲王妃和蓝侧妃不是笨蛋,还外加一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大哥。这个局得小心翼翼,不能有任何的纰漏,不然被她们逮到了机会,恐怕会反咬你一口。”
他皱眉,最后叹了口气。
“算了吧,这样做太危险了,还是缓一缓吧。你不是一向喜欢循序渐进,最后一网打尽么?何必这么沉不住气?”
“不。”
秋明月却坚决的打断他,“循序渐进也要分场合和局势。皇后和德妃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今日又因你的关系,皇上破格给我封了个一品贵爵夫人。她们会如何想?会不会觉得皇上对你无限恩宠,有意要认回你这个儿子更甚至要立你为太子?洛老王妃如今在京中,洛王也要进京了。皇后和德妃的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这个时候,如果再跳出一个你。你说,她们会不会暂时化敌为友,像十多年前对付你娘那样来对付你?”
她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如今的我们,是四面楚歌。所以,必须在皇后她们联手对付你之前,将王府这些危险尽可能的除去,你才能专心的应付皇后她们。”
她侧过头去,向后靠了靠,看着紫金檀香炉里香烟寥寥,雾气在她眼中氤氲而起。
“这些事就交给我做吧,我会很小心的。”
在凤倾璃开口之前,她打断了他,笑了笑。
“我不是未知世事的小女孩儿,我懂得分寸的。那个楚玉盈,不是个安分的人。我也知道,好歹她是楚家的人,荣亲王府如果要休妻,必定得拿出合理的理由,不然的话,楚府那边很难交代的。”
她低头,看着腰间的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斜斜垂落在华贵轻软的罗裙上,裙边勾勒的金线闪出莹莹光泽,如锋利的剑刃。
“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让你大哥顺利的休妻,让楚府无可奈何,也可以打压王妃,将蓝侧妃给牵扯进来。”
“哦?”
凤倾璃挑眉,“什么办法?”
秋明月没有回答,笑得有些高深莫测。